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地面都是以大块青石铺垫而成,显得很整洁,各条大街规划严整,街道上的商家井然有序,热闹非凡却又有所节制。
单从繁华程度来说,金陵实胜于京师。
杨凌入住的乌衣巷是当年孙权戍守石城禁卫军营所在地,因士兵皆着乌色军衣,因此得名。自从东晋名相谢安、王导在此居住,例代贵族多居于此,夹地高楼接踵而起,乌衣巷因此名满天下。
不过这条巷子本身却并不宽敞,由于居住的都是高官望族,虽然无人禁止,但普通百姓却自觉回避,所以狭长幽深的巷子里往来行人更显稀少。
杨凌和韩武并肩走出巷子,秦淮河畔、夫子庙前,一边走杨凌一边将此次江南之行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韩武听到精彩处眉飞色舞,听到海宁抗倭时不禁扼腕叹息道:“可惜,如果当时我也能在钱塘潮前一展身手那该多好。”
杨凌笑道:“你在金陵这种富庶之地作官,现在已身居百户之职,这样有什么不好?我现在身居高位,不知有多少人在打我的主意,把你们调开,能在他处安身立命,这样如果万一有什么事,我也就放心了”。
韩武皱眉道:“仕途凶险我也知道,不过大不了丢官免职,真正抄家灭门的有几个?居安思危固然好,可你常常忧心忡忡、所想所虑都是万一这样、万一那样,妹子看了会开心么?如果总是这样,我宁愿看到你[***]鸣驿丞时,官儿没品,却快快活活。”
杨凌喟然一叹:是啊,以前在鸡鸣驿时,哪怕吃着野菜蘸酱、粗茶淡饭,但是哪有这么多事艹心?闲瑕时沏上壶茶,将幼娘抱在膝上,两个人耳鬓厮磨、拉呱些家长里短,那曰子多温馨呀,如今呢?
杨凌停在朱雀桥前,怅然望着桥下流水,如今想急流勇退,那还可能么?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句话,很小的时候就听过,可是从来没有象现在一样感触这么深。如果自已一直没有机会走出鸡鸣驿,或许会老老实实呆在那座山城里,同自已心爱的女人过好自已的小曰子。如今既然站到了这个位置,有一个改变历史的机会,难道能就此放弃、退却么。
杨凌叹了口气,愧疚地道:“是呀,自从进了京,陪在幼娘身边的时候越来越少,但愿这次回京后,我就不用再四处奔波了”。
韩威瞧他有些意气消沉,伸手在他肩上一拍,笑道:“只是想让你看开点,其实你现在做的就不错呀,这些轰轰烈烈的事传回京去你以为幼娘听了会不开心?
什么悔教夫婿觅封侯,女人嘛,就这样,你要是天天腻在她身边,她还嫌自已男人没本事,不能出人头地。等你做了官了,她又怨你忙于公事,冷落了她。
你有出息,幼娘会不高兴么?你说在幼娘心里,现在的你和一个一直待在杨家坪的秀才老爷,哪个更让她自豪?”
杨凌哈哈笑道:“二哥也别总说别人,如今二哥也安定下来了,什么时候娶个媳妇进门呢?江南佳丽如云,难道就没有一个入得你眼的?”
韩武笑道:“我还是对战场厮杀、建功立业感兴趣,女人嘛哪有宝刀宝剑可爱,讨老婆的事等我想要个儿子时再说吧。”
他说着拍了拍腰间的佩剑道:“说真的,你想想办法把我调去九边或沿海,只要有仗打就成,在这儿待得骨头都锈了”。
杨凌听得心中一动,说道:“好吧,你既有这个心思,我就成全你。不过也不必急于一时,这件事等我回京后再说”。
杨凌忽想起回京后如果向皇上请允解除海禁与异国通商,那么随之而来必须要有一支力量强大的水师队伍。韩武文武双全,要学习海战技术应该也不难,把他调去水师好好栽培一番,将来没准就是一位水师名将。
可是,皇上那里好说,难的是如何让百官点头呀。那些朝中大臣对他们不了解的大海看得可有可无,把天朝上国的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轻海洋、轻通商,后世人人都明白的道理,以此时文武百官的观念和意识又有几人能够理解、能够接受?
很多事都是做起来并不难,难就难在没有人想得起去做。即便有人想得起,墨守成规的人也会使尽手段的不许你去做,而在他的心中,还认为自已是在坚持正义,是在做为国为民的好事。一想起回京后将要面对的情形,杨凌就不由产生一种无力感。
他的周围一直悄悄随侍着几个便装的番子,前边文士打扮的柳彪忽然现身,向他悄悄打了个手势,杨凌会意,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现在住在金陵镇守太监冯承植的私邸,冯承植虽对他礼敬有加,但是名义上冯公公却是直属京师司礼监的,算是王岳的亲信,杨凌对他不能不有所顾忌。
本来这次来金陵并没有什么要事,也没有需要瞒着他的地方,可是锦衣卫南镇抚司邵大人莅临相迎,让他对与锦衣卫结盟产生了几分希望。
如果锦衣卫有心要同他接触,必定也要避开冯公公,所以他藉口与内兄久别重逢,独自送出这么远,就是为了有机会同锦衣卫接触。
如果锦衣卫确实有心要同他结盟,一定派有人暗中注意他行踪,并和他取得联系,方才柳彪的手势已证实了他的判断。
杨凌将韩武送过朱雀桥拱手告别后,柳彪凑近他身旁道:“大人,南镇抚司派人来见在人,我验过他的腰牌了,身份可靠”。
杨凌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问道:“邵大人在哪里?”
柳彪笑笑,手中的扇柄向桥下河中一条红船指了一指,杨凌会意,展颜笑道:“都说秦淮好风月,走吧,咱们也去见识见识”。
*****************************************************************************长干里偏居城南,是官民杂居的地方,同时这里又是金陵城的士绅名流迎送宾客的最后一站,因此巷口开了几家酒店、客栈,生意颇好。
巷子里还有一些摆卖金陵特产的小商贩,金陵南来北往的客商极多,临行总要带些特产,所以这里的商贩生活倒还优渥。
总之,这个地方龙蛇混杂,成员比较复杂。一条巷口进去是条浅浅的死胡同,白墙灰瓦、红漆朱栏的院门儿,看起来是比较富裕的人家。
摆摊卖石的老张坐在巷口,想是许久没有生意上门,他正懒洋洋地靠在墙头晒着太阳,忽然两个身着红衫、体态婀娜的女子姗姗走来,那俏丽的模样立即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主一婢,前边那位夫人妍容鸦发,肤光胜雪,一身娇红的裙衫外罩一件梅花浅纹的月白披风,步态袅袅依依,行来飘飘如仙。
老张的喉咙忍不住咕咚了一口口水:“啧啧啧,天天在这巷口摆摊儿,可不知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简直象仙女儿下凡似的,要是我家婆娘有她一半好看,那我真比神仙还要快活了”
小贩不敢盯着人家夫人的脸看,他恋恋不舍地垂下目光,盯着那双轻盈移动的弓鞋,裙摆翻飞,莲足从他眼前轻盈地掠过。
趁此机会,老张又抬起眼飞快地瞄了一眼,只瞧见那张俏脸肌肤晶莹粉腻,比他匣中待售的雨花石还要剔透几分。那份美艳、尤其那万种风情,竟是平生仅见,想来也只有长亭酒家的马姑娘能和这位绝代佳人一较长短。
两个红衫女子走到了那幢青砖小瓦的房子前,这幢宅子瞧来有些年头了,马头墙上下阴暗处生长着绿油油的青苔。
那个红衣婢子上前扣住门环咚咚地敲了几声,随即一个家仆拉开门探出头来,老张远远地张望着,只见那家丁对答几句,便将那两个美人儿迎进了门去。
自报姓名成绮韵的黛楼儿神色自若地立在照壁前等着家人传报。这个院落从外边看,青砖小瓦低墙窄院,似乎里边并不大。可是站在这天井里再瞧却是庭院深深,后边似乎打通了几进院落,串成了一个长长的院子。
红衣俏婢是楚玲,她担心地四下看了看,轻声道:“小姐,瞧这宅院好似颇有些年头了,这位彭老太爷真的便是那位纵横四海的鲨鱼王?”
成绮韵自信地道:“要证明也简单,只要他听了我胡诌的名字肯出来见我,那就绝不会错”。
楚玲瑟缩了一下,有点畏怯地道:“小姐,我们是不是来得莽撞了些?如果如果咱们请杨大人派人来,那还稳妥些,这可都是些亡命江湖的好汉,咱们咱们可没有任何倚仗。”
成绮韵淡淡一笑,说道:“杨凌随时回京,我们没有时间策划了。你不用担心,没有倚仗,也就是倚仗。这条鲨鱼现在有子有孙,拖家带口的,你以为他落户于此,苦心经营,会舍得随意弃置,再流落他乡?摸不清我们的来路,他就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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