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样的早晨却很美好。

苏子墨要履行承诺带她去见夏星雨。穆雨宁欣然同意，还亲自熬了一锅粥带上，又在路上的水果摊上买了一个水果篮。

再次跨进医院，他们都多了一份坦然和平静。生老病死，只是人生的自然规律，既然人生苦短，就不应该浪费太多的时间在无谓的争吵上面。所以穆雨宁挽着苏子墨的手出现在夏星雨的病房门口。

因为时间还早，所以只有夏星露一个人守在病房里。夏和平夫妇回家休息去了。

夏星雨还在熟睡。不过躺在床上的样子穆雨宁已经认不出来，乍一见面，穆雨宁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她的头发都掉光了，头上抱着一块漂亮的丝巾。面色苍白，若白纸一般，最主要的是她真的瘦成了皮包骨。

三双眼睛都望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她睡的并不安稳，紧紧揪着床单，脸色突然涨红起来，好像呼吸困难。夏星露一惊，已经脚步飞快的跑进去将一边的氧气罩放到她的脸上，苏子墨在一边帮忙，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只是氧气罩上不停的形成白雾，显出她在粗重的喘气。

她呼吸一窒，仿佛能感同身受她的悲哀。

夏星雨缓缓睁开眼来，看到身边坐着的苏子墨时，微微一笑，然后松开了自己的床单，穆雨宁的目光刺痛开来。

夏星露端着她带去的粥问她：“姐，你要喝点吗？”

夏星雨微微摇头，她的身体太虚弱了，即使是夏星露和苏子墨，也穿着蓝色的无菌病服。而穆雨宁则没有进病房去。

夏星雨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穆雨宁，有点愕然，不过很快便挪开了目光，并没有像前几次似地那么歇斯底里的发疯，或许现在的她连发疯的力气都没有，她只想紧紧的依靠在苏子墨的怀里，哪怕是死去，也要死在他的怀里吧。

穆雨宁的心跟着狞痛了。她只是同情夏星雨，努力了这么久，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如果这样的同情可以让她好过一点，那么，她愿意不再那么计较。只是没办法将苏子墨拱手让给她，于是只能说抱歉。

她看了看时间，知道自己该去上班了，遂只想安静的离开。

没想到夏星露却追出来，在身后叫她。

她平静的停住脚，平静的回头，甚至能平静的对她微笑：“夏小姐，有事？”

夏星露似乎被她平静的表情吓着，反而有点尴尬起来：“穆律师，没想到你这么大方。”

穆雨宁愣了愣，才知道她在说什么，继而跟着笑起来：“我想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大方，我只是同情你姐姐而已，同样是女人，我比她幸福的多，既然这样，我想我应该成全她最后的幸福。”

因为他们都知道，她已经活不长了。虽然曾经有过诸多的怨，诸多的恨，然而面对一个将死之人，为什么不能拿出一份过多的宽容来呢？

夏星露怔了怔，苦涩蔓延开来：“原来打算给姐姐截肢的，可惜太晚了，癌细胞扩散的太快，来势汹汹，再加上姐姐一直不愿意动手术，现在已经束手无策。”

穆雨宁静静的聆听着，如一个旁观者，并不多做参与，她想如果是她的亲人生病，她一定会很悲恸，可是面对夏星雨，她能给的，仅仅是同情，和一份从苏子墨伸手挪出的关怀。比起夏星雨，她更加同情的还是那对白发苍苍的夫妻。为了儿女，操碎了心的老者。她最后还能安慰夏星露说：“你还有父母要照顾，要坚强。”

夏星露愕然的看着她。

穆雨宁点头：“我有空会过来看看的，现在我要去上班了，再见。”

夏星露又在背后叫她：“雨宁！”

穆雨宁微微回过头看着她。

“谢谢你，本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她有点不好意思。

穆雨宁心知肚明，并无过多的苛责：“好好照顾你姐姐吧。”

跟一个将死的人争什么呢？穆雨宁边走边想，既然这样，那就把快乐分与她一点吧。

她内心的善良让她能拿出足够的宽容来真正的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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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房子终于装修好了。拿到钥匙的那一刻，她欣喜的只想尖叫，不停的对装修师傅说谢谢谢谢。因为房子不但装修的极快，而且质量极好，真不愧是大公司出来的专业人员。穆雨宁满意的不得了。等所有的验收工作都完成，穆雨宁问多少钱，谁知道装修师傅却说穆总已经付过了，没问题的话他们就走了。

穆总自然就是穆雨涛了，穆雨宁感动的热泪盈眶立刻给大哥打去电话表示感谢，谁知道又被臭骂回来，正在开会呢。不过这样也影响不了她的好心情，望着蓝白相间的色调的房子，她要开始布置合适的家具了。

因为太过喜欢，所以晚上她都恨不得住在这里。苏子墨被她的理由弄得哭笑不得，当即便说过来找她，可是穆雨宁马上就拒绝了：“不要过来，让我先自己兴奋一会儿。”

她没有开灯，就坐在阳台上吹风，似乎人生的一切都跟着美好起来。

如果没有看到对面碍眼的那一幕，一切都会更加的美好。

穆雨宁想起了顾明桥，恨不得将拿枪子扫射一番，她说错了，不该让自己兴奋一会儿，而应该让子弹飞一会儿！

##第二十九章

韩绍宇似乎早就料到了会在楼下看到她似地，脸上并无惊讶。穆雨宁的神色则被满满的气愤所取代，一看到韩绍宇下来，便忍不住问道：“韩绍宇，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盯着满脸气恼的她，面无表情，穆雨宁又追问了一次：“你难道不知道汪馨蓉是什么样的女人吗？你怎么还能出现在这里？”

韩绍宇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可是穆雨宁想到了顾明桥，想到了个那个善良的却已经被韩绍宇伤的体无完肤的好姑娘，气便不打一处来：“我告诉你，我亲眼看到……”她的话最后又硬生生的打住。背后不说人是非她的原则，刚才她差点忍不住将汪馨蓉的丑事全盘托出来！

她嗤之以鼻，甚至觉得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脏。韩绍宇望着她一脸嫌恶的表情，微微露出一抹苦笑：“你现在很讨厌我？”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旁边有人进进出出，这里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于是她激愤的说：“你跟我过来，我们去把话说清楚。”

韩绍宇抿了抿嘴，跟上了她的脚步。不过只是找了个相对安静的无人的地方。韩绍宇低笑：“带我来这种地方，你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看着他的笑容，穆雨宁更加咬牙切齿，她知道这并不是本来的韩绍宇，急得跺脚：“韩绍宇，你为什么要变成这样，我们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果然，韩绍宇的神色凛了凛，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不过却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说的。”

“谁说没有，我刚才什么都看到了！”穆雨宁拿话威胁他，“你不觉得你堂堂一个反贪局的局长单身夜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很不合时宜吗？”

韩绍宇终于拿正色瞧他：“难道局长就不能有自己的私生活了？”

一句话，堵得穆雨宁哑口无言。他们男未婚女未嫁，的确没有什么可说的。可是她就是替顾明桥鸣不值，为替韩绍宇感到不值，她直视他的眼睛：“韩绍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她指的自然就是汪馨蓉。韩绍宇的表情顿了顿：“有些事情是无法用言语来解释的。”

说了等于没说，穆雨宁更加生气：“那明桥呢？难道你敢说你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她那么爱你！”

韩绍宇挺拔身姿的身影被路灯拖得老长，他找了棵树依靠，半垂着头，杨柳在他的头顶晃晃悠悠，漆黑的夜里有点阴冷的味道。他蓦地抬起头来，眼底露出精光，吓得穆雨宁打了个寒噤，他的眼神好可怕！穆雨宁有点寒意的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突然觉得这里真的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不过他眼中的精光很快便敛去，露出一个极淡的讽刺的笑容：“穆律师，哪条法律条文规定她爱我我就必须回应了？那是不是我爱你你也应该回应我？”他定定的凝望着她，眸光复杂，瞳仁深处的幽色如一个漩涡吸引着人。

穆雨宁大口的喘气，脸色猛然煞白。韩绍宇走到她的跟前来，穆雨宁不住的后退了好几步。

韩绍宇看到她的表情，终于和缓了神色，停在三步远的地方没有靠近：“穆律师，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怎么当了律师之后你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呢？”他的表情似乎很惋惜，又举了个看似没多大意义的例子，“就拿苹果来说吧，就好像一个饿了很久的人在一堆水果中挑了一个苹果，一口咬下去觉得味道可能跟自己想象的有点区别，可是再咬一口，又觉得还可以接受，想着也许苹果的味道就是这样的，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慢慢的就把苹果吃完了，关键不在于这个苹果本身的味道，而在于啃得那个人已经吃饱了，所以尽管他的面前还放着菠萝凤梨或者，草莓葡萄等等，他都没有心思再去吃了。”

穆雨宁不傻，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你说汪馨蓉就是那个苹果？你开始吃了，时隔两年多你还是觉得那个苹果是你想要的，而明桥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菠萝，你看得到却不会去碰。”

韩绍宇再次听到顾明桥的名字时低垂的目光闪了闪，不过被他掩饰过去，穆雨宁没有看到。

再抬起头的时候，他又习惯性的噙起了笑容：“差不多就是这样。”

穆雨宁差点被气死：“就算那个苹果在那两年里已经被别的人啃过你也不介意？”这话说的真狠，可是又是那么的贴切。穆雨宁果然满意的看到韩绍宇的面色有点难看。像是扳回一城的似地，她觉得自己的腰板都挺直了，“你敢保证你要的苹果还是你原来要的那一个吗？”

韩绍宇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穆雨宁无惧无畏。

“也许你只是活在了自己的幻想里呢，说不定情况早就超出了你的控制，为什么你仔细留意一下这个苹果到底烂到什么程度呢？”这等于就是在说汪馨蓉是个烂苹果。

韩绍宇眼中闪过一道揶揄的光。也幸好汪馨蓉不在这里，要不然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

见他没反应，穆雨宁跟着心烦意乱起来，她真的不想背后说人是非的。她觉得凭韩绍宇的观察力，完全可能洞察汪馨蓉丑陋的一面。而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他们之间也应该留有余地。就像妈妈路遇邻居的丈夫与别的女人手牵手，最终却保持了缄默。她说迟早有一天这个沉浸在幸福婚姻中的邻居会发现真相，也许永远不会。总之揭穿这层残忍面纱的不应该是个外人。可以提醒，不必说破。穆雨宁深以为然。她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一个朋友的义务，可是面对韩绍宇的冥顽不灵，还有顾明桥的伤心欲绝，她压根觉得自己快被逼疯，非得揭穿汪馨蓉的真面目不可。

“韩绍宇，我觉得你现在真是眼瞎了，放着明桥那么好的姑娘不要，你非得要汪馨蓉那么个不知自爱的女人……她根本不值得你爱……”穆雨宁虽然很想把话挑明了说，可是又稍有隐晦。

可是韩绍宇反而把重点放在了顾明桥的身上，反问：“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必须跟顾明桥在一起？就算我们真的要在一起那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你们外人非得都来凑上一脚？”他的笑容愈加的刺眼，“行了，穆律师，谢谢你，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需要外人来指手画脚。”

也许是因为被她惹急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穆雨宁这才惊醒自己似乎逾越了一个朋友的底线，而韩绍宇早已变得很陌生。人总是会变得，很多人随着时间的流逝总会在心中开一间门窗紧闭的小黑屋，必要的东西都藏在里边，不容外人窥伺。

她想她是真的懂了，关于那些秘密，那些她自以为好的事情，他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习惯性的选择无视了。

韩绍宇也知道自己可能话说重了，有些僵硬的说：“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我送你回去吧。”

就算如此，穆雨宁还是被气的说不出话，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心烦，自己别过了头：“不用，谢谢韩局长。”

韩绍宇无奈，耸了耸肩，径直离开了，就连再见都没有说。

穆雨宁在原地跳脚，大骂韩绍宇这个大笨蛋，神经病，也不管并未走远的韩绍宇都听得清清楚楚。

韩绍宇将她的咒骂全部停在耳里，最后唯有深深的苦笑。他又抬头看了一眼汪馨蓉的房子，目光被冷峻所取代。

他的手机响了。是局里的同事打来的，他低低的说：“嗯。对，已经装好了，你们调试下机器吧。”

然后便挂了。

即使是自己的眼睛，看到的都未必是真想。

韩绍宇的心情也有点低落。因为他也想到了顾明桥，不过开车回到反贪局的时候，很快，又被繁复的工作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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