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街的官记海鲜酒楼也算是观塘区的老字号了,尤其以豆豉鳕鱼和清蒸石斑出名,不过观塘的混混们大多没什么钱来这里吃饭,偶尔手里有些钱,也都会去赌马或者去赌档下注,或者去夜总会见识见识,总之是不会用拿血和命赚来的钱消费在一顿饭上,这间酒楼的食客大多是观塘的工厂主和各个行业宴客的老板,没有那些社团中人常出没的地方那些乌烟瘴气。
从月华街转过去就是天香街,霍东峻走到月华街路口时,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转个弯进了一家名叫“洪义海”的拳馆。
这所拳馆是中国老式拳馆,不像开在湾仔或者九龙城的那些新式拳馆,教泰拳或者跆拳道截拳道之类,一入拳馆,先映入眼帘的是悬挂的一个硕大狮头,狮头下面才是一块木制牌匾“义海藏龙”。
整间拳馆不太大,也没有太多夸张的装饰,入门就是训练场,只有角落处隔开一个单位作为办公室,此时是晚饭时间,偌大的训练场上没有人练拳,只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红色蹄筋背心和兜裆裤,正在一瘸一拐的拖地。
霍东峻的前任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仔,但是在霍东峻看来,他也有可取之处,那就是无论一周有多忙,都要挤出时间来拳馆打两次拳,而对面这个拖地的瘸腿中年人就是霍东峻的师傅,七岁教霍东峻学拳的黎剑青。
看到黎剑青一板一眼的拖地,霍东峻就有些感慨,如果不是继承了原来那个霍东峻的记忆,打死自己也不会相信面前这个中年人居然是蔡李佛拳四大天王之一郭天扬的嫡传徒弟,属于正宗的不能再正宗的蔡礼佛传人,一手蔡李佛九节鞭尽得郭天扬的真传,当初更是香港老牌社团“洪顺堂”的双花红棍,在码头监工时,遇到对头来抢地盘,直接摘下脖子上的毛巾卷起当九节鞭来用,将十多个对手打倒,被江湖人称为“汗巾青哥”。
那时候香港大大小小上百个货运码头,黎剑青用一条毛巾就为“洪顺堂”打下了三十个,威震江湖,可惜后来中了埋伏,被上百号人围住,被人挑坏了脚筋,心灰意冷在观塘开了这家拳馆教授蔡李佛拳。
现在“洪顺堂”这个社团早已经随着历史烟消云散,黎剑青的传奇也早已被后来人取代,但是在老一辈江湖人中提起“汗巾青”三个字,仍然会有人记得这个名头,哪怕想不起这个人的模样,也会记得那条如同钢鞭一样的毛巾。
也许是霍东峻的脚步声响起,黎剑青扶着墩布转过身,看到门口的霍东峻,一张刻满了岁月痕迹的刚硬脸庞扭过来,声音低沉的说道:
“今天有时间来练拳?”
霍东峻的鼻子有些酸,快步走过去接过自己师傅手里的墩布,勉强笑道:“今天几个兄弟说要吃海鲜,所以我想请师傅一起去,还有。”
说着话,霍东峻从口袋里摸出5oo块港币塞进黎剑青的裤袋:“这个月揾了些钱,孝敬师傅。”
黎剑青咧嘴笑笑,似乎感觉到霍东峻的心酸,用粗糙短壮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用难过,你师傅我大风大浪都经过,拳馆没学生这种事很常见,香港现在不知几多人都没钱开工食饭,你师傅我现在还能有一间拳馆傍身,算安度晚年了。你拿钱给我,当心你老妈抱怨。“
”孝敬师傅,天经地义,我老妈也不会说什么,走啦,师傅,去吃饭。“霍东峻说道。
黎剑青看着自己这个算不上徒弟的徒弟,有些感慨,他开拳馆当年,有四百多人来拳馆学拳,可是这些年过去,无论是那些门下弟子还是记名弟子,都未曾再返来看自己一眼,倒是这个七岁时和自己学拳的细路仔,一直有情有义,只要是口袋里有钱,都会记得给自己一些孝敬。
”我不去了,你和那些后生仔劈酒,去一个老不死的败兴,记得,多饮酒无益,家里的木人桩有时间记得打一打,拳头不练是会锈的。“黎剑青没有假惺惺的把钱掏出来说不用,反而拍了拍装钱的口袋:”难得我还有你这个徒弟。“
”那我先走了,师傅。“霍东峻恭敬的朝黎剑青弯腰鞠躬,然后转身出了拳馆,他知道黎剑青独自守着这间拳馆,不是他说的有间拳馆傍身,而是守着过去的荣誉,守着他那曾经叱咤风云的半生,这样一个人,总是难以会向残酷的社会低头。
到了官记时,智慧耀辉几个人已经到齐,正翻看着菜谱点菜,霍东峻径直坐在了正中的主座上,那服务小妹很有眼力,看到霍东峻那架势,就知道是今天的正主,马上把另一份捧在手里的菜谱放在霍东峻的面前,准备推荐菜品,霍东峻剑眉微扬,侧头看了服务小妹一眼,说道:
”清蒸一条新鲜的老鼠斑,油煎金钱斑,一份豆豉鳕鱼,象鼻蚌刺身和百合汤两吃,开一瓶白葡萄酒佐餐,其他的就让他们点。“
饶是服务小妹见多了客人,可是看到这个最多不过十八岁的少年开口点了几道名贵菜品还是忍不住吸了口气,等陈豪几个人点菜时,还忍不住偷偷打量这个年轻英俊的客人,等几个人点完菜,这才匆匆下楼去布置。
霍东峻上一世吃的海鲜菜品不计其数,可是面前几个兄弟却是不折不扣穷人出身,这种酒楼是来也不曾来过,刚来时,除了林智慧,其他几个人看到菜谱上那些菜品价码,脸色都有些白,这才知道自己口袋那一千多块港币不过是有钱人几道菜的菜钱。
”峻哥,这酒楼价钱好贵,真不知道油尖旺那些酒楼吃顿饭要多少钱。“黑仔等服务员下楼之后,才看着霍东峻问道。
霍东峻从烟盒里取出一颗香烟,身边的乐仔马上帮他点燃,霍东峻吸了一口才说道:”几百块几千块几万块都有啦,这世界有钱不愁花。“
林智慧用筷子夾着清爽的开胃小菜,笑着说道:”这顿饭怕是要把峻哥你这个月的收成全吃掉,一千多块啊,你不怕岚姐骂你?“
听到林智慧的话,其他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霍东峻的老妈岚姐可是屋邨出了名的凶悍人物,当年在屋邨有人欺负岚姐孤儿寡母,被岚姐一把菜刀追的跑出了月华街,在座的几个哪一个都有被岚姐拎着耳朵骂的经历,霍东峻自从十五岁入了社团,岚姐更是每月都要朝霍东峻要钱,比包租婆还准时。
听到岚姐这两个字,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摸了摸耳朵,霍东峻弹了下烟灰说道:”上个月给我老妈2ooo块,告诉她三个月不给钱,现在还不到期,不怕。怎么样,我没来之前你们在聊什么?“
陈豪抓了抓半长的头,漫不经心的说道:“没聊什么,是智慧说,卖照片赚不得多少钱,是不是想凑钱买一台录像机,在家里放咸湿片,一个学生五块钱,24小时放,包赚。”
霍东峻看了一眼林智慧,整个桌上,除了自己之外,只有林智慧的脑袋最聪明,这个放咸湿片的主意确实不错,如果自己没想到更好的主意的话,肯定会这么做,因为现在电影院里咸湿片放的少,而且虽然还没有分级制度,但是电影协会有巡查专员,会专门查那些放色情片的影院里有没有未成年人,所以未成年人想看色情片,有些困难,只是现在一台录像机最少要两万多港币,价格不菲,而且还要找门路买录影带,比较麻烦。
“你怎么看,峻哥?”耀辉比较重视霍东峻的话,因为这几年他们几个混的风生水起,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霍东峻带着他们想主意赚钱。。
“我有个主意,我想做杂志。”霍东峻看了一眼桌上的几个人说道。
陈豪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吐出来,吃惊的看着霍东峻叫道:“不是吧!峻哥,不是拍几张人体艺术照就成艺术家了吧?你只是上到中五,我中三就退学啦!我们几个搞杂志?搞咩杂志啊?人体艺术周刊啊!”
乐仔和耀辉两个人被陈豪的语气逗笑,只有林智慧看着霍东峻,眼睛一亮。
“木有错!就是人体艺术周刊!我要办一本咸湿杂志!”霍东峻语气肯定的说道。
他重生香港之后就现香港的杂志摊有些怪怪的,缺了些什么,过了很久才现后世风靡东南亚的《龙虎报》《男子汉》甚至《火麒麟》之类的成人杂志一本都没有,他后世看《龙虎报》时还特意了解过这本杂志的消息,84年9月创刊,十天一期,一个月净利润高达1oo万,是真正的净利润,要知道,83年楼市低迷,浅水湾的豪宅,便宜的也不过一百万,一个月就进账一套别墅,而且这种疯狂吸金的行为整整持续了一年半!一年半之后其他成人杂志才开始出现在书报摊。而当时《龙虎报》的投资才多少?六万块,租一处办公场地,招聘几个员工,联系一个印刷厂就开工。
在香港想做杂志非常容易,这个城市讲究言论自由,对杂志和报纸的开办几乎没有一点限制,想办杂志,简单,只要有一万块注册资金去注册个公司,而且没有人去验资,只需要准备好材料申请刊号就可以了,等内容审批下来就能开工。霍东峻一直想入这行,只是钱还没有搞定,因为他一早就研究了这个问题,杂志社想安稳开下去吸金,必须要选个好地方,《龙虎报》前世出尽风头,香港几大社团都找过麻烦,烧杂志,砸机器等等手段层出不穷,这也是为什么创始人林国光最后关掉杂志社远走美国的原因。
霍东峻看中了蓝田汉钟离仙师庙左侧的一处工房,这家工房正在招租,只是价格稍高,2万港币一年,之所以看重这处地方,是因为这处工房挨着观塘警署,甚至和观塘警署的停车场挨在一起,警察开车出去,必须要经过这处工房的大门,把杂志社开在这里,那些其他社团的人想找麻烦也不会对杂志社动手,能省去太多麻烦。
这时候,菜品已经上齐了,几个家伙哪里还有心情关心霍东峻的咸湿杂志,已经抄起筷子对着桌上的美食大快朵颐,霍东峻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白葡萄酒,笑着喝了一口,不再出声。
这种事,本来也不需要和这几个兄弟说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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