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无论如何聪明,依旧无法击败大自然,更何况一个老旧的锅炉厂。
十二月底,正式停工放假。天寒地冻,不适合继续作业,未完成的十几套塔筒,只能明年开春再收尾。
至于有没有违约,罚款什么的问题,表面上与一线工人不产生直接关系,对于周国强来说,只不过是个新闻罢了。
放假那天,周国强回想这一年的工厂生涯,仿佛就是一瞬间,他经历了更多,也错过了很多。
去年住地窖的日子历历在目,当然还有那个,不会再出现的她,虽然脑海已经无法完整复原她的容貌,但她就是稳稳的住在周国强心里,不曾消散。
“怎么样?要不要继续?听说你们干塔筒奖金拿了不少啊,够花就不想再受罪了吧?”
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个憨憨的嘴脸,去年同样的时间点,除了小吕还能有谁。
“赚多少算够?我这里,没上线!活联系好了?啥时候开干,我随时都可以,不过我可提前说好,你要是不弄个电暖风小太阳啥的,打死都不去。”
周国强感觉这一年要比去年累,仗着年轻还能扛,这个时间段回老家,只有闲在家里的份,干私活的机会来之不易,干完保证能拿到报酬,才值得出卖技术。
他也听说过不少干私活接不了账的事,出来打工最怕拿不到钱。
小吕老爸那边的关系比较靠谱,能够揽点小活,也是有本事的体现。
“活跟去年的差不多,预计能干一个多月,你放心,今年我准备了两个小太阳,保证比去年强。”
“那就静候佳音了……”
依旧是一个人的宿舍,好在屋里有暖气,更有电脑美人陪伴,他的空虚寂寞全靠虚拟游戏来填补。
他与游戏里结识的大美女馨月,已经到了相互称呼老公老婆的程度,虽然并不真实,虽然相隔千里。
但那是一种满足,也是一种慰籍,明知不真实,却又难以自拔。
天依旧是那么冷,风依旧那么烈。最后四十天的煎熬,换来一份不错的收获。
他们的工资是死的,但奖金浮度不小,最少的月份一千多,最多的月份五千多。
归家的路上他算了总账,一年到头赞下五万三,外工的一万两千块,刚好弥补他购置电脑,以及这一年的开销。
五万块直接交给爸妈,先解决了家里贷款的窟窿,也算是他能够帮家里的极限。
又一年与老同学相聚,儿时过年的气氛却越来越稀薄。
大家能聊的话题变少了,赚多少钱成为丈量一个人,踏入社会的唯一标准。
以前每逢过年,一堆发小聚在一起,而今能够凑在一桌的却越来越少。
太多人开始选择相同档次来分类,周国强属于中等位置,不好不坏。
也只有几个真正的铁哥们,才不会在意相互开多少钱,那份纯真周国强并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周国强唯一后悔的就是,没能在哥哥家侄女出生时请假回家。他还记得嫂子平安生下小侄女后,哥哥激动的跟他电话里报喜,他还记得哥哥想了七八个名字让他一起挑选。
年夜饭不在是五口人,多了一个可爱的小家伙,爸妈的笑容从未间断。
嫂子也旁敲侧击,打听周国强有没有对象。父母很开明,很少介入他的私生活,给予足够的信任与支持,也不想给他带来压力。
二十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看着钟表又过十二点,未来的路怎么走?周国强并没有答案,想挣脱当下的牢笼,却又提不起勇气。
周国强最为要好的铁哥们有两个,一个与他一样上了技校,名叫范建国,外号锅仔。毕业后去了一家生产搅拌罐的厂子,不过第二年就辞职跳槽到了呼市一家电厂,混的有模有样。
“强子,他们都说我是靠送礼搬门子才进的电厂,可我实话告诉你,我是自己报名应聘的。”
周国强与锅仔属于光屁股玩到大的邻居,他们儿时无话不谈。
“快说说,你是怎么应聘的?你那技校中专学历,按说不匹配人家招收条件吧?”
周国强从未打听过锅仔如何进的电厂,要知道电厂那可是公认的好单位,哪怕离家远,可赚的多。
“应聘的时候,我就告诉那领导,我阅历不够,但我人勤快肯干学啥都快,你们可以让我去试两个月,我一分工资都不要,主要看我这个人行不……”
锅仔一米八多的大高个,长相也正派帅气,从外在条件来说,要比周国强略好。
“他们就给你机会了?”
周国强相信锅仔没说谎,因为他们之间不存在谎言这种东西。
“机会是给了,可却是从维修工学徒干起,你知道的,我的专业是机加工。”
“我之所以能用一年半时间混到正式工,除了埋头苦干外,有一部分就是搞关系,实话告诉你,我到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拿回家,基本上所有工资都拿去请师傅领导吃饭喝酒,过年过节送礼什么的。”
“那边的人,很讲究酒桌文化,一顿下来不打一圈白的,别想离场……”
周国强听着锅仔讲述专属于他的心酸奋斗史,心中略显苦涩,他何尝不想请领导吃饭?拉进一下感情。
可他最不擅常的就是酒桌文化,加之天生对酒精过敏,内心本对这种方式反感抵触的他,注定无法通过这条捷径往上爬。
“看来你已经打开人脉了,以后前途光明呀,不像我,还在原地打转。”
“给你点经验吧,现在赚的钱不叫钱,你只有舍得付出,才有机会得到想要的。明年我差不多就能升小组长了。
“前段时间还在原来的技校挂名报了班,等两年就能拿到大专文凭。想往高走,文凭少不了,你有机会也赶紧闹,咱们还年轻。”
周国强没想到短短两年,锅仔变化如此之大,无论是眼界还是目标,都比他清晰的多,一种无形的自卑,开始在内心蔓延。
从小到大,他俩时常被拿来比较,周国强一直都是那个输家。虽说锅仔也没好多少,可就是比他强那么一丢丢。
如今步入社会,他俩的差距将越拉越大,电厂比之锅炉厂,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通俗的讲,一个永远不愁销路供不应求,一个觍着脸卖产品……
同样称之为工人,但差别无法用同等来衡量,更别说锅仔已经开始了上升之路。
可他周国强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他希望锅仔变的更好,可他又期盼对方没他好,人终究是自私且喜欢攀比的高阶物种,无法摘除的劣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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