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雨叹了一口气,悠然转身:“那我先出去了。”
苏子墨叫住她:“星雨……”
“怎么了?”她转身的时候并不方便。
话到喉头,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提醒你别忘了去找下王医生。你的病情算是稳定点了。”
夏星雨的面色有点不正常,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
夏和平对他有知遇之恩。夏星雨的病又摆在那里。
两年了,她的病情反反复复,怎么瞒也瞒不住了。他不是伟大,不是想牺牲自己来成全夏星雨。
“星雨!”苏子墨最后还是叫住了她。
夏星雨的嘴角笑得有点牵强。苏子墨蹙眉望着她:“你不再考虑一下吗?”
“不需要。”夏星雨回答的很肯定。
苏子墨无言以对。这场原本就不应该存在的订婚典礼,现在,他已然后悔。
“如果想让你的父母安心,可以有很多的办法,我真的没办法说服自己欺骗他们。”
“子墨,难道你现在反悔了吗?我爸妈那么希望我们在一起,我的病已经压的他们喘不过起来,我现在真的没办法了。”夏星雨的脸上出现哀求。
“星雨,两年了,我自认已经做的尽心尽力,不要再这么下去了可以吗?”他是人,也会有累得时候。
夏星雨的表情僵硬而抽搐:“因为她回来了,所以你还是决定回到他的身边?”夏星雨的语气不觉高了起来,“难道你忘记了你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的时候她做了什么吗?她不管你的死活去了美国,后来呢,是我一直陪着你,两年来,她一直对你不闻不问,现在她回来了,你就迫不及待的想回到她的身边吗?”
苏子墨望着她,表情凝重:“出去。”
夏星雨只觉得委屈,一脸的泫然欲泣,她努力了那么久,甚至是搬出自己的父母,可是为什么,到头来却比不过一个在外面呆了两年的女人。她以为自己的耐心,自己的温柔终究会再次收获苏子墨的心,可是她显然高估了自己,或者错估了他的决心。
他决定的事情,从来谁都难以改变。他的心里还是放着那个女人。从来都是。
“子墨,你清醒点吧,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穆雨宁了,就算你为她做的再多,她也看不到。”夏星雨深深的看着苏子墨。
“够了,星雨,不要得寸进尺!出去!”苏子墨伸出右手,指着办公室的大门说。
夏星雨喘气如牛,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子墨!”
“出去!”
夏星雨恨恨的跺了跺脚,颠簸的走出去。
苏子墨的呼吸也不稳,望着关上的办公室大门,扫落了一桌的文件。
他想站起来,膝盖却不偏不倚的撞在办公桌的犄角上,他敛了敛眉心,重新坐下来,望着那个紧锁的抽屉怔怔出神。
他从桌上的烟盒里拿出香烟,叼在嘴上,又拿起打火机,可是因为力道不对,打火机好几次都没有打着,他执着的一次次试着,尽管内心焦躁,可是却不服输一遍又一遍的试,直到最后打着了,将烟狠狠的吸进肺部,才慢慢镇定下来。
很多次都这样。完全凭借一个右手的力道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可是他从来不放弃。甚至到目前为止,只有为数不多的外人知道他的左手有问题。
他也不是没有抱怨沮丧过,可是那又怎么样。如果抱怨了沮丧了手就会好起来,那他一定会被自己的抱怨折磨疯。
所幸,他咬牙撑下来了。至少不是没有恢复的希望。医生说,其实从正常的检查来看,已经没有多大的问题,可是不明白为什么就是没有力气,抬不起来。也许是他的脑子内部神经真的出了问题吧。
苏子墨从不去考虑那些内心深处阴暗的东西。比如他的潜意识。
他倒是情愿自己醒来之后就失忆了,这样就可以抛下一切的责任,随心所欲的过活着,可惜老天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他依然活的好好的。
出事后的那段时间,苏震似乎一下子苍老了。来看过他好几次,可惜都被他无情的推拒到了门外。他想斩断的事情,从来不会犹豫。除非是有脱不开的理由。
比如夏星雨。
因为夏和平和夏师母都是那么善解人意的人,他反而更加的放不下。如果他们也可以咄咄逼人的逼他,那么绝地反击,他也许早就无牵无挂的走人了。
可是他们总是那么善良的对他说:“子墨,我们星雨给你添麻烦了,如果你累了,就把她送回来吧。我们自己可以照顾她。”
“子墨,虽然我们很希望你们还能继续在一起,可是你值得更好的女孩子。”夏师母总是安慰他。
“子墨,我们不知道星雨这病还能拖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恶化起来人就没了,她是我们的女儿,做父母的,总是希望孩子能够幸福,希望你能多多体谅……”
苏子墨并不信仰宗教。可是那时候,那真的觉得自己就像耶稣一样伟大。牺牲自己,成全夏星雨。很多人都说他有什么意思,放弃自己爱的女人,守着一个随时会死的女人过日子有意思吗?
没有意思。可就因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死了,他的良心与道义不允许他在此刻抛下她。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会延续多久。
苏子墨等了两年。以为她很快会回来。所以他咬牙坚持,经受无人能理解的折磨,硬是撑了过来。
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
他一个人站在窗前,俯瞰从云层深处洒落的月光。夜空,一片寂冷。
手机响的时候,穆雨宁还在网上查找着租房的信息。她不想住在家里继续给父母增加负担。所以想找一个安静的也方便上下班的地方。
楼盘的租房信息很多,可是没有一个和她的心意。
她已经看了整整两小时,所以头晕眼花。也没有看手机号码,直接就接了起来。
“喂,你好,我是穆雨宁,您是哪位。”她的声音带着丝惫懒。
苏子墨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原本滑动鼠标的手也慢慢停了下来,她的呼吸骇然凝滞,强自镇定的又问了一遍:“您是哪位?没事的话我挂了。”
“是我。”苏子墨的声音像一滴水,投入原本温度极高的油锅,瞬间沸腾了起来。炸的她毫无招架之力。
她的心狠狠颤动了一下,好半天才故作平静的问:“您是哪位。”
她就这么把他忘了吗?两年了。他的手机号从未换过。他总是期望着哪一天她能想到他了,给他发个短信,哪怕是问候一声,又或者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她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想回来了。
“苏子墨。”
穆雨宁沉默了。苏子墨三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似乎有了别样的味道,其实今天遇到赵敬轩,他要走了自己的手机号,她就知道必然很快会遇上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迅速的武装起自己的笑容,电话后面的她也如同带上了面具:“苏律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你回来了。”苏子墨低哑着嗓音说。
她浅笑,掩盖噬骨的疼痛:“是啊,刚回来的。”她语调轻快,不仔细听,不会发现里面的颤音。
发现苏子墨没有声音,穆雨宁的肺部早已缺氧。她这才意识到,原来从认出他开始,她就没有呼吸过。一直以为早已平静的心湖,居然这么横生波澜。她,太没用了。
然而,等她意识到的时候,有些话也说出口了:“你,过得还好吗?”
又是短暂的沉默。
“不好。”苏子墨只说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而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她的心被拧的透不过气来。她没有立场问接下来的问题。
“你想知道我过得怎么不好吗?”苏子墨这是存心的。
穆雨宁的心头狂乱,她无法再冷静的与他对话下去,因为她怕自己会问,怎么不好了,发生什么事情了。而这,都是不对的。所以她逼着自己迅速的收了线:“对不起,时间很晚了,有什么问题我们下次再谈吧。”
然后,靠在床上浑浊的喘气。浑身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喉咙干涩的发痒,她却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两年来生生压抑着不去打听他的任何消息,就怕知道他结婚了,甚至是连孩子都有了。她那么决然的离开,就等于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
可是现在,他告诉她,他过的并不好。那要她怎么办,她又能怎么办。
她想给莫玉华打电话,想给任何一个知道苏子墨近况的人打电话。可是最后都颓然的放弃。
两年来都不闻不问,现在问了,又有什么意思。
就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绝情吧。感情的世界,从来不是外人可以介入的。除了当事的两人,任何人都有权利说三道四,却惟独,不能真正体会他们的情感。
而那边的苏子墨,倔强的拿着手机不肯轻易的放手。他很想告诉她,其实过的很好,不用担心。可是他也觉得苦,也觉得累。
一个人背负了所有的责任,他突然真的很希望有那么一个人,愿意陪着他,听他倾诉,哪怕是无声的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突然很想不管不顾的抛下这一切。两年了,他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可……
他看着签着他们两个人名字的离婚协议,似乎还就在昨天,她生气的对他吼,苏子墨,到底想怎么样啊,你从来不告诉我你的事情,我是你的老婆吗?我看我简直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我要跟你离婚,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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