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很想看见他。”苏妙闷闷地道,“先前心情好,还随着他胡闹,这几回老娘心里不舒坦,不想惯着他。”
花月听得失笑:“表小姐竟然会有不喜欢沈大人的一天。”
“也不是不喜欢。”苏妙皱着鼻尖道,“就是烦,暂时烦上几日。”
“今日之事有些厉害,需要表小姐一起帮忙,恐怕要委屈一二了。”花月晃了晃她的手,“等事毕回府,我给表小姐做点心吃。”
脸色稍霁,苏妙不情不愿地点了头,与她一起进厢房。
沈知落不着痕迹地将开着的窗户合上,面无表情地转身迎上她们二人。
“找在下有事?”
苏妙指了指自己身后,侧身让开。花月跟着上前,生分地行了个礼,然后道:“想请大司命帮忙告状。”
“告什么?”他疑惑。
花月将一叠东西放在他手里,抬眼道:“户部尚书罗忠,收受贿赂。”
受贿之事,朝中之人十有八九都沾染,沈知落不感兴趣,但既然是她说的,他还是接过东西看了一眼。
结果就看见了东宫会很感兴趣的东西。
“隐匿掌事院账目。”他沉吟,“你怎么拿到这东西的?”
花月耸肩:“别人揭发,主动送来。”
谁会揭发到这么深的东西?沈知落眉心直皱,可看面前这人的表情,她显然是不打算告诉他的。
莫名有些无奈,沈知落低声道:“你既对我诸多防备,又为何要来找我帮忙?”
“互利互惠。”花月耿直地道,“你让东宫的人去告这一状,对太子殿下有利无弊。”
与此同时,罗忠若是定了罪,那龙凛也就不是无辜的了。
定定地看着她,沈知落失笑。
殷花月果然是个忤逆的性子,说什么不能做,偏就要做什么。告诉她了和李景允搅合没有好下场,她倒还上赶着来救人了。
他可以不答应这件事,反正也与他没什么关系,但思来想去,沈知落还是点了头。
就像拦不住的凋零花瓣,有的东西既然改变不了,那他与其做一只抓空的手,不如做一阵风。
“可还有别的事?”沈知落问。
花月摇头,余光瞥着旁边一声不吭的表小姐,想了想,道:“来都来了,可否让我去见一见这祭坛里的老宫人?”
沈知落听得一愣,下意识地想说她认识的那个老宫人早就没了,结果对上她的眼睛,就看见她皱了皱眉。
别反驳我——这小祖宗的眼神如是说。
不明所以地将话咽了回去,沈知落点头道:“可以。”
于是花月转头对苏妙道:“表小姐稍等,我去去就回。”
苏妙点头,坐在椅子里打着呵欠目送她出去,然后屋子里就剩下她和沈知落。
她可以起身出去等花月的,但是她没动。
沉默片刻,苏妙开口道:“你怎么为难起霍大人来了。”
沈知落脸色一沉,转过背去打开花窗,冷眼看向外头那根源源不断涌着水的荷叶梗。
“是太子的吩咐,我没有为难他。”
苏妙故作了然地点头,然后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还以为你又吃味了。”
沈知落捏着窗沿,没吭声。
苏妙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起身道:“下个月林家府上有喜事,给我发了请帖,你要不要跟着去看看热闹?”
林家?沈知落抬了抬眼皮:“是上回你说想考虑的那个林家公子?”
苏妙一顿,接着倒是笑了:“是我上回说的那个,但不是公子,是林家小姐。”
窗边的人满眼疑惑地转头看了过来。
舔了舔嘴唇,苏妙眼里多了两分捉弄成功的快意:“林家小姐又漂亮又贤惠,对我温柔体贴关怀备至,而且那小腰又细又软,抱着舒服极了。她要是与我成亲,那可就太好了。”
“……”
没见过这样的女儿家,调戏男人就算了,还爱调戏女人。沈知落嫌弃地转过头去,神色却是轻松了两分。
苏妙哼笑,兀自端起茶来喝。
沈知落查了罗忠几日,把花月拿来的东西连同他自己查到的证据一并交给了太子。
事关掌事院,周和朔一收到消息就让人严查,没两日就查出长公主面首重金贿赂户部尚书,篡改账目,将掌事院每年一大笔不知去向的花费隐匿在了繁多的土木兴建背后,蚕食国库,中饱私囊。
这一大笔银子去了何处,真要查起来,长公主自然是脱不开干系的。
周和朔想请皇帝定夺,可不知为何,圣上没有要查长公主的意思,只定了龙凛贿赂重臣、私吞国库银两的罪名,处以斩首之刑。
可怜的龙凛,死了都还要当一回替死鬼,尸首被拖出去,不知乱葬在了何处。
他一被定罪,李景允身上的罪名就轻了,哪怕长公主那边的人绞尽脑汁想给他加些罪名,李景允也还是轻松出了狱。
花月以为他会被流放,亦或是指派去边关,但是没有,李景允被徐长逸等人八抬大轿送回了将军府,身上没担半点罪责。
“我就知道三爷早有主意。”徐长逸拍着太师椅的扶手笑,“那韩家小姐真当捏你命门了,还来哥几个面前逞威风呢,小嫂子是没瞧见,今日三爷出狱,韩霜在门口站着,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可不是么,她还想请长公主做主,长公主现在自身难保,哪儿还顾得上她。”柳成和也笑。
李景允在主位上坐着,状似在听他们说话,一双眼却只盯着花月瞧。
才多久没见,这人怎么感觉又瘦了些,浅青的腰带都快绕第三圈了,眼下也又有了乌青。
没他守着,果然是不会睡饱觉的。
他有些不悦地抿唇。
“诶,有茶没?”徐长逸说得口干舌燥,捏着茶杯就朝旁边伸手。
花月笑吟吟地过来,想给他添茶。
苏妙瞥了上头一眼,夺了茶壶就扔给徐长逸,努嘴道:“有没有眼力劲儿,这儿久别胜新婚呢,还敢劳烦小嫂子动手?”
“不敢不敢。”徐长逸接过茶壶自己倒,边倒边揶揄,“三爷要是有事儿,就往内室走,咱们这都不是外人,有什么响动也只当听不见的。”
几个哄闹起来,朝着主位上的人挤眉弄眼。李景允微哂,跟着就笑了笑。
花月也笑,三公子是什么人?运筹大牢之中,决胜公堂之上,这么多人看着,他想什么儿女情长?
结果手腕一紧,她当真被人拽进了内室。
隔断处的帘子一落,外头哄笑的声音更大,花月瞪大了眼看着面前这人:“你……”
李景允将她抵在隔断上,半阖下来的眼里尽是笑意:“爷听人说,你最近吃不好睡不好?”
花月皱眉,梗着脖子别开脸:“天气越来越热了。”
“还去给爷求了平安符?”
“那是给夫人求的。”她耳根渐红,贴在隔断上听见外头的拍桌鼓掌之声,更多两分恼意,“您别靠这么近。”
李景允不听,低下头来,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侧脸:“苏妙来接我,都知道说一声想我了,你这个做人侧室的,怎么半句好话都不肯吐?”
吐什么好话,这人都知道借着她去栖凤楼拿东西告罗忠,定是早就想好退路了,也就她这个傻子,真心实意地担心着他的性命。
花月想起来都气,他只说让她去栖凤楼看账,结果怎么就算计着她会发现龙凛欠账的不对劲?他就不怕中途出点岔子,亦或是她没那么在意他,不把东西交给沈知落?
张口想质问,又觉得傻,这不是绕着弯明说自己真如他所想地在意他么。
花月闭了嘴,死死地抿着唇角。
外头苏妙他们已经开始说起韩霜的事,也说起李景允曾救过她一回。花月听见一句“不得不救”,微微一愣,刚想侧头再听个仔细,下颔就被人捏住了。
李景允手掌很宽,手指又长,说是捏着下巴,其实已经算是一只手捧住了她半张脸。他执拗地将她转过来对着自个儿,话里含笑:“说句好听的,爷就饶过你。”
花月皱起鼻尖,闷声问:“不说会如何?”
面前这人陡然板起脸,剑眉倒竖,十分不满地怨道:“刚历了一劫回来呢,热茶没有,热饭也没有,你要是还连句好听的都不肯说,那爷就——”
他高高举起了手,花月下意识地一缩,闭上了眼。
眼里带笑,李景允将手落下来,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抵着她的耳侧道:“那爷就说给你听。”
温热的气息带着些压抑的渴望,低哑地在她耳鬓上厮磨,像什么东西落进温水里,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花月震了震,想抬头看他,眼皮却突然一暖。
李景允伸手捂住了她,像在罗华街上之时一样,掌心如火。可不一样的是,眼下没有血腥和尸体,只有他近在迟尺的声音。
“爷很想你。”他似乎也有些难堪,捂在她眼睛上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但还是抵在她耳边继续道,“在牢里牢外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但牢外有你,那爷还是出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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