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黄师兄,我这便回去告诉薇薇师妹。”
洪文大渡口,陆紫琪得知燕离已被放出来的消息,便赶着要回去。
黄承彦见她上了船,这才御剑回返。
陆紫琪半身借了船舷掩藏,见黄承彦飞的远了,便与船家说了几句话,又下了船,直往驿站去,上了二层楼,推开一个房间,左右瞧瞧没人,便钻了进去。
“薇薇,好消息,燕公子被放出来了。”她进了房就压抑不住地兴奋道。
顾采薇坐在榻上打坐,闻言睁开眼睛,“有这样容易?小贱客废了他们一个三等真名,我瞧着不整他半条命,是绝不会罢休的。”
“是放出来了,人家也没必要骗我不是。”陆紫琪在榻边坐下,笑嘻嘻地道,“不过呀,说是小惩大诫,要禁足一年哩。”
“禁足?”顾采薇美眸微闪。
“正是呀。”陆紫琪笑道,“这下好啦,才不过禁足一年而已,还避开了荡魔大会呢,那可是会要命的,燕公子不去也好,省得你好不容易选中的炉鼎发生什么意外。”
“你这个小骚蹄子,莫不是也动了春心?”顾采薇娇笑道。
“人家才看不上呢。”陆紫琪哼了一声,“我是不知道燕公子有什么好啦,让你为他神魂颠倒的。还要藏身在这里,不敢让人知道。”
“让人知道了,会给他带去更多的麻烦。”顾采薇道。
陆紫琪白了她一眼,“臭薇薇,也太自恋了,真以为天下男人都非你不可呀。看我的厉害。”说着就去挠她。
“别动这里,痒死了……”
二女在榻上闹做一团。
少顷顾采薇按住陆紫琪的手,娇嗔着道:“别闹了,说正经的!”
“不是都说完了嘛。”陆紫琪做出色眯眯的模样,“小娘子,你看大爷为你东奔西跑的,还不快好好犒劳犒劳我。”
顾采薇闪身退去,一面娇笑道:“你以为那些人真有这样好心,只给个禁足一年的惩罚?”
“那还有什么?”陆紫琪道。
“我听小贱客说过,他要去广微林进行第三次灌顶。”顾采薇去到梳妆台前坐下,“这次因我的缘故,他的源海已然容纳不下更多的真气了,若不继续开辟,修为便会停滞不前,像他这样天资顶级的,一年的时间,足以害他生不如死了。”
陆紫琪不以为然道:“那有什么,剑庭又不是没有洞天,有的是地方供他灌顶。”
“有的选择,自然要最好的。”顾采薇道,“哪怕是微小的差距,越到后面,越会放大成破绽。”
陆紫琪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你莫不是担心他跟韩天子的打赌吧?他去不了荡魔大会,自然完成不了赌约的。可是薇薇,你现如今都选了他做炉鼎,身子是他的,心也是他的,难不成那韩天子还会如此的不识趣?荡魔大会赢了又怎样,燕公子都提前得到你了。”
顾采薇轻轻地扬起小脑袋,“我的男人,当然是要天下第一的,他若是拿不到荡魔大会第一名,我便不跟他好。”
“就怕你舍不得呀。”陆紫琪捂嘴直笑。
“执法院跟长老院看来是同流合污了。”顾采薇拿来纸笔,快速地写起来,“那个姓常的,是出了名的护短,小贱客废了他一个三等真名的徒弟,势必不会这样罢休。”
陆紫琪道:“我听说那个姓常的,跟他们执法院院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错,他们本就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顾采薇将写好的信纸吹干,“我听师尊说过,早些年的时候,山海真君还不是掌教,便是他们的师傅大力辅佐上位的,所以别指望着山海真君会站在小贱客一边,不给使绊子就不错了。好了,你再帮我跑一趟昆仑,把这封信交给流木姐姐。”
“昆仑,好远的……”陆紫琪不禁无力苦笑道,“你还没进人家的门呢,这是又要替人家谋划什么啊?”
“让流木姐姐以昆仑的名义,来邀请小贱客,我倒要看看,他们用什么借口来推辞。”
顾采薇冷笑一声,便去抓陆紫琪的手,笑嘻嘻道,“好师姐,你就帮我这一次嘛。”
“你从前可不会这样求我,”陆紫琪无奈摇螓,“有了郎君,就什么都向着他,都不心疼你师姐我。”
“师姐,人家以后还是一样心疼你的。”顾采薇摇着陆紫琪的手撒娇。
“好啦好啦,别摇了,算我怕了你。”陆紫琪翻了个白眼道,“知道你要我送,是不放心,我便替你个放心;可是你呀,也不能什么都替他想,想想你自己吧,山主要是知道这件事,准会被你气死,而况看你这模样,是决计不肯忘情的,到时纵是山主退一步,认可了燕公子,你终究还是要做出选择的。可千万,千万别落到大师姐那样的下场,知道吗?”
“我记下了,知道呢。”顾采薇乖巧地应道。
陆紫琪还不知道她脾性,叹了口气,“你这样说话,便是分明要反抗到底的,这可怎么是好啊……罢了,终究还要你自己想。”
……
阎浮以西,数万里冰封,正到了皑皑白雪的时节,昆仑山的万丈绝壁,便是仙魔两界天然的屏障,自当年苏北客一人一剑,在魔界杀了两个来回,奠定了最强神剑仙的地位之后,便再没有魔族敢靠近绝壁百里之内。
昆仑山巅,连天的大雪几乎要将之与天地融为一体,满目都是冰白色的雪雾,肉眼看不到三步之外。
这等样恶劣的气候,偏闯进来一个纤细的女子,她看来很纤细,可这天地的落雪,仿佛惧怕似的,不自然地飘到三丈开外去,竟是隔出了一个无形的空间。
这一幕放在江湖上,没有人会感到惊奇,因为隔开它们的,是有女战神之称的流木冰见。
这昆仑山之癫,也不会有其他的人来。
流木冰见来到一个被大雪覆盖了的男子的身后,她顺着男子的目光,往西仙界看过去,只望见白茫茫的一片。她总是无法理解,这里什么也看不到,为什么他能够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的看,几乎望眼欲穿。
“师父,您在看什么?”
积雪被抖落,露出一袭玄衫来,满头裹上了雪妆,然而脱去,还是同样颜色,不,那满头的是比白雪更白的发丝,仿佛历经了人世沧桑,颓废地披在男子的肩上。
“我没有看什么。”他的声音很冷。积雪脱落下来,从刀削斧凿般脸部线条看过去,是纸片一样冷白的脸。
流木冰见的心很痛,她无法拥抱眼前的男子,只能任由他表现刻骨思念,对另一个女人。尽管那个女人是她的师祖。“弟子不日便走,师父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荡魔大会,你不是头一回去,我没有可教你的。”男子说道。
“你纵是在这里等一百年,”流木冰见露出一丝愤恨来,“两百年,三百年,她也不可能活过来,何况她爱的,也是你的师祖!”
“闭嘴!”男子目光一寒。
“师父!”柳木冰见咬牙道,“弟子以为实在够了,这个绵延不休的诅咒,要在我们这一辈终止,决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师父,难道你就从没有想过去改变?”
男子的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闭上了眼睛,“我原以你生父的名义养大你,你何苦去调查自己身世……”
“只要法门不变,这份扭曲的爱,纵是换成生父,也转移不了!弟子当年会去调查,便是因为承受不了这个事实,只希望您不是,结果如愿了,但也陷入了更痛苦的深渊……”流木冰见无力地跪坐下去,说着话时,已泣不成声,“师父,弟子该怎么办?”
“当年你的师祖给了我两个选择。”男子漠然道,“一是继续忍受痛苦,二是自废本门功法。现在我也给你,如果选择第二个,你就不能再以本门弟子自居,但我可以保证,其余八个道统,你可任选其一。”
“您要抛弃我?”流木冰见眼泪如决堤似的淌下。
男子不忍看她,别过脸去,“没有人逼你。”
“师父!”流木冰见忽然疯了一样,爬过去用力抱住男子,“不要丢下我,不要……”
男子原要挣开,但听到哭声,便沉默下来。过了许久,等到流木冰见的情绪慢慢平复,他才运力将之震到数步之外,“你父本是昆仑奴,犯了门规生下你,被我驱逐,我怜你才将你收养,不料却是害了你。我的师父,你的师祖当年收我时,料也是如此……”
流木冰见重新站了起来,整理好衣裳头发,美眸里没有一丝的情绪,忽然转身就走。她一旦开始走,就绝不会停下来。
雪花飘落,片片如弦,瑟瑟地发出哀鸣,重新覆盖一切,无论是她的眼泪,还是那挖空人的心肺、歇斯底里的欲望之壑,直到不可遏止,重复上演。
凛凛的寒风之中,惟剩一道微不可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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