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出萝卜带出泥，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假。秦牧来州广没几个月却搞东搞西的，早就有人看他不顺眼了，这一次被拿下送往清水衙门，不知道有多少人叫好。

检查组撤出了浦上，但留给新党委书记张翠和代区长方天柔一个任务，要彻查浦上贪污**现象，严打借着开发名义收受黑钱的政府人员。

因此，在九月三十号上午，国庆节的头一天，浦上以王鹏为主的七名人被纪委审查。财政科长温迈侥幸过关，因为就在秦牧临走的时候，浦上的账户上多了六百万。而温迈也被秦牧暗地里面点知，这是某个大型厂子的预付款，浦上预留的那块地就是那个厂子的。

王鹏进去了，当他出面诬告秦牧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一点。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并没有因为他的落网而结束。在随后的国庆严打中，落马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四开发区政府人员，这还不算，最重要的是，作为黄阳区商人的游华，也被公安机关控制。游华涉嫌商业诈骗，雇佣外来人员行凶等多重罪名，被公检法立案侦查。

游华的落网，代表某些黑幕交易被拉开了一层序幕。市公安局对此案异常重视，借调了浦上、凤鸣两公安局的局长进行协助破案。说是借调，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两个公安局长恐怕就是进这个大案捞分的。按理说，秦牧雪藏，刘大有作为他的嫡系，也应该低调为官才对，但市局摆出来的态度，还是要让刘大有再向上走一步。

当真是迷影重重。

十月三号，本来是国定的假期，但州广政府官员却没有这个时机，因为香港考察团在上午的时候已经到达了州广。这一次由五十多人参加的考察团，不乏有香港大企业来来开辟阵线，市委非常的重视。书记方振邦做出指示，一切均向考察团让步，要提供最高等级的接待规模，力图将考察团留在州广，将投资留在州广。

与考察团随行的媒体，最重的当然是央视驻港分部的记者，他们长枪短炮的跟在考察团的后面，要忠实记录考察团的点点滴滴。当然，若是出现不利于的州广的消息，电视台还是不播出的，但是，这样的信息肯定会传递到更上一层，故此州广人人如临大敌一般，生怕出了纰漏。

经过几天的深入了解，二十多家企业中，有五家企业明确表明，要在州广建立第二阵营，其中以州广浦上区为首选目标。当人们看到昂首挺胸的新区长方天柔和初掌权柄的张翠与考察团相谈甚欢的时候，大家这才明白，原来拿下秦牧就是方书记的意思，为的是让方天柔迅速上位，借助考察团的春风来稳固在浦上的地位。

方天柔表示，欢迎香港的实业家来浦上投资，同时着重讲了环境污染和工人待遇的问题，表明浦上的定义就在于不让任何污染环境的企业进入开发区，这样的思路与方书记倒不是那么吻合，倒颇有些秦牧的风格在里面。

考察团表示，建厂一定会严抓环境污染问题，会花大力气来整治废水废物的治理。这种官面的说法很有点做戏的成分在里面，但已经没有人会傻到蹦出来说三道四。

在考察团刘在州广的时候，随行记者何晶把手里的采访话筒让给了台里其他人，自己偷偷摸摸的跑了出去，跟秦牧联系上了。

此时，两人正坐在州广水上公园的游船上，吃着火辣辣的烧烤，喝着味道醇厚的啤酒。

何晶的长发简单的束了个马尾，一点都没有都市女郎的味道，反而带着山野的活泼。她脸上薄施淡妆，简单的牛仔裤陪着飘逸的小丝褂，褂子外面还套了个银白色的小马甲，整个人看起来不像是二十四五的样子，倒像是刚刚走进大学的清纯女学生。

虽然已进入十月份，但州广的天气依然很炎热，秦牧连续喝了几口啤酒，对何晶微微笑道：“就准备在香港那边定居了？”

何晶点点头说道：“是有这个打算，在这边也没有什么意思，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秦牧哑然，何晶这小丫头的心思怎么还放不下去。整个香港青年俊杰有的是，自己是个结婚有孩子的男人，能少害一个就少害一个。他顺手又拿起一条烤鱼放在嘴边，低声说道：“定下来，也是好的。”

说完这句话，秦牧的头便转向了一边，他实在无法面对何晶眼中的受伤。

何晶目光流转的盯着秦牧，仿佛要在秦牧的脸上抓到一些什么东西，最终却一无所获。

从水上公园向西看去，能够看到高高直立的吊塔，何晶轻轻地叹口气，转移话题道：“你怎么突然就不在浦上担当党委书记了？我们央视可是给了我一个任务，想要采访采访你的。”

秦牧皱皱眉头，随后将吃完的鱼扔在一旁，慢慢的说道：“工作做完了，调整一下工作环境也是很好的。”

何晶噘嘴道：“相信你才怪，谁看不出来这是卸磨杀驴啊。代表团里有几个人正打听你呢，问你现在在哪里任职，准备到你任职的地方投资。”

秦牧笑道：“我有那么出名么，这件事你还是要多担待一些，浦上的投资环境很好，也很广，大家可以随心所欲嘛。”

何晶撩了撩头发，顺手拿过只螃蟹，嘴里说道：“壳子还挺硬，非砸开不可。”

这句话说的有点指桑骂槐，秦牧觉得脖根子一阵发凉，把螃蟹拿过来，拿着小刀子说道：“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一味的蛮干。你要是砸了螃蟹壳，里面的蟹肉可能就坏了。”

何晶哼道：“坏了就坏了，反正也吃不到。”

秦牧苦笑不已，将蟹黄弄出来放到了何晶面前的小碗中。

“对了，我听我爸说，京城那边好像有点震动，跟你有些关系，这些日子你小心点啊。”纵然何晶心里酸楚，但依然关心的给秦牧做着提醒。她拿着小勺在面前的酱里搅拌了几下，将蟹黄放在了嘴里，吧唧吧唧嘴，赞叹道：“蟹黄挺好吃。”

秦牧嗯了一声，说道：“明天就要上班了，今天好好陪陪你。说，今天准备去哪里玩。”

何晶摇摇头，低声道：“台里有任务，明天就要跟考察团一起走，可能要去江北。江北那边不是受灾了么，考察团里有香港慈善总会的副会长，一定要去那边看看。”

秦牧再次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何晶忽闪着大眼睛，幽幽的说道：“自此一别，又不知道何年何月再见面了。”

话说得极其幽怨，秦牧心脏急速的跳动起来。他强自压住感怀，笑眯眯的说道：“可以回来嘛，只是你被资本主义社会腐蚀了思想，乐不思蜀而已。”

他这句话笑话一点都不可笑，何晶摆了个似哭似笑的表情，让两人的气氛陡然诡异起来。

香港考察团在州广停留了五天时间，在这五天内，多方人员大显神通，恨不得跟他们挂上联系，但最后的赢家绝对是浦上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若是秦牧还担当党委书记，市里怎么也要考虑考虑跟其他几个区分点甜头，可如今方天柔掌权，就算是别人有这个念想，也要考虑考虑市委书记的感受。让人庆幸的是，市委书记做的没那么明显，还是在手指缝里漏出了一点甜头，没有让浦上区独美。

闹剧仿佛已经结束，秦牧也穿着朴素的衣服走入了老干部局低矮的二层小楼。这里是老城区，若不是老干部局奶奶不疼爷爷不爱的，早就该搬进宽敞明亮的大楼了。

一个副局长，跟浦上区党委书记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地别。秦牧刚刚走进小楼，迎面就看到两个年轻人摇摇摆摆的走了过去，跟他擦肩而过。其中一人还看了秦牧一眼，转过头对同伴说道：“听说这两天要来个新副局，会不会玩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玩什么玩，那个什么秦牧就是在浦上那边点火的时候把人得罪了，直接给发配过来了。”另外一人说道。

“哟，浦上，好地方啊，你不让你家里人活动活动，往那边钻钻？”

“可算了吧，那边风头那么紧，谁没事过去找不自在。”

两人说着就走远了，秦牧面色不动的找到了局长办公室，敲响了局长祖海川的房门。

与此同时，省经济开发厅收到了来自京城的指示，中央拟定于1999年八月在州广建立一个特殊的商业试验田，将州广四个不同性质的开发区联合起来，成立“新合作开发模式”的“城市模拟经济研究办”，对各式资源横纵向的联合做一次试验性质的摸底。这个项目很大，跨国华裔企业华夏财团，国际跨国时装公司angle品牌，国家体育总局及国家电子信息部都给予了大力支持。

这个消息还不怎么惊人，惊人的是，这份指示中，有个名字却让人不得不想起一些事情。从铺上开发到九江大水，都有这个人的名字。

而这个人，就叫秦牧，他名字的后面，已经指定了职务：研究办第一副主任。

方振邦拿到这份指示之后，有些不甘心的长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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