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正德皇帝梳洗完毕,又在庭院中练了趟功夫,顺手接过邱聚递来的毛巾擦着脖颈上顺下的汗水。邱聚谄笑道:“皇上,您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出色了,一柄刀使出来虎虎生威,奴婢在一旁看着心惊肉跳的”。
“呵呵,这是朕在外四家军和边军将士们学的,这路刀法是我大明军中教习士兵所用,常言道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刀虽然不是最难练的,却比朕以前随锦衣卫练的剑法难多了。在战阵之上杀敌,说起来还是以刀称王。”
正德被邱聚一赞,趁机卖弄起来:“刀走黑,力要大,尤其是这单刀。单刀看手,双刀看走,朕的腕力还是不足呀。你要是看到许泰用刀,尤其是大同府的杜疯子和荆佛儿,那才是屠神一般的凌厉刀法呢”。
“是是是,皇上虚杯若谷,奴婢佩服。眼瞅着要上朝了,皇上该更衣了”,邱聚根本不懂武功,听的一头雾水,怕马屁拍到马脚上,一听正德和他论起刀法来,急忙岔开了话题。
“喔?”正德看看天,蒙蒙亮,是该上朝的时候了,今儿想必百官又要大打口水仗了,不过他才不担心,昨天下午见了唐一仙,他已对唐一仙说过自已的意思,让她回去告诉杨凌,今曰一早上殿,皇上要亲自加封国公,看看那些官员还能怎么饶舌。
正德得志意满地一笑,吩咐道:“去摆銮驾吧,朕换了朝服便出来”。
他把毛巾丢给邱聚,举步回房。邱聚在正德背后向门口的小黄门打了个手势,转身出去了。门开着,正德走进门去,四个侍候更衣的小黄门正整理着皇冠、龙袍,同时聊着话儿,似乎没有注意到皇上进来了。
其中一个小黄门说道:“听说昨儿皇上早朝,百官要求免去对杨凌杨大人的加封呢,结果又有人反对,朝会一直开到下午都没个定论,今曰早朝百官又得吵起来。”
另一个小太监道:“嗨!有什么好吵的呀,只要杨大人不愿意做这个国公爷,皇上还能勉强他呀,皇上可宠着杨大人呢”。
“你懂个屁!国公爷?世袭公爷和世袭侯爷是差着一档呢,可杨大人要是作了国公,还能担任内厂提督、还能督管江南海运、还能在朝中担任常职么?现在杨大人多威风呀,当今天下除了皇上那就是杨大人了。
这要是当了国公,杨大人才二十岁呀,就得放弃这么大的权力,他舍的才怪。一个是无权无势的国公,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大官,同时还有世袭侯爷足以令子孙享用不尽,你选吧,换了你你要哪个?”
“我?我我要是能做上御膳房习大总管的位置就知足了,天天有好东西吃呀,我哪敢想那么多呀”。
“我呸,就知道你没出息?”
“你有出息,那你想做什么?”
“我呀,我就指望着再熬上三十年,混到敬事房管事,唉,红差啊”。
正德心中陡地不舒服起来,杨卿他真的这么在意权柄,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当朝第一权臣么?一丝阴影笼上了他的心头。
不会的,不会的!正德心里有点发慌,他倒不信杨凌会有什么谋逆之心,但是杨凌在他心里,实在是最完美的一个臣子,感情上又如兄弟手足一般,他不愿意自已最信赖的人有这样的私心。人之常情,他愿意给,却不愿意你总惦记着。
正德的脸色沉了下来,轻轻一咳,四个小黄门扭头瞧见皇上来了,急忙跪下磕头,正德不悦地吩咐人着衣整冠,衣袍齐整后举步出了房门,在众内宦的陪侍下走向仪仗。
邱聚瞧见他神色,心中暗暗一喜:只要在皇上心里种下这颗疑虑的种子,有刘公公和我们曰夜陪在皇上身边的有利条件,就算他们是亲兄弟,也会在我们连续不断的中伤挑拨下,让皇帝心中这颗疑忌的种子生根发芽,越长越大,直至彼此非死不能相容。
嘿嘿!杨凌啊杨凌,放着清闲公爷不当,你非要给自已掘坟,那就别怪我们不仗义了!张文冕不愧是刘公公身边第一智囊,马公公的计策经他用补充,埋下这一步,后着就可以层出不穷了,读书人杀人还真他娘的就凭一张嘴”。
文武百官毕至,没有人告假,就是真有人有个头痛脑热的,也以轻伤不下火线的大无畏革命精神早早地赶来上朝了。经过昨天第一回合的较量,双方用了一晚时间从法理、政体、官制、祖制等各个方面做了充份、详尽的准备工作,准备再做殊死一搏。
尤其是今天整桩事件的导火索杨凌就站在金殿上,蟒袍玉带,衣冠整齐,往那儿一站,双脚不丁不八,双目似合非合,那神气和当初庭筵舌战群儒时差不多,一些吃过他的亏的人不免暗暗嘀咕。
正德入殿升座,目光与杨凌一碰,他心中些许疑云顿时烟消云散。杨凌和其他官员不同之处,就是他看着自已的眼神,哪怕他正在行着三拜九叩大礼,他的眼中也不是那些寻常臣子对于至高无上的皇帝无限的敬畏,那是一种亲切、一种关怀,一个不畏权的人怎么会在意权力,他会贪权专权?
司殿太监已经换了人,毕云被刘瑾弄到冷宫去扫地了,换上了内官监太监孙彬。这个小太监年纪不大,如今才19岁,曾在内书堂读过书,做过乾清宫的近侍,后任司礼监写字,虽然不是刘瑾的亲信,不过为人极为老实,而且也很受正德喜欢,所以刘瑾一提,正德便点头允喏了。
孙彬待百官见驾完毕,各回本位,这才依例唱道:“文武百官,有本早奏,无事退朝”。
杨凌瞧了焦芳一眼,焦芳立即出班道:“启禀皇上,臣有本奏”。
刘瑾早料到杨凌一派必定拼命推脱,死活不让杨凌当这个威国公,张彩掸掸官袍,长吸一口气,正准备和焦芳掐第一架,却听焦芳说道:“皇上,兵部左侍郎刘宇晋升尚书之后,左侍郎一职一直悬空,臣以为如此要职不可久置无人,应尽快安排相应人选,以补空缺”。
“嗯?”一句话所有的人全愣住了,焦芳是杨凌的人,谁不知道啊,他不着急替杨凌辞了威国公,却一本正经地讨论起兵部空缺来了,实在太过出人意料,所有的人都在揣测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以致金殿肃然,竟半天没有动静。
正德也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问道:“爱卿可有合适人选?”
焦芳道:“三边镇帅杨一清,治军严瑾、精通兵法,自其任三关守帅之后,严肃军纪、整顿行伍,边军战力愈加不凡,鞑靼野蛮望而生畏,已很少敢于侵犯边境,老臣以为,杨一清可当此任”。
正德暂时摞下心事,问道:“杨一清调任兵部,三边镇帅何人可以接替?”
焦芳道:“三关副帅王守仁可以”。
正德对王守仁出奇兵解白登山之围印象甚好,想了想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没人敢说话。
谁也不知道焦芳葫芦里卖的什么样,这老家伙一副贼兮兮的模样,现在正是双方对决,想把杨凌拉下马的关键时刻,他做为杨凌手下第一干将,抽冷子一本正经地讨论起兵部左侍郎悬空的事儿来啦,到底有什么陷阱?没摸清底细之前谁敢乱讲话?
正德问了一遍没人回答,又转向六部九卿和李东阳、杨廷和道:“几位卿家以为如何?”
刘宇躬身道:“臣以为,焦阁老所荐两人,皆是得宜人选”。
李东阳亦附和称是,杨一清本来和他关系就不错,是他极欣赏的人才,只不过杨一清和同是他赞誉不已的杨廷和不大和得来,大有双雄不两立的的味道,但是杨廷和却不便把这种好恶直接地表现出来。三大学士已有两人同意,六部中兵部尚书也率先表态,杨廷和唯有沉默不语。
正德见无人反驳,便颔首道:“准奏,着有司颁诏便是”。
焦芳退下去了,张彩咳嗽一声,正想举步出班,没想到站在他旁边的王华抢先了一步,上前奏道:“臣有本奏。皇上,开海解禁的三处海关,以杭州最为繁华,现任知府苍秉年已六十有四,办年迈体弱,难堪重任,屡次上书请求告老还乡,现在政务积压,对于各国前来贸易通商十分不利。
臣以为应尽快派遣能臣干吏任杭州知府,管理一方政务,与谷大用的海关司衙门通力配合,尽快打开局面,保障开放外海,通商万国政略的进行。”
张彩差点乐出来:“杨凌派在干什么?不会是东拉西扯,想使拖字诀把这事儿拖过去吧?你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张彩暗暗冷笑,立即跨前一步说道:“王尚书所言甚是,杭州乃我大明之门户,万国商人以杭州为我大明代表,以杭州知府代表我大明朝廷,应当派一个合适的能臣,趁冬季渐至,商流减少,赴任理清吏治、整顿地方,明年以全新面貌接待诸国来使,扬我大明之威”。
正德沉住了气,点头道:“所言甚是,王爱卿、张爱卿言之有理,你们看派遣何人赴任是合适的人选呐?”
王华抢先说道:“皇上,户部主事严嵩,才华横溢,年轻有为,而且‘请开海禁’的万言书就是此人呈上,大明百年海禁才在吾皇手中,以大魄力、大胆识为之开放,此人目光长远、在户部任职期间表现卓越,考评出色,所以此人虽年轻,却足堪此任,张大人,您说呢?”
“王尚书言之有理,臣掌吏部,严嵩的政绩考评确实殊异!”张彩也不含糊,不就是个知府吗?我给你,看你今天还要弄出多少个官员空缺来议事。
“准奏,众卿还有何事奏来?”正德心里也犯核计了,百官这是怎么了?昨天吵的那么凶,今天提都不提,不会是朕昨天做了个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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