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入妄幽怨道:“为什么她不和我说?”
周嘉鱼没说话,抬目看了眼徐入妄的头,徐入妄:“……”
比赛满分一百,周嘉鱼得了八十七,比第二名徐入妄高了十六分,第三名是那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选手,只比徐入妄低了一分,谭映雪和渝小面分别排第四和第五。渝小面见到自己居然是最后一名,又开始生气,大家都担心的看着他怕他受刺激火力全开进行无差别攻击,但他好歹是忍住了,嘟嘟囔囔用听不懂的方言念叨了半天。
周嘉鱼看到自己的成绩后,整个人的松了,但或许是受到最后一个比赛内容的影响,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反而有种难以言说的疲惫。
接着便是选手们期待的颁奖环节。周嘉鱼本来以为这颁奖环节会比较隆重,毕竟这比赛内容实在是不容易,结果工作人员顺手递给了他一个盒子,说:“拿好了,这玩意儿摔不得哦。”
周嘉鱼:“……就、就这样啊?”
工作人员说:“不然呢?”
周嘉鱼说:“没点颁奖典礼啥的?”
工作人员说:“没有,赶紧上车,还得去警察局做笔录呢。”
周嘉鱼:“……”他整个人都蔫了。
徐入妄见他这样子想笑,说:“你知道你这样子像什么么?”
周嘉鱼说:“像什么?”
徐入妄说:“像考了一百分,挺着小胸脯想让家长夸奖的小学生。”
周嘉鱼无话可说。
徐入妄道:“看看呗,还不知道奖品是什么呢。”
周嘉鱼将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放了一块非常漂亮的铜镜,那镜子巴掌大小,透着一股子岁月的气息。但外形并不陈旧,甚至于有些像新造出来的东西。不过以周嘉鱼的视角可以清晰的看到,镜子上飘荡着一丝紫气,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带着紫气的物件,想来这东西应该非常的特别。
徐入妄小心翼翼的拿起镜子,研究了一会儿,没想明白:“看不懂,你还得找你的先生帮你看看。”
周嘉鱼说:“嗯……”
徐入妄说:“这赛方虽然有时候挺坑选手的,但是在礼品上却决不会有所亏待。”他打了个哈欠,说,“唉,真希望快点到外面,还要走这么多的路,累死我了。”
离开的时候,他们是和赛方一起撤离的,警方则把主要十几个涉案嫌疑人带走了,同时带走的还有村落里藏起来的几百具尸体。这些被剥了脸的尸体,全部藏在村民的地窖里,用特殊的古法保存,直到村民去世下葬,才会被埋入土中。
周嘉鱼走在队伍后面,在快要脱离村子范围的时候,他耳边又想响起了那熟悉的哀乐。但这声音大家却像是没有听到,甚至包括走在最前面的评委,也未曾回头。
周嘉鱼犹豫片刻,还是扭头看向了已经变得气死沉沉的村落。
他在村口,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那个身影立在离周嘉鱼不远之处,周嘉鱼可以看清楚她的面容。
那是一张和云秀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嘴角挂着怪异的笑容,却让人感到背脊发寒。她的目光和周嘉鱼对视,笑容越发的夸张,随后做出了一个让周嘉鱼万万没有想到的动作。她抬手,脱掉自己的上衣,缓缓转身,露出了自己的后背。
在她的后背上,竟是附着着层层叠叠的脸,那些脸却像是有生命一般,嘴唇不断的蠕动,仿佛在诅咒什么。
周嘉鱼浑身一个激灵,正欲移开目光,却见她再次回头,对着自己说了一句话:这只是个开始。
周嘉鱼险些惊叫出声,好歹压抑住了叫声,脚下却是踉跄几步。
徐入妄说:“你没事吧?”
周嘉鱼摇摇头,说:“我没事……”
事情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几个月后,周嘉鱼在新闻上看到了整件事的报道。当然,报道完全没有提一点不科学的因素,而是将整个案子都归在了恶俗之上。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桃源村”村民眼中,只有拥有两张脸的人才是正常的,云秀放走了属于她的“脸”,所以她是怪物,是灾祸,是不受村民欢迎的存在。
被采访的云秀也出现在了屏幕上,她泪光盈盈楚楚可怜的述说着自己的遭遇,和逃离这一切的勇敢,让看的人也心生怜惜。
但周嘉鱼却有点怜惜不起来,因为他发现,这个表情丰富的人,并不是云秀,而是她的姐妹。正如她在离开时,对周嘉鱼所说的那样,一切都是开始。村长被判了死缓,判决下来的第二天,在监狱里突然暴毙。
据说他亲手将自己手背的那张脸挖了下来,哭着跪着道歉。剩下主谋此事的村民,也一个接一失去了生命。而剩下和此事有关的人,就算活着,也是活在对未来的惶恐之中,日日不得安寝。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此时的周嘉鱼,还并不知道那么多。
被吓了一跳后,他便收回了目光,眼观鼻口关心,认真的赶路,即便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也不曾回头。
因为回来的时候,有带路的向导,所以他们只在外面夜宿了一晚,便到达了木屋,随后坐着大巴回到了酒店。
周嘉鱼有些困,在大巴上睡着了。
直到到达目的地,被人轻轻的拍着肩膀,唤道:“起来了。”
周嘉鱼以为是徐入妄,嘟囔了两声才睁开眼,结果一睁眼就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林逐水。
“先生!”周嘉鱼一下子直接站了起来。
“嗯。”林逐水道,“回房好好休息,有事情明天再说吧。”他大约是知道周嘉鱼心中还有很多疑惑和想问的问题,所以才说了这么一句。
周嘉鱼乖乖的说好。
在酒店住的非常开心的沈一穷见到周嘉鱼回来,道:“怎么样啊?刺激吗?”
周嘉鱼说:“那可不,刨坟都刨了两次。”
沈一穷说:“……这么牛?等比赛视频出来了,我可得好好看看。”他和周嘉鱼说了会儿话,见他累了,便让他先去休息,说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周嘉鱼嗯了声,回房休息。
到底是太累了,周嘉鱼倒头就睡,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去找吃的。
沈一穷见到周嘉鱼,说:“你待会儿吃完饭去先生屋子里一趟啊。”
周嘉鱼说:“好……”
沈一穷道:“对了,还没问你比赛的奖品是什么呢。”
周嘉鱼从兜里掏出盒子递给沈一穷。
沈一穷接过来,研究了片刻,也没研究出结果,最后只能说估计这镜子是什么东西,只有先生知道了,记得去找林逐水的时候也一起带上。
吃完饭,周嘉鱼去了林逐水的房间。他一想到要和林逐水独处,就有点紧张。
祭八完全不理解:“林逐水已经不要你的小命了,你还紧张什么呢?”
周嘉鱼说:“我、我也不知道。”他一想到林逐水,心脏就扑通扑通的跳。
祭八说:“你简直像一只见到了蛇的青蛙……”
周嘉鱼心想他能怎么办呢,他也很绝望啊。
门外的小青蛙还在纠结,蛇先生却是咔嚓一声开了门,语调淡淡:“傻站着做什么?”
周嘉鱼:“……”他面露尴尬,默默的进去,心中竟是庆幸林逐水看不见他的样子,要不然真的是窘迫的他连话也说不出来。
林逐水的屋子里依旧萦绕着一股子淡雅的檀香香气,周嘉鱼环顾整间屋子,却没见到香炉。应该是收了起来吧,这个念头在周嘉鱼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便甩到了脑后。
林逐水坐在周嘉鱼的对面,手边放着刚沏好的茶,开口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周嘉鱼道:“先生……那个云秀的姐妹,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个问题他太想知道了,可却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一直找不到答案。
林逐水说:“她是云秀的胞姐,十二岁之后,在云秀的帮助下,逃出了村子,从此成了野人。”一个小姑娘,要在原始森林里活下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周嘉鱼仔细的听着。
林逐水道:“在食物缺乏的冬季,她也会吃一些腐肉。”
周嘉鱼的表情凝固了,虽然林逐水并没有说得很清楚,但他却也依稀猜到了,所谓腐肉的来源就是墓地里的人。
林逐水抿了口茶,语气平缓的说出让人无法置信的事实:“长期下来,体质便有了改变,从人类变成了阴界之物,好在她的神志依旧清醒,和云秀感情颇深。”
周嘉鱼道:“阴界之物?”
林逐水点点头:“如果人为阳鬼为阴,阴阳失调后,其本质就会慢慢的改变。”
周嘉鱼想到了自己极阴的体质,他说:“那我这个极阴的体质……也会这样吗?”他可不想也变成阴界之物。
林逐水摇摇头:“你很特殊。”他点到为止,没有详细的告诉周嘉鱼,他到底是怎么特殊,而是直接转移了话题,“云秀因为帮助姐姐出逃,一直在被村中人欺负,两人隐忍至今,直到一个意外出现。”
周嘉鱼说:“意外?”
林逐水淡淡道:“一年前,云秀怀孕了。”
周嘉鱼手里还好没握着茶杯,不然肯定会失手掉在地上,他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却已然猜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他们——”
林逐水点了点头。
云秀一直在被村里人欺负,怀孕之后,估计甚至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当她的肚子大起来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可以选择将孩子打掉,只是却被腹中的生命激发出了母性,最终决定将孩子生下来。
只是,刚出生的孩子,却再次遭遇了那恶毒至极的习俗。
周嘉鱼无法想象,一个母亲怎么忍心看到自己的孩子就这么被剥掉脸皮失去生命,他道:“他们到底为什么要保留这样的习俗——难道看到自己的孩子死掉,不会觉得痛苦么?”
林逐水不语,沉默片刻后,轻叹一声:“这村子有个特殊之处,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了。”
周嘉鱼道:“什么?”
林逐水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点,道:“老人都特别长寿,也很少有病痛。”
周嘉鱼说:“难道……”
林逐水道:“有些东西终归是要还回去的。”
以他人的命,续自己的生机,并非正途,他们是因,云秀是果,种下什么因,便会结出什么果。
周嘉鱼情绪低落下来,他道:“那之后呢,云秀会怎么样呢?那些村民会怎么样呢?”他想起了自己离开时,看到的云秀姐姐后背上那些层层叠叠蠕动的面庞,那些脸或许就是这么些年来,受害者的恨意,而他看到的墓地上腾起的黑色烟雾,恐怕也和怨念有关。
“有些东西开了闸,就关不上了,也没有必要关。”林逐水说,“由她去吧。”他却是好像已经知道了周嘉鱼在想什么。
周嘉鱼垂着头,半晌没有说话。
林逐水也没有催促,给他时间调整情绪。
周嘉鱼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到:“先生,您一开始,就知道了答案?”
林逐水说:“自然,不然你以为救你们的警察是从那里来的。”
周嘉鱼心想居然还有这种操作,他以为风水师一出手,随随便便干倒一片呢。
林逐水似乎对周嘉鱼的这种念头有点头疼,说:“以后遇到这种事,聪明一点,有人帮你处理了,又何必自己动手?”
周嘉鱼说:“那他们被抓了,能判多少年啊?”
林逐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
周嘉鱼说:“不过什么?”
林逐水说:“不过你最后离开的时候,不是看到了么。”
周嘉鱼眼睛睁大:“先生您也看到了?”他说完这句话才想起林逐水不能视物,赶紧慌乱的解释,“我、我是说您也感觉到了?”
林逐水摆摆手,倒是没有介意周嘉鱼的口误:“是。”
周嘉鱼莫名的安心了,他道:“希望他们可以受到该有的惩罚。”
林逐水点点头,“还有什么想问的?”
周嘉鱼赶紧把盒子装着的小镜子拿出来,放到林逐水面前,说:“先生,这镜子有什么用啊。”
林逐水说:“你把镜子取出来,咬破右手无名指,抹一点血上去。”
周嘉鱼如林逐水所言那般,咬破了自己的无名指,认认真真的把鲜血涂满了整个镜面,他说:“有点花,看不清楚……”
林逐水:“……”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后轻叹一声,似乎是真的拿周嘉鱼没办法了,叹道:“你就不能少抹一点吗?”这孩子……真是……
周嘉鱼又窘的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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