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已是她的第九世了。”
说到这里,笑行面露讥讽。
花店店主默不作声。
少顷,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倒出了一根。想了想,又装了回去。
他不会抽烟,笑行也不会。
但是他会难过。
他难过的时候喜欢拿出一根烟来,享受着那种呛鼻熏嗓、撕心裂肺的感觉,权当已大哭一场。
正午的阳光是一天之中暖和的,它可以让农家舍院里的大黄狗躲进屋檐下的阴影里,“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也可以让乡间的小猫瘫倒在房顶,慵懒地摆着尾巴。
但,唯独暖不了这间屋子里的两个人,哪怕它已将屋子渲染的满堂金辉。
如果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如果世事都早已安排好……
如果结局注定悲惨……
那么,挣扎,还有意义吗?
“也许,那谶语说的不是你呢?”
花店店主自己都没发现,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跟颤抖。
对于他的话,笑行嗤之以鼻,笑道:“别傻了。”
花店店主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是你踏马别傻了,难道在你接手之前,这客栈就没有别的主人了吗?难道就不能写的是别人的身世吗?天底下就你一个痴情种?就不能有跟你一样倒霉的人吗?”
笑行静静地看着他,笑而不语。
花店店主一开始理直气壮地跟他对视着,可渐渐的,他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气势慢慢地衰落了下来。因为他知道,笑行是对的,尽管他内心十分抗拒承认这一点。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他低声道。
“你们不该让她去的。”笑行答非所问。
“这是目前唯一……”
“没有用的。”
笑行打断了他的话。
他轻声说:“不过是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罢了。”
花店店主眼睑低垂,浮了扶眼镜。
房间里再度沉寂。
片刻后,笑行先开腔:“胡晓萌那丫头找到了吗?”
“找到了,在半山腰的一个老道士的帐子里,没有性命之忧。只不过,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我把那老东西拿去喂花了,其他的参与者都死在了山上。”花店店主说道。
“没有生命危险就好。”笑行点点头,“是我没看护好她。”
“舒锦之前问过我,‘为什么时常能听到有高僧圆寂化身舍利,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家道长坐化之后羽化成仙’,我一直没有回答她。”笑行轻轻叹道,“她们没有经历过那段时期,所以不会懂得。真正有资格羽化成仙的道士,都已经死在了一九四几年的战场上了。”
“你还没有说完呢。”花店店主并没有接过这个话茬。
“说什么?”
花店店主收拾好情绪,笑道:“你不是说要跟我说说心里话吗?还没说完呢。”
笑行怔怔地看着他,这一刻,两人之间连最后一丝隔阂也消失不见。
“我出身将门,曾经有一个深爱的人。就在我与她大婚的那一天,敌国来犯,我没能守住她。”笑行眼眶微红,笑容中满是苦涩。寥寥几句,却是道尽了心酸。
“那个年代,兵荒马乱的,无论是大国小国,都在想着办法蚕食领土,壮大自己。我的爱人是一个小国的领主之女,气质婉约,精通诗词歌赋,尤擅厨艺。她做的汤面是我这一生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后来我还特意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独沽一味’,只可惜没机会把这个名字告诉她了……”
笑行眼神渐渐迷离,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的逐渐扩大。花店店主知道他此时是陷入回忆里了,却也不唤醒他。
美好的回忆,大概是一个成年人最宝贵的东西了,尤其是对像他这样活得久的人来说。当年的种种,早已物是人非,唯有记忆里还存在着它们的身影。
“后来,她被敌国掳走,为了守住贞洁不负于我,自尽身亡。随后她的魂魄被敌国巫觋拘拿,为了逼迫我归顺投降,便将她的魂魄好生折磨,致其灵体残缺不全,就算轮回转世,每一世也必将坎坷凄惨,最终夭折……”
说到这里,他几度凝噎。
“我做了这么多,忍受了千百年的孤独,所为的就只是再见她一面而已,就只想再跟她说说话,听她叫一声‘夫君’,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呀……”
……
阴间,忘川河畔。
舒锦累的气喘吁吁,浑身上下几乎被汗水浸透了。
终于,不知道挖了多久,花店店主那个坏家伙口中的木筏终于被她给挖出来了。
望着眼前的那长满奇花异草的木筏,舒锦气得直跳脚,生平第一次想要骂人的欲望如此强烈。
“长了这么多花花草草的,还能下水吗?”她气鼓鼓地道。
“连个桨都没有,怎么划?全靠浪啊?”
她踹了踹木筏,一脸的不高兴。
不过没关系,咱们舒小姐动手能力强。
在生了一会儿闷气之后,她又动起手来,将那个由花茎跟花的根须组装拼成的“锄头”稍加改良。
随后,推筏入水。
木筏刚一入水,只听河里突然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仿佛鞭炮般的声音。河水沸腾,像是水壶里刚烧开的热水一样,散发着热气。
舒锦拿手里的“船桨”在木筏上怼了几下,确认不会散开之后,便大胆地跃了上去。
还没站稳,就感觉木筏本身突然摇晃了一下,吓得舒锦一阵尖叫。
紧接着,就见木筏上长得那些花花草草突然间懂了起来,一个个的全都爬到了木筏的两边,然后将自己的一部分根伸到了忘川河中。根茎入水,顷刻间暴长,一条条变得跟个大扫把一样,随后慢悠悠地划动了起来。
“好神奇哦。”
舒锦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寒碜的“船桨”又看了看木筏两边并排的花草,不由得感叹花店店主真是个骚包。
真不愧是卖花的,好手段啊!
舒锦突发奇想,自己当时好像还让他去卖花圈来着,如果他编花圈的花也是这种古怪的花的话,那可真是有乐子了。
“嗯?那是什么?”
舒锦蹲在这些花的旁边,想要伸手碰触一下,但又没有那个胆子。万一跟含羞草一样,碰了就不干活了呢?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突然发现,河面上似乎飘起了什么东西。
一开始还只是一个,后来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东西浮了上来。
“卧槽!鬼鬼鬼……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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