第452章:情疏 (1)(1 / 1)

第452章:情疏(1)

这时节上林苑中的凤凰花一片绚烂极致。这一日正午,敬妃在我宫中闲坐,一起看了嫔妃新定的名位,又去东殿逗了会几个孩子,一时不免想起安鹂容的胎来。敬妃取了一片薄薄的蜜瓜吃了,问道:“你还不曾去看过安氏吧?”

我净了手道:“一直不得空儿,也实在不想去。她有身孕娇贵着,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谁敢在她眼前。”

敬妃靠在偏殿廊下的临水美人靠上,道:“去了太后许会不高兴,不去呢皇上皇后面子上过不去。何况你是淑妃,现下皇后不太理事,责任可都在你身上。”

此时莲花凋了一半,已不够鲜艳,池中放养着红白二色锦鲤,锦鲤在碧绿莲叶间沉浮嬉戏,穿梭摇曳,煞是好看。我微微一笑,“我一个人断断不敢去,还请姐姐陪我。”

敬妃一笑,“你若不想担上任何嫌隙,便带上卫临去,岂不更妥当。”

我微一沉吟,“也好。”

我与敬妃各坐了一顶帷轿往景春殿去,彼时正是午后时分,嫔妃宫女们都在睡午觉,连道边的白鹤也躲在芭蕉叶下打着盹儿。

万里晴空一碧如洗,日光从朗朗无云的天际毫无拘束地洒落,金黄中带着赤明的亮光使整个紫奥城浸沐在一片流丽的华彩中。安鹂容所居的长杨宫外杨柳最多,依依垂下如一道天然翠帷,使得长杨宫更显宁静清凉。

一进仪门便听得景春殿里说笑声不断,我施施然进去,道:“本宫可来晚了,好生热闹呢。”众人听到我的声音顿时静了下来,我定睛一看,原来赵婕妤、馀容贵人与吕昭容。

鹂容见我来了,忙要起身,我一把按住道:“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闹什么虚文呢,快歇着要紧。”

鹂容这才娇怯怯躺下,唤了宝鹃道:“去把本宫收着的那些‘娥眉翠’拿来,淑妃姐姐想必喜欢。”

馀容贵人睨了我一眼,向鹂容笑道:“娘娘好偏心,有好的茶尽收着给淑妃娘娘。”

鹂容轻巧一笑,“姐姐待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着,自然也要把最好的给姐姐。何况姐姐素日所用都是最好,怎能到了我这里只用些不入流的呢。”

鹂容歪在粟玉芯苏绣软枕上,一头乌黑如云的青丝并未挽成发髻,闲散散垂在枕边,因是卧床,只披了一件月白蝶纹束衣,结了一枚蓝色如意结,唯有胸前一抹锦茜红明花抹胸透出无限喜气,更显得肤白如雪,眸似星辰,朱唇润红中隐约一点紫意。榻前两个打扇的小宫女,手中握着一把尺长的滚绸素纱扇,一边一个轻轻扇着,也不敢太过用力,生怕风大凉着了安鹂容。

我笑道:“我记得妹妹素日用的是一个攒金枝弹花软枕,怎么今日倒用起这个软枕来了?”

敬妃笑道:“娘娘不知道,鹂妃妹妹如今有孕,那攒金枝软枕本是用金线绣的,难免有些粗糙。为了让妹妹睡得安稳,皇上特意叫换了苏绣的,又只用粟玉做枕芯,最能养神的。”

吕昭容坐在酸梨枝鸾纹玫瑰椅中,笑吟吟道:“我却不晓得金线粗糙呢。我一直用一个连云锦红萼梅花枕,前几日皇上赏了缕金线暗花枕,我还爱得什么似的。到底是我年纪大了皮糙肉厚,不配用好东西。”

众人脸上便有些不好看,赵婕妤讪讪笑了一声,“嫔妾们只用寻常的素花软枕呢,到底皇上最心疼鹂妃娘娘。”

我接过宝鹃递来的“娥眉翠”,盏中茶色碧青如翡翠,映得那釉下五彩春草纹茶碗春意盎然。我轻啜一口,不禁赞叹,“好香的茶,我宫里的竟比不上这个一半。”

鹂容忙道:“我的东西如何能跟姐姐的比,姐姐不嫌弃也就罢了。”

我环顾四周。为了遮挡明亮的日光,景春殿中由上而下铺天垂地的落下半透明刺“和合二仙”纹的银线纱帷,衬着透进来的阳光,银线便亮莹莹的微微泛光,滤去了外头无尽暑意。鎏金百合大鼎中散出袅袅上升的轻烟,幽幽不绝如缕。那香气似春日百花上新鲜的露珠,润且清香透肺腑。

我轻轻一嗅,不觉讶异,“妹妹有了身孕怎么还用那么重的香?可要小心些才是。”我特意咬重了声音,“尤其是麝香,妹妹素爱调香,可别弄错了。”

鹂容低头一笑,“姐姐言重了。那香是以鲜花汁子调的,只是味道更纯,无碍的。不过是我随手调弄的东西,哪里用的上麝香那么名贵的香料。”

我摇头,起身挽过一匹银线纱帷道:“妹妹还说嘴呢。这纱原叫月影纱,是西越贡来的珍品,一匹之价不啻百金,挂在屋子里,日光再盛漏进来时也只如月光柔和,所以取名月影。单看妹妹殿中这些便要万金之数。”我笑道:“鹂妃你自己说,旁人宫里能不能和你比去?可见皇上心疼你呢。”

赵婕妤艳羡地望着鹂容,口里多了几分得意,“这也是。皇上可看重鹂妃娘娘的胎了。”

鹂容娇滴滴道:“那茶原是皇上赏的,姐姐若觉得好,我便全送给姐姐,还请姐姐笑纳。”

我笑得亲昵,“哪里能白拿妹妹的东西。话说回来,我来贺妹妹有孕之喜,再贺妹妹即将册妃。”我唤来槿汐,“把东西拿上来。”

槿汐在桌上一一列开,刻花鸳鸯卷草纹金壶一把,白玉扇子两柄,最后是一个雪白素锦缎盒,里头三颗龙眼大的“鸽血红”宝石。

我为避嫌疑,特意不送一点吃食衣料,只笑盈盈道:“那金壶是给妹妹赏玩用的,白玉扇子用来扇凉最好,握在手中也不生热。那红宝石未经镶嵌,只等妹妹生子封夫人时嵌到紫金冠上去的。”

诸人凑过去一看,不由啧啧称叹。只见那“鸽血红”艳红如鲜血,颗颗一般大小,半点杂质也无。在隐约日下光彩灿烂,如晨曦晚霞,无比夺目。

安鹂容接过一看,忙推辞道:“如何敢受姐姐这样的重礼。”

我握一握她纤瘦肩胛,“妹妹是皇上心中至宝,不是这样的东西怎能配得上妹妹呢。若妹妹心中还有我,但请收下就是。只不过……”我问道:“为妹妹安胎的太医可在?”

却是一名身量纤长的女子引了一位半老太医过来,道:“回禀淑妃娘娘,许太医在。”安鹂容身边的侍女我认得大半,这位女子倒有些眼生,只见她一身羽蓝色深紫线杂银丝葡萄纹长衣,平髻上挽一枝菊花折枝银簪并几朵烧蓝花钿,装束不似寻常宫女,容长脸儿,倒也十分清秀。只是那一身打扮虽用料不错,却把她衬得老气了几分。

我向鹂容道:“妹妹如今有了身孕,万事皆该格外小心。恰如皇后娘娘所说,万勿像我当年一般不慎小产。所以今日莫说是我送妹妹东西,便是任何人送的,都要一一验过才好。”

安鹂容睫毛一闪,忙道:“姐姐这样说就见外了,叫妹妹如何敢当呢?”说罢就要赌咒,“妹妹若存了一份疑姐姐的心,必定……”

我忙握住她的口,嗔道:“胡说什么,也不怕忌讳。我这样做正是为了咱们姐妹的情分,万一有小人要做手脚,也不至于有下手之机。”

鹂容还要推诿,我口气里已有不容置疑的味道,唤过卫临道:“这是卫太医,有两位太医一同察看更妥当些。”卫临一揖上前,与许太医一同仔细看了许久,回道:“回娘娘的话,这三样东西里并无半点于胎气有损的东西。”

我微笑颔首,“如此,妹妹与我皆能安心了。

鹂容手中还把玩着那几颗红宝石,那颜色是极纯净的红色,映得她满面红光,极是娇艳。只是唇心那一点微紫,却在这纯红之下尤其明显。我心下微微疑惑,不觉瞟了卫临一眼。他只垂手站着,一副毕恭毕敬的的模样。

我关切地在她身边坐下,近视之下她肤光胜雪,气色极佳,倒让我去了三分疑心,不觉拉起她手问起孕中事宜,嫔妃们得趣,倒也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极热闹。我嘱咐她几句保养之事,又道:“听说许太医医术极好,和从前温太医不相上下,我是极放心的。听说妹妹一切都好,害喜也不明显,我也安心些。只是想起从前眉姐姐的事,心里总是难过。如今你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更要好好保养才是。今日卫太医也在,不如让他再请一次脉如何?也好多一重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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