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一断,上面浮着的黑影发出凄厉的叫声, 随即便散掉了。显然是林逐水强行请来的阴灵被.操纵的人毁灭了灵魂。
林逐水虽然看不见, 但显然也感觉到了此景, 他嘴角勾起一个极为冰冷的弧度,将手伸入怀中, 掏出了之前在桥上得到的命牌,对着熄灭的香炉道:“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伸手将那块血红的命牌取出, 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对着那命牌就按了下去。
周嘉鱼清楚的看到, 和林逐水血液命牌接触的地方, 发出滋滋的声音, 随后命牌黑了一块, 还冒起了黑色的烟,乍一看, 竟像是要燃起来似得。
木质的命牌却溢出红色的鲜血, 那血液因为温度过高, 直接气化, 在命牌上留下了黑色的污渍。
林逐水淡色的唇上还沾着点鲜血,嘴角又勾这笑,竟是透出一种鬼魅的艳丽,他道:“你想惹怒我,让我把命牌毁了?呵呵……让我先猜猜,路平, 两树,水天上,你藏尸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吧?”
没有人回答,但周嘉鱼却明显的感觉到了空气凝固了。这间小小的屋子里,除了他和林逐水之外,似乎还有第三人的存在,他袭击周嘉鱼,又毁灭阴灵,其目的,居然是想故意触怒林逐水。只可惜被林逐水一句点破。
“我毁了她的命牌,又怎么找你?”林逐水冷笑道,“不过不毁掉,不代表我就不能对你们做什么。”
想要复活“艳红岫”的人,在命牌被林逐水发现后,想要壮士断腕,触怒林逐水让他毁掉那块木牌。然而现在计划失败,被发现目的后,主动权回到了林逐水身上。
“若要逃,记得早些走。”林逐水最冷冷的说,“不然你会后悔的。”
这话一出,屋子里突然狂风大作。
非常奇怪的是,虽然周嘉鱼清楚的感觉到刮着大风,但屋子里的东西却都没有被吹起来,除了窗帘之外,桌上的一张纸,甚至于之前烧掉的那一点灰,都静静的躺在桌面之上,毫不动弹。
林逐水厌烦的怒喝一声:“滚!”
话语落下,大风瞬间消失,周遭恢复了平静。
周嘉鱼在旁边一直安静的看着,没敢吭声,这会儿见林逐水心情不妙,小声道:“先生,桌上的东西我帮您收拾了吧。”
林逐水微微扬了扬下巴:“嗯。”
于是周嘉鱼找来了垃圾桶,把灰啊,香什么的都扔进去,又把香炉放回了窗边。
他做这些的时候,林逐水手肘支撑着椅子背,手掌撑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周嘉鱼做完就小声的问林逐水还有没有什么事。
林逐水道:“没事了,你去吧,告诉沈一穷明天早晨早些起来,江家请的高僧到了,带你们过去看看。”
周嘉鱼道:“好。”他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他道,“先生您可真厉害,我、我超级,喜欢您,敬佩您!”他说完之后也没敢看林逐水的反应,赶紧溜出去关了门。
林逐水面露无奈,从“您可真厉害”这一句话,想到了某天某人耍酒疯时的模样。那天,他听了足足三四次“先生您可真是个好人”。
处理掉了小纸人,保住了性命,又和林逐水独处了这么久,四舍五入之后周嘉鱼感觉自己简直赚了大了。
祭八听了周嘉鱼的四舍五入法子,很佩服的说:“周嘉鱼你的算术方法很别致啊。”命都快没了,居然还能四舍五入出赚了。
周嘉鱼说:“其实吧,命这事儿不存在差点没了,只有活着和死了,两种形态……”
祭八:“……可以的,你这觉悟太高了。”人能乐观到这个地步,也是一种天赋。
周嘉鱼从林逐水房间出来,就去找了沈一穷。哪知道沈一穷的情绪不太好,看起来挺低落的。
周嘉鱼问他怎么了。
沈一穷说:“觉得自己挺没用的,要是昨晚先生晚回来一点,你可能就真的没了。”
周嘉鱼道:“嗨,没事儿,这些东西谁碰见都慌。别想那么多,再过几年你可能就锻炼出来了。”
沈一穷道:“不过说实话,之前和先生也去了不少地方,但是都没遇到过这些玩意儿,自从你来了之后,我真是开了不少眼界。”
周嘉鱼:“……那你们以前一般做点什么啊?”
沈一穷思考片刻:“就看看风水,帮人算算命啥的。”
周嘉鱼:“……”说实话,他也很想过这样的生活。
不过沈一穷也比较会调整情绪,很快就振作了起来,说自己要更加的努力,争取有一天能像林逐水一样靠谱。周嘉鱼拍拍他的肩膀替他加油。
本来今天林逐水也给他们放了假,但两人都没什么出去玩的兴趣,于是干脆在屋子里休息了一天。
周嘉鱼早早的上床睡觉,好好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林逐水带着周嘉鱼和沈一穷去了大桥那边。
这大桥封了路,要通车估计还得等个十天半月,至少让高僧超度了桥上的阴灵才能再让车辆行人上来。
周嘉鱼他们先到桥上,看到超度的法场已经开始布置起来,到处都摆放着各种祭品,还有蒲团香案。
没一会儿,几辆黑色的轿车开到了桥边,随后从车里下来了几个保镖。周嘉鱼看见这么大的阵势,惊了:“哇,这么厉害的?”
沈一穷却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来历,惊讶道:“江家居然请来了青檀寺的和尚?”
周嘉鱼道:“青檀寺?很有名么?”
沈一穷想了想:“在我们这行特别有名,他们寺里据说就没有超度不了的怨灵。”
两人说话之际,却是见一个身穿袈.裟的人从车上下来了。周嘉鱼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等到那人走进了,他才发现穿着袈.裟的和尚看起来非常的年轻,眉目俊挺,气质让人觉得非常舒服,透着一股子佛门特有的圣洁味道。
江十九和江十六从后面的车上依次下车,他们两人的表情都有点微妙,江十六压抑着怒气狠狠的瞪了江十九一眼,而江十九则满脸颓丧,下巴上青色的胡茬都没来得及刮干净。
林逐水也知道和尚到了,但他站在原地并没与上前,那和尚反而朝着他走了过来。
“林施主。”俊和尚双手合十,对着林逐水行了个礼。
林逐水道:“好久不见,慧明。”
“好久不见。”被林逐水叫做慧明的和尚笑了笑,他的目光从站在林逐水身后的周嘉鱼和沈一穷身上扫过,却是忽的笑了,“你竟是算错了。”
林逐水挑眉不语。
慧明说:“当初你说你会收四个徒弟,现在为何又多了一个?”
一穷二白,朝三暮四,大徒弟的名字是暮四,四徒弟却是一穷,这便说明了林逐水一开始就算出了自己只会收四个。哪知道现在却冒出来了一个周嘉鱼,这不是算错了是什么。
林逐水却是笑了笑,不以为然:“我倒是觉得自己没算错。”
慧明道:“哦?”
林逐水说:“再等几年吧。”
慧明当时只以为林逐水是不肯认错,结果几年后,他才发现林逐水真的没算错。周嘉鱼……的确不是林逐水的弟子,而在林逐水的生命里,占了另一个更重要的位置。
两人又聊了些旧事,周嘉鱼听了他们的对话内容,发现他们的关系应该不错,而且林逐水的意思,他年轻的时候还在青檀寺修习过。
两人聊天,江十九和江十六就尴尬的在旁边站着,也不敢说话。
江十九是不够格,江十六则是因为没脸,江家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虽然监工的人不是他,但作为江家目前的实权人物,他也得负责。
“你先做事吧,待会晚些时候,我有些事情想同你聊聊。”林逐水说完,便带着周嘉鱼和沈一穷去边上坐着了。
慧明点点头,便开始检查法场,他对法场的要求似乎极高,甚至一个作为祭品的果子不够新鲜,都得换了重来。
沈一穷好奇的小声道:“之前也见过这位慧明师父,他不是脾气挺好么?怎么这次这么挑剔?”
林逐水淡淡道:“他不高兴,自然会挑剔一点。”
江家做的混账事,硬是扯出了六十多条人命,江十六能把慧明请来,那绝对是花了一番大工夫。最惨的是他们还不敢敷衍,毕竟如果搞的不彻底,再弄出点什么意外,江家就真的不用在这行混了。
无论慧明怎么挑,江十六的态度都非常好,周嘉鱼甚至觉得如果慧明要求把蒲团放他大腿上,他也会很高兴的同意。
足足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慧明才坐落于蒲团之上。
他坐下后,便取下了手腕上的佛珠,开始念诵经文。
他念的不紧不慢,话语之中带着一种奇异的调子,让人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周嘉鱼甚至有了一种浑身暖洋洋的感觉,他看见有金色的雾气,从慧明的身体周遭一层层的荡开。金色的雾气变成了莲花的模样,发芽,绽放,凋谢,一次又一次,一轮又一轮,如同入了轮回的人。
桥面底下,有黑色的阴影爬出,但当他们接触到了景色的雾气,身体上的黑色却开始褪去,逐渐恢复了人类的模样。
周瑜看见,其中一个灵魂,是死去的唐笑川。
她的神志似乎恢复了,脸上有些茫然之色,随即竟是看到了站在旁边周嘉鱼,冲着他招了招手。
周嘉鱼犹豫片刻,对着她点了点头。
唐笑川笑了起来,周嘉鱼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灿烂的笑容,那笑容看起来可爱极了,好似拂去了尘土明珠,连周嘉鱼看了,都心中微热。让人不由的想象,曾经幸福的她,该是何种美丽的模样。
渐渐的,唐笑川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最后离开时,她对着三人所在的方向鞠了一躬,似乎想要表示感谢。
周嘉鱼笑着对着她挥了挥手。
听着经文的时间,似乎过的特别快,不知不觉,天色便暗了下来。
当半个太阳落入地平下之下,慧明停止了诵经,从地上站起,结束了今天的超度。
他的脸色比刚来的时候,稍微白了一点,但神情依旧虔诚,起身缓步,准备离开。
按照林逐水的说法,这超度必须得持续十几天,才能让被桥束缚住的冤魂得到净化。
江十九过来道:“林先生,我们为慧明师父准备了斋宴,不知道您和您的弟子能不能也赏个脸?”
林逐水道:“行啊。”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他们坐上了回酒店的车。
周嘉鱼看着前方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的慧明,有些奇怪,道:“先生,慧明师父身边为什么那么多保镖呢?”
林逐水说了一句:“有时候,人比鬼可怕多了,有人想要他的命。”
周嘉鱼深以为然,其实经历了那么多事儿,大部分事情都是人自己搞出来的,最后收不了场被其反噬。
到了订好的酒店,慧明和江十六坐在包厢里等着林逐水,却不见江十九的影子。估计因为这事儿江十六把江十九狠狠的训了一顿,想让自己这个弟弟好好长长记性。
周嘉鱼还是第一次吃全素的宴,他本来以为味道会比较清淡,但尝了一点后却露出惊艳之色。这菜肴当真是色香味俱全,豆腐做的出来比肉的味道还要鲜香,若是不知道的,肯定很难猜出其原材料。
林逐水对斋宴的兴趣稍微大了点,但也就多夹了几筷子的事儿,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和慧明说话。
慧明倒是周嘉鱼挺有兴趣的,还问林逐水哪里找来的,能不能也帮他找个。
林逐水直接很无情的说,这样体质的徒弟有多少我收多少,还轮得到你?
慧明说叹气:“林施主你可真是贪心。”
林逐水道:“说得好似我有贪心的机会一样。”
慧明轻笑。
酒足饭饱,江十六客气的询问他们要不要回酒店。
慧明却是笑道:“和林施主几年未见,有些旧事想要叙叙,江施主不必担心我们,明日大桥上见便好。”
江十六听出了慧明的送客之意,他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起身走了。
江十六走后,慧明脸上的笑意淡下,道:“逐水,你又何必参合到江家的事上来。”他直接换了称呼,看来是不想在江十六面前暴露和林逐水太过亲密的关系。
“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就能不做的。”林逐水道,“我不出手,那桥上还得死多少人?”
慧明轻叹。
“我之前以为江十六应该对此完全不知情。”林逐水的手指点了点桌子,看得出他心情不太妙,“现在看来,却是不一定。”
慧明道:“他们家,上一代还行,到了这一代,却是已经没落了。特别是江十九,要是我门下的人干出这事儿来,我是决计不会再要他。”
林逐水没说话,伸手把那块命牌取出丢给了慧明,道:“看看。”
慧明见到命牌,就皱起眉头,伸手取出后,看到了上面“艳红岫”三个字,和被林逐水的血烧掉的一半痕迹,他道:“这莫非是……”
林逐水道:“已经成了僵了?”
慧明道:“从气息上感觉,应该没错。”
林逐水道:“我确定了大致位置,准备找时间过去。”
慧明似乎对这命牌十分厌恶,稍作看了之后,便重新装回袋子里,还给了林逐水。
林逐水说:“所以今天我找你叙旧,你明白什么意思么?”
慧明说:“我知道你定然是担心我的安全,放心,我过来的时候就有了准备。”
哪知道林逐水眉头一挑,道:“我担心你的安全做什么?”
慧明莫名其妙:“那你是什么意思?”
林逐水手一指,就指向了周嘉鱼和沈一穷:“你第一次见我徒弟,作为长辈,见面礼总不能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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