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卷着雪在空中翻飞。刚过子时,连打更的梆子声都在这风雪的影响之下,变得格外柔弱了起来。叶涟漪紧紧地蹙着眉,都外间风雪交加的呼号置若罔闻,只专心的盯着漆黑如墨的盒子里,那只柔软洁白的小虫。
盒子内浸染着三分猩红,散发着微腥的气息,昭示着这是什么东西。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叶涟漪的眉心也越来越紧皱。
直到那小虫突然被惊醒了一般,翻了个身,露出乌黑的底部。叶涟漪眼中的那抹紧张瞬间被狂喜所代替,她小心翼翼的捧着这个盒子,确定无误之后,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神色,平日里本就妩媚的面容越发的多了一抹妖娆。
外间的雪下得越发的紧了。
一抹豆灯的光在房内幽暗的亮着。
祁承璟披了件月白的中衣,站在窗前,望着外间的一片暗沉的天色。百里清如是早就睡了的,这几日,她的身子越发的虚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看的祁承璟心内暗自悔恨,若是早知道……他就该强势的将如儿送回京城!
门外突然传来响动,有叩叩的敲门声响起,祁承璟回神,扬声问道:“谁?”
“王爷,是我。”有女子一如既往柔软的声音响起,却是叫祁承璟一愣。顿了一瞬,他才收敛了讶异的神色,淡漠道:“进来。”
叶涟漪走进房内,似乎对祁承璟现下的模样一点都不意外,她敛衽行礼,恭谨的请安,道:“给王爷请安。”
“免了。”祁承璟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下面前的叶涟漪。
今日她着了一件深紫的衣裙,外罩着兔毛滚边的比甲,整个人倒是不显老气,反而有了几分端庄稳重的味道。只是,这衣服看起来,却不似中原的衣服,反倒有几分的怪异。她外间还套了一件披风,整个人被包裹在里面,只露着一张脸,显得很是小巧。
似乎对祁承璟的打量恍若未闻,叶涟漪只一脸恭顺的任凭祁承璟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巡视着。
直到祁承璟开口问:“你深夜前来找本王所谓何事?”
叶涟漪这才露了一抹笑意,弯唇笑道:“我来急王爷之所急。”说完,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好的纸,珍而重之的递给祁承璟。
见状,祁承璟接过,缓缓打开。上面,赫然是一张药方,罗列着稀奇古怪的药物名称。祁承璟因着这些年吃药,对药物也不甚陌生,是以,这张单子上所需的物品看完之后,他的眼神便是一亮。
这上面不是别的,只是可以解此次瘟疫之毒的良方。这次的瘟疫来势汹汹且极为蹊跷,他本来就做好了准备,要冒很大的风险,能在十日内拿到方子便是大幸了,却不想,叶涟漪居然给了他意外之喜。
“王爷不必意外,这青城本来就是涟漪的家,如今,又怎能忍心看着这青城变成一座死城呢?”叶涟漪再次福了一福,又道:“不过,涟漪倒是这两日听说,您和王妃都患上了这瘟症,涟漪手上还有药材,便配了一副药出来。”说完,便安静的等候祁承璟开口。
叶涟漪自认不是聪明人,却也不算是傻子。她将这方子给祁承璟,乃是为了青城百姓。可是,说她手上有现成的药,却是别有所图。
祁承璟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管如何,能将这方子给了他,也算是帮了他的大忙。至于药的事情,祁承璟直截了当的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王爷已经允诺我了。我现在,只是想要帮王爷一个忙而已。”叶涟漪眉眼含笑,却是带着森然的冷意,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中的煞气愈加的明显了起来:“只是,药材紧缺,涟漪愚钝,只配置了一副药,而另外一副,只能等药材购置齐全之后,还需再花三日的时间,方能配置出来。”
之前没有解瘟疫的方子,青城的疫情又刻不容缓,祁承璟便将赈灾的银子多数都用于购置粮食之上。而青城遭此大难,药材又很紧缺,是以,这方子上的药材,一时半会并不容易凑齐。少则四五天,多则十余日。再加上配置解药的三日,便是小半月了。
百里清如比他瘟疫的时间早,现在身子更是一天天的消瘦。
她等不及。
念着,祁承璟忽然明白了什么,他轻笑道:“不管如何,若是能救她一命,便也值了。”
听了祁承璟这话,叶涟漪终而露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王爷洪福齐天,必然能等到支援的那一天的。”若是等不到了,那也只能怪他的命该绝。
念着,她这才将怀中的小瓷瓶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继而行了礼,道:“夜深了,王爷早些休息。”
门开的那一瞬间,外间的风雪声忽然便大了起来。有风怒号着,仿若人哀怨的哭声,雪花被卷着在半空打着旋儿,落到女子的脸颊上,霎时融化成一团水儿。乍一看,倒像是美人脸上落下的泪。
叶涟漪的发被风吹起,身上的披风此时鼓胀开来,她的身形在雪地里倒是显出了几分狰狞的模样。
她却对这寒意恍若未闻,只僵硬的在雪地里一路走着,直到脚下弯弯曲曲的脚印再也望不到边际。她终于在叶府停下。
叶府的招牌还安静的躺在大门口,往日威风凛凛的大石狮子还老实的蹲在门口。她甚至还能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叶家的门口还是亮着两盏大红的灯笼,照着来往行人的路。
而她的厢房内,肯定还亮着八宝琉璃罩着的烛火,她则端坐在燃着金丝银碳的小火盆面前,怀中揣着汤婆子,手上功夫不停,安静的绣着花。
叶涟漪突然想不起,去年这时候,她绣的是一副什么来着?
只是这一切,再也回不来了。
在她的父亲,被金钱和权力的诱惑下,被祁承璟拉拢到了同一阵营的时候,叶家就再也回不去以往平淡闲适的日子了。
青城叶家,帮着靖王爷经营着私盐的买卖,虽是巨额盈利,殊不知,其中有多数都送上去孝敬了祁承璟为首的靖王一党。
而后来叶家的劫难,也无非是安王想要给靖王一个下马威罢了。
她恨安王,杀了她全家。可是,她同样恨祁承璟,若不是他,若不是他,自己的父亲又怎么会走上这条注定灭亡的路?!
是以,她与靖王达成了协议,她心甘情愿做祁承璟的棋子,扳倒安王。
可是,在得知祁承璟也染上了瘟疫之后,她却萌生了另外一个想法,她故意将可以做两人分量的解药,只做了一份出来。
她不得不承认,她是有私心的,她想让祁承璟死。
他们这些浸淫官场,为了权力争夺的男人,从来都是罔顾天下人的性命,全部都是一丘之貉!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好客气的呢?
想到这里,叶涟漪更是禁不住露了一抹怪异的笑。爹,娘,你们且等着,女儿定然会让那些害了你们的人,一个一个的,都下去给你们,还是惨死在这些争斗之中的无辜冤魂赔罪!
雪越下越紧,空气中的风声像极了孤魂野鬼的哀嚎,生生凄惨的诉说着往日的遭遇。
漆黑如墨的夜空中,仿佛蹲着无数只魑魅魍魉,在狞笑着开口,与我一起,永堕地狱吧!
祁承璟依旧到晚间才出现在百里清如的房内,只是,那一张脸上,却是遮掩不住的喜色。
百里清如低低的咳了几声,喘着气,笑道:“璟哥哥,回来了啊。”
见百里清如这番模样,祁承璟不由得心内一酸,继而又换了一副笑颜,道:“恩,如儿,可曾用了晚膳?”
百里清如摇头笑道:“我在等你啊。”
“傻丫头。”听了她的话,祁承璟忙得吩咐下去。不多时,便见丫头们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其中虽然单调,却也看起来很是勾人食欲。
将饭菜一一摆放好,丫头又忙得退了下去。
只是,百里清如却是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想吃,她最近越发严重,连吃饭,都是恹恹的。祁承璟为此伤透了脑筋,甚至自己尝试着下厨,百里清如心内感动,才忍着吃了几口。
今儿一看这菜色,百里清如便知并非祁承璟所做。再看他满眼的疲惫,禁不住撑着笑意,道:“唔,倒是有几分饿了。我们吃饭吧。”
说着,就要去拿碗筷,却被祁承璟含笑拉着手,道:“别动,如儿,让为夫来伺候你。”
不得不承认,面前的男人很是优秀,便是现下这副病弱的模样,做起事情来,也是带着别样的卓绝风姿。百里清如有些痴迷的望着男人的举动,心内倒是一阵阵的甜蜜。如今到这个境地,她并不后悔。这个男人以天下社稷为念,甚至不顾自己生命的安危,她又有何所惧?
反正,她百里清如本来就是异世的一抹孤魂,如今不过是活一日赚一日。若是哪天,面前的这个男人送了命,她随着去便是了。
天上地下,她舍命相陪。若是有那阻拦他们的,她便遇神杀神,遇魔弑魔,如此便好。
祁承璟见面前女子的模样,禁不住轻柔的一笑,诱哄道:“乖如儿,张嘴儿。”
百里清如下意识的张嘴,将送到唇边的清粥咽下,却还未曾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这般傻傻的模样,更是引得祁承璟心中一派柔软。
想着,他再也忍不住,含了一口粥,一手扶着百里清如的后脑,将唇覆了上去。
百里清如隐隐的感觉到唇齿之间的苦涩,吞咽的动作已经自动的做了出来。
她来不及思考,整个人便被这个加深了的吻给迷了心智,彻底的沉沦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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