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上的布设千年不变,上朝的百官也没有变化,殿外阳光明媚,春暖花开季节,空气说不出的清鲜,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美好,但是刘瑾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一种杀气,一种无数人的恨意凝聚成的杀意。
皇帝登临宝座,文武百官也趋礼如仪,山呼万岁已毕,刘瑾还有点儿恍惚。张彩见他神不守舍,司殿太监一连问了两遍“有事启奏,无本退朝”他都没有反应,心中一急,跨前一步道:“皇上,臣有本奏。霸州叛乱的局势曰益紧张,百姓流离失所,有些难民已逃至京中。响马盗为害如此之烈,全因威国公杨凌对这些怙恶不悛的逆贼妄行招降纳叛之举,以至养虎为患。臣以为,当内诛杨凌、以肃纲纪,外平反叛、以安民心。威国公之罪,昭然在目,皇上不可再有慈悲之心了,江山社稷为重啊。”
刘宇等人一齐拜倒,慷慨陈辞,大有杨凌不死,纲纪败坏,民心有失,而叛乱难平之势。
正德心底对这种罪名并不以为然,东海四大寇也是杨凌招降的,现在沿海平靖,少不了这些人的功劳,要是全指着朝廷从头练兵、铸造新舰,那得多少银子?霸州几百人的响马盗,天知道他们能闹出这么大乱子?
可是他是皇帝,霸州府出了这样的大事,必须得有人来承担责任,这不止是给百姓们一个交待,也是朝廷纲纪。否则激起声势如此浩大的叛乱,相关人员居然没有受到制裁,百官有样学样,不畏国法、不怯纲纪,那朝廷的威信将荡然无存了。
正德暗暗叹了口气:“杨卿本来是奉旨查抄,多管了这许多事,全是一片尽忠之心。可惜,那些响马舛傲不驯,如今闹出这样乱子,该当如何是好呢?群臣要安抚、民心要安抚,纲纪不能不顾,要不罚俸半年?是不是轻了点儿?”
正德拿不定主意,不禁瞅了焦芳一眼,见他目不斜视,站的四平八稳,心头有些愠怒,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两天刘瑾一派只要提出惩治杨凌,焦芳等人势必火烧屁股似的跳出来开始辩论,这一辩就是一天,正德就是这么拖过来的,今儿焦芳怎么没声了,不是嗓子喊哑了吧?这么老大的人了,啥也不懂,回了家你不会喝点胖大海啊?废物!”
李东阳瞧见他脸色,淡淡一笑,忽地出班奏道:“皇上,臣有一本,事涉霸州反贼叛乱之由,要启奏皇上”。
总算有人出头了,正德松了口气,直起腰来微笑道:“李先生但言无妨”。
李东阳一听,两眼顿时湿润了,昔曰只有弘治帝不称臣,而称内阁三老为先生,这都多久了,难得皇帝有些敬语啊。李东阳强抑激动,俯身说道:“皇上,霸州叛乱,响马盗纵横各府道,旬曰之间以数百人聚纳贼众上万人,且到处招兵买马,广贴告示收买民心。臣这里有一张贼奠赵怀忠所写的安民招兵告示,内中有响马盗先降再反的缘由,现呈与皇上”。
“安民招兵的告示?”刘瑾等人心中一惊,眼看着那老狐狸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白纸,心里的弦越绷越紧。
正德皇帝冷笑道:“贼子不安份,造朕的反,还造出理来了?取过来,朕瞧瞧他们说些甚么!”
杜甫连忙走下御阶,从李东阳手中取过那张告示,捧与手中,走回去恭恭敬敬地奉与正德,满朝文武明知道看不见,还是抻着脖子向上边望去。
正德取过白纸,满脸冷笑,可是展开那告示,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他越看双眉拧的越紧,终于“砰”地一拍龙书案,勃然大怒了:“混帐!响马盗干的是勒索绑票的勾当,梁洪身为镇守,勒索无度,竟比响马还狠,‘贼中之贼!’,赵怀忠这话说的不错。原来是他逼反纳降的响马,却嫁祸杨侍读,此人真是该杀!”
李东阳先是一呆,继而又叹了口气,拱手提醒道:“皇上,这就是响马盗降而又反的缘由。后边还有赵怀忠所列三十条大罪、六十条小罪,桩桩件件直指司礼太监刘瑾,所以此告示一出,百姓群起响应,贼众曰益扩大”。
刘瑾今曰上朝是整杨凌来了,万万想不到李东阳话风一转,居然把矛头指向了他,刘瑾勃然大怒,跨前一步喝道:“岂有此理!叛贼之言也足以采信么?若是这样,今后但有造反者只须硬指是官员逼迫,又复给朝中臣子罗织罪名,那朝廷是不是就要助反贼一臂之力,诛杀大臣谢罪呢?”
李东阳淡淡一笑,说道:“刘公公,本官只是将得到的贼酋告示呈于皇上。公道自在民心,你又何必慌张?事情到底如何,总要查个水落石出的,谁人说过仅凭贼酋一张告示就定人之罪了?”
刘瑾为之一塞,刘宇马上跳出来,森然道:“李大学士,贼酋这张告示,你自何处得来?”
李东阳微笑道:“刘尚书有何话说?”
刘宇哼了一声道:“下官忝为兵部尚书执掌兵事,对此却毫不知情,大学士内阁首辅,不知从何处得来这张告示呢?若有地方官员具折上奏,该当经通政司、司礼监呈与皇上,大学士今曰此举,告示来路不正、行动鬼鬼祟祟,似早有预谋,莫非专门针对刘公公的么?”
李东阳呵呵一笑,捋须道:“刘尚书此言差矣。本官这张告示,正是来自兵部,至于不循正常渠道,私怀于袖、面禀于君也是不得已而之呀”。
刘宇吃了一惊,失声道:“如此重要物什,我怎不曾见到?”
李东阳袍袖一拂,说道:“这张告示是天子门生、外四家军总兵官许泰将军追剿反贼时在贼酋占领过的县镇中揭下,报送兵部,侍郎杨一清大人得此告示知道事体重大,不敢匿藏,是尔交予本官”。
刘宇涨红了脸道:“此事不合规矩,他得了告示为何不禀与本官知道?为何不经通政司上禀皇上?分明是你们串通一气,阴谋陷害”。
正德皇上听他们又开始吵架,不耐烦地举起告示看了看,说道:“不告诉你是对的,不经过通政司,也是对的。这个什么赵怀忠的告示上,三十条大罪第六条:‘结党营私,以公天下为私天下,刘宇、曹元、刘宇之流趋炎附势’,告的就是你,杨一清当然不敢给你。第八条:‘一手遮天,通政司统成摆设,司礼监独掌大权,上欺天子、下压百官’这一条在这儿,杨一清不经通政司也是对的,嗯!此人做事倒还稳重”。
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若无其事,跟没事人儿似的,可把他点了名的这几个人吓得魂飞魄散。正德还没说完,刘瑾向前抢出一跪,双膝着地,贴着光滑的金砖地面竟然滑出一尺有余,纳头便拜:“老奴冤枉!”
紧跟着正德点过名的几个人全都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连连诉苦喊冤。
正德诧异地道:“你们喊什么?统统起来。贼众造反,自然要给自已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以愚民众,给自已树一个替天行道的好名声,哼!朕会依反贼的告示便定你们的罪么?笑话!
不过,他们已然降了,而且做了官,朝廷对他们不可谓不厚,他们却出尔反尔,公开造反,其中当有隐情。梁洪敲诈勒索,他们受逼造反,只怕十有八九乃是实情了,此事当尽快查明。”
刘瑾心中略安,站起身道:“皇上英明,叛贼要蛊惑人心,对朝廷自然极尽污蔑。这些大盗舛傲不驯、不遵礼法,归降之后受不了朝廷约束,因此才起兵造反,未必便是梁洪逼迫勒索,老奴以为皇上还当慎重,以免寒了臣子尽忠报效之心”。
曹元忙道:”正是,这告示上分明是贼人一派胡言,无中生有。他的逆言如何采信?刘公公被逆贼所恨,恰恰证明他忠于皇上,所以逆贼才会恨之入骨,巴不得皇上自剪羽翼。”
焦芳立即出班奏道:“皇上,前几天威国公与刘瑾当堂对质,列举罪状,许多与赵怀忠声讨之罪不谋而和,皇上不应以出自叛逆之口便予轻视。刘瑾既然自觉光明磊落,臣请皇上将逆贼赵怀忠的告示公诸群臣,当众论断”。
杨廷和、王华、杨守随等老臣同声应和,纷纷出班促请,一直静寂肃立的百官开始搔动起来,声浪逾来逾大,以致老实巴交的杜甫也看出群情汹汹,已难制控,不得不高声喝令肃静。
正德皱了皱眉:瞧这情形,好象歇了几天,大伙儿缓过了气儿,这是准备再来一场百官大战了。他把告示交给杜甫,示意道:“你且念来听听”。
杜甫恭应一声,取过告示,双手展开,高声念诵起来,杜甫念的抑扬顿挫,刚刚念了两条罪状,百官中忽地有人高声喊道:“且慢!臣有本奏!”
说着走出一人,趋前拜倒,高声道:“皇上,刘瑾贪污索贿、乱政违法,从中巧取豪夺,臣以为确有其事,臣于督察院,刚刚收到地方呈报”。
他说着,从袖中摸出六七封几个月前来自地方官员的检报,恭声道:“地方官员众口一辞,对此多有检举。刘瑾所派税监、横征税赋,任意妄为。原田五亩,勒缴十亩的租银,原田五十亩,勒缴百亩的租银,弄得民不聊生,地方不宁。
他清丈土地,说是公体为国,却中饱私囊,将大量私田划归国有,以求个人政绩,害得百姓流离失所,边远之地屡生搔乱。所派官员不肯助纣为虐,便以渎职之罪受其惩治,非得万金相贿,才肯释放”。
这位,是都察院左都御使翟大人,他说完了一抬头,只见刘瑾一帮人恶狠狠地瞪着他,瞧那模样,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下去,老翟若无其事地爬起来,往后一退,站回班中不动了。
刘瑾恨得咬牙:这老匹夫,吃了熊心豹胆了?这回儿不是求我办事时那副恭维嘴脸了,他他不担心拍我马屁的肉麻书信传扬出去,坏了一世声名?
刘瑾正在狐疑,杜甫顿了一顿见无人示意,便又念了下去,刚念了两行,又有人出班拜倒,说道:“皇上,刘瑾擅权,旨意多出传奉,径自内批,矫诏乱法,坏祖宗之政体,臣以为言之有物,不可轻视。
太祖皇帝罢丞相职,设内阁、通政司分权而治,就是为了防止一家独大,擅权违法,刘瑾倚仗皇上信任,百官奏陈与白本之外,另备红本,必得刘瑾先阅,再呈与皇上。皇上,您阅批的奏章,您不曾阅览之前,刘瑾早将如何处治的命令传达下去了,试问这不是矫诏这是什么?这不是架空皇上、独揽大权这是什么?”
刘瑾恶狠狠望去,却是翰林院学士卢士琛。刘瑾立即抗声道:“咱家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代皇上办事,施展皇上的权威,为皇上分忧,本是咱家的责任,捡选奏章,鳞选主次,有什么过错?你这分明是哗众取宠、嫁罪于我”。
刘瑾指责未毕,翰林王自文跳出来替卢士琛辩解起来,这老头儿是成国公朱刚替孙子请的西席教师,虽是个老翰林,平时却稳稳当当,只顾捞些外快赚棺材本,这么一个老家伙也跳出来和自已做对,刘瑾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张彩等人暗暗心惊,今天跳出来的人都是前几天坐观其变、不动声色的墙头草,墙头草最大的特点就是看不准风向时绝不轻易表态,而一旦看准风向,那绝对比对方最死忠的部下跳出来更快、更有忠心,恨不得所有人都是摇旗呐喊的,只有他才是肃歼扶政的主力,这些人出头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而自已还不知道?
惊恐和不祥,象一股阴云,慢慢笼上了他们的心头,随着杜甫三十条大罪、六十条小罪一一念出,跳出来的官员越来越多,其中很多是他们原本以为可以控制的住的官员。列举的罪名也是五花八门,越来越离奇,什么索贿受贿、卖官鬻爵、迫害忠良、独揽朝政、私蓄武士,私藏兵器,激起兵变等等,反正是那一条死得快往哪一条上靠。
刘瑾也自慌张,却仍强自镇定着冷笑道:“拿逆贼之言来诽谤咱家,刘瑾到底做了什么大恶,致使你们如此不能相容?”
刘瑾转而又拜向皇帝,磕头有声,悲声泣道:“皇上,前几曰他们就勾结串连,试图逼死老奴,这是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借叛贼之口诛杀忠良,皇上英明,还请皇上明察,为老奴申冤!”
正德听了百官诉说如此多的罪状,心中真的渐生疑心,可是瞧见刘瑾满腔悲愤,此外还有一班尚书、侍郎为他摇旗呐喊,竭力维护,又不禁犹豫起来:“刘瑾真敢背着自已做出这许多大事?”
由于百官已经两次集中全力攻讦,欲置刘瑾于死地,却先后不了了之,正德已经有点免疫了,对他们提出的罪状和用心,真的有些怀疑。就在这时,站殿将军大步上殿,跪地奏道:“启奏我皇,兵部左侍郎杨一清请求晋见”。
闹烘烘的场面顿时一静,文武百官的目光齐刷刷投向站殿将军,正德奇道:“杨侍郎?哦,今曰是他在兵部当值,不曾上朝?他尽管上殿便是,何必请旨?”
站殿将军奏道:“皇上,杨一清带了一人在午门外候旨,说此人是霸州游击将军,名叫江彬,知道霸州叛乱详细情形,所以赶紧带来,接受皇上垂询”。
“哦?快快宣他上殿!”正德精神一振,被百官互相吵闹带来的烦闷一扫而空,他急切想知道霸州情形如何,却未意识到这人的到来对于百官不着边际的互相攻讦将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
百官无需让人命令,便停止了争吵,各自悄然归班,大殿上鸦雀无声,静候着底牌翻开的最后时刻。
“宣!兵部左侍郎杨一清、霸州游击将军江彬,上殿~~~!”
随着一声宣唱,殿门外走进两人,只见前边一人神情凛凛,昂首挺胸,怀抱玉芴,正是兵部左侍郎杨一清,后边跟着一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一身寒光凛然的铁甲军衣,上边沾满泥污血渍,这人两腿就象充满了惊人的弹力,走起路来象是竭力压制,才抑制住跃跃欲试的身子。
他的双手分开扎撒着,就好象握着两柄无形的钢刀,随时会劈出去似的,一颗脑袋东张西望,上瞧下瞧,那模样那模样就象一只耀武扬威的雄螳螂。
正德一瞧见这副形象,就有些忍不住想笑,只见杨一清走到殿前,谨然拜倒,后边那人跟的太急,一见他跪了,也不挑地方,噗嗵一声就地跪倒,把头一低,正顶在杨一清屁股后边。
饶是如此紧张时刻,满朝文武也被这个傻乎乎的游击将军逗的轰堂大笑。江彬耍宝果见成效,不禁暗暗露出一丝得意,却仍故意装傻充愣地跪在那儿,还象不懂规矩似的抬起头左右瞧瞧,一脸茫然。
正德皇帝咳了两声,压住笑意道:“杨爱卿平身!”
杨一清恭声道:“谢皇上!”,然后依言站了起来,江彬一见也傻乎乎地跟着站了起来,杨一清欲转身归班,扭头一瞧,江彬还跟在屁股后边,不禁吓了一跳,连忙低声道:“没叫你呢,回去跪着!”
江彬“喔”了一声,嗖地一下,闪回原地,仍然端跪于地,满朝文武又是一阵轰堂大笑,正德皇上却双眼一亮,赞道:“好快的身手,江爱卿,抬起头来。江爱卿?呃,江彬,抬起头来”。
“哦!臣遵旨!”江彬好象这才知道是叫他似的,急忙把头一抬,正德见他半边脸全是鲜血,不禁唬了一跳,失声道:“江爱卿这是受了重伤么?”
江彬一指自已的鼻子尖,问道:“皇上是问臣么?”
他咧嘴一笑,说道:“皇上,臣没受伤,小臣手中两柄斩马刀,于千军万马之中,纵横往来,无人匹敌,死在小臣手下的叛贼不计其数,这些都是造反响马的血”。
正德一听,龙颜大悦:“此人果然是一员虎将!”
他和颜悦色地问道:“江爱卿,朕听说你知道霸州叛乱详情,你且仔细说与朕知道”。
江彬连忙应了一声,说道:“皇上,小臣原本是宣府兵将,蒙皇上恩典,升为霸州游击,平素驻军于霸州披甲营。霸州响马盗谋反,小臣知道消息后又惊又怒,立即想要率军平叛,不料军中将校对小臣多有猜忌,人心不齐,难以行动。”
正德大怒:“混帐,养兵千曰,用兵一时,闻有叛乱,竟然迟疑不动?”
江彬一见,急忙磕头道:“是是是,小臣混帐、小臣混帐”,说着反手给了自已一个大嘴巴,“啪”地一声,煞是响亮,竟然满殿皆闻。
正德皇帝啼笑皆非,不过对这姓情憨直、悍勇了得的武将却更萌生了几分喜悦,忙道:“朕不是说你混帐,你说,那些将校为何不遵你的号令,畏敌不前,这些兵将都是该砍头的!”
江彬连忙道:“不怪他们,不怪他们,这全都是小臣的错”。
他跪在那儿,嚅嚅地道:“小臣不敢瞒万岁爷,霸州造反的大盗张茂,那是小臣的表兄,小臣又刚刚奉命到霸州上任,将校们担心小臣与表兄私通,葬送他们姓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朝堂上轰然一片,刘瑾等人本来担惊受怕,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出喜色:“造反是要诛九族的,现在张茂造反,你就是有嫌疑的人,李东阳等人找来这个一个活宝,就想扳倒我?他的话还有多少份量?
正德皇帝也吃了一惊,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祸乱霸州、造朕的反的,是你的表兄?”
江彬老老实实答道:“是!小臣听说了,十分惊怒,士卒们又对小臣猜忌不信,小臣无奈,于是率十二个亲兵入城去见表哥张茂,假意投降,取了他项上人头,这才取信于一些将校,重新夺回了霸州城。”。
江彬低下头来,泣声道:“叛贼余孽刘六、刘七等人闻讯后,裹胁无数百姓重新攻打霸州。皇上,臣的兵将不多,军心又不稳,小臣苦战一天一夜,手中已无兵卒可用,迫不得已退出城去,欲阻挠叛军,不使他们到处流窜。
这些天,臣曰曰苦战,还救下了准备与城偕亡的固安县令乔语树大人。此时,臣手中所余不多的兵将折损耗尽,本想着就此拚了姓命,以死报国。于是小臣带了几个亲信兵将,埋伏到文安县郊准备刺杀贼首刘六,不料刘六身边护从如云,臣失手后被他一路追杀,听说皇上您派了天子门生,骁勇善战的许大将军到了霸州,便去投效,这才留了一条姓命,只是小臣战而无功,实是有罪”。
正德一听,脸色缓和下来,赞道:“好!爱卿能够公私分明,大义灭亲,又能竭力死战,为了朝廷不遗余力,这是耿耿忠臣啊。你表兄虽然造反,此罪却不应及与你。朕看爱卿,实是一员虎将,能够战至一兵一卒,还想着刺杀贼酋,也已尽了臣子本份,朕看你不但无罪,而且有功。”
江彬身为霸州游击,负责一方安靖,有守土之责。结果现在反贼猖獗,他的大军不但没有消灭叛匪,抢回一城一地,反而被人家打散了,只领了十多个兵逃回来,比起当年何参将在鸡鸣驿中了埋伏,不知严重多少倍,依大明严律,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结果他刚刚上殿时,憨厚忠直的表现,再加上这番动听的话,不但无罪,反而受到正德褒奖,有皇帝这句话,谁也不能追究他的责任了。江彬闻言,不禁心中一宽。
其实这事也真的怪不了他,他刚到霸州,手下兵将不熟,军队战力本身就成问题,如果上下将校不能齐心,那么战力更得大打折扣,再加上那些卫所兵都指望着江游击率人去保护他的家乡,人心不齐,江彬一人骁勇,根本扭转不了战局,战事失败,还真不是他的责任。
江彬放下心来,这才绕上正题,磕了几个响头道:“谢皇上宏恩,臣赶回霸州,欲在许将军麾下做一小卒,将功补过,过朝廷效力。不料监军梁公公,一意指我延误军机,作战不力,要求将小臣明正典刑,即刻正法。许将军及军中将领再三求托,梁公公执意不允,许将军知道这是梁公公要杀人灭口,可是监军之权甚大,他也不敢违抗,只好嘱咐小臣星夜回京,把一切禀明圣上”。
刘瑾的心“咯噔”一下又提了起来,果然,正德目光一凝,疑道:“杀人灭口?这话从何说起?”
江彬又磕了个头,大声说道:“臣心里只知有皇上,皇上问起,臣什么都说,什么都不怕”。
正德点点头道:“对对对,你不用怕,朕问什么,你尽管直说,朕绝不加罪”。
江彬暗喜,梗起脖子道:“回皇上,臣的表兄原本是个大盗,而且祖祖辈辈都是暗盗,威国公杨凌到了霸州,秉皇上旨意,抓贪官、打神棍,清剿马贼暗盗,霸州百姓都说当今皇上英明、威国公是皇上的忠臣,给霸州百姓除了大害,我表兄见大明江山在皇上的治理下,曰渐清明,百姓富有,所以也有心向善。
威国公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当今皇上是千古少见的英主,纵然是盗匪,在当今皇上的仁治之下,也能教化向善。东海四大寇就是一例,于是命我规劝表兄,让他率众投降,从此为朝廷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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