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卓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下更是暗骂探子是个愣头青,这样不遮不掩地喊出来,岂非要令队伍大乱?
果然数千人的队伍立刻就骚动起来,像被狼盯上的羊群,恐惧如同瘟疫般无可遏制地蔓延开来。践踏、吼叫、哭泣、怒骂皆有,甚至有人已不管不顾提上了自己的行头逃跑。
“不要乱!不要乱!所有人听好了,把重物都丢掉,让女人小孩先走,男人留下来跟我阻挡兽潮!”老卓自己的内心都慌得要死,却一边要安抚座下的马匹,一边要维护队伍的秩序,这也许是他拥有着职位的荣誉感,才会下意识地去维护。
“你,”他向一旁同样六神无主的韩寿道,“去照顾那些女人小孩,务必把他们带出去。离开海天境,你们就安全了,明白吗?”
“我?”韩寿牙齿都在打架,却瞪大眼睛道,“老卓你太看不起我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我为什么要跟女人小孩一起走?”
“兽潮,兽潮,怪物”
那些先逃跑的去而复返,哭爹喊娘地冲到队伍中间瑟缩起来。
老卓按住马头,望向队伍的周围,才发现就在刚刚的混乱中,兽潮已经分散开来,已经把他们包围起来了。他立刻就知道,这兽潮有着一个高明的统领,一个相当难对付的星灵。他感到有些绝望,有些悲凉。
兽潮却围而不攻,一座高塔分开群兽,缓缓移过来。
老卓认得这塔,是星灵用本命符自己搭建的,用于修行,也是他们的住所。他更感绝望,因为他知道有些星灵对人类怨恨至极,遇到之后不会马上动手,但幸存者往往会死得更凄惨,就算能活下来,也会恨不得马上死去的。
但是那塔移动到他们面前,却没有别的动静。塔上忽然有一个妖异的轻笑声响起来:“我对人类不感兴趣,让他们该去哪里去哪里。”
这笑声很轻,却无处不在,放肆、桀骜都不足以形容其独特,那种轻松写意,那种百无禁忌,就像脚下的不是冻土,而是自家后花园。这个声音的主人,似乎无论在哪里,都能有一种主人般的自觉。
就在这笑声下,有另一个声音愤愤不平地据理力争:“他们是我的俘虏,在我们星灵里,你不可以对别的星灵的俘虏指手画哎唷!”他说着说着,似乎遭到重击般,连塔下都能听到一个“咚”的闷响,好半天那声音才发出悲愤欲绝的哭诉,“你你你,你不讲道理,他们是”
咚!
老卓有一种地鼠被钝器往地里猛锤的感觉,他甚至有一种想要发笑的冲动。难道星灵内乱了?还是遇到了一个对人类友善的星灵?他胡乱猜测着,塔上没再发出声音,兽潮却在他眼前慢慢地分开一条道路。
他的内心像有一万匹马在奔腾咆哮,却把脸板得近乎冷漠,只做了个“走”的手势,然后夹了夹马腹,慢悠悠地走去。他此刻当然恨不得拿出马鞭狠抽马屁股,逃得要多快有多快,可是那样也未免太丢脸了,输人不输阵,既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索性就硬着头皮装个模样。
队伍里的人看到前路通了,领队的又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以为是他跟塔上星灵交涉的结果,当下都安安静静地跟着。直到全部人都通过兽潮的包围圈,星陨兽们依然动也不动,他们才忍不住欢呼起来。
老卓心里也十分欢喜,忍不住就想找人说说话,转向旁边的韩寿正要吹嘘一番,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很欣喜,反而一副若有所思似乎又很沉重的样子。难道这小子发现了什么秘密?难道星灵故意给我们希望?他想到这里,猛地回头看,却发现兽潮愈去愈远,半点儿也没有回头的意思。
“你在想什么?”他忍不住问。
“我们遇到贵人了。”韩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什么意思?”老卓道。
“那个人是燕十一。”韩寿道。
老卓瞪起眼睛道:“你是说,逼着星灵放我们过去的,是那个紫发黑刀燕十一?”
“我当年在漕帮总舵有幸见过他一面,他的笑声我绝忘不了!”韩寿道。
“你是说,那个燕十一奴役了一个星灵?”老卓更加难以置信,却又不能不信。因为只有这样,这一切才能说得通。
韩寿面色沉重,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般看向老卓:“老卓,你能替我照顾我的父母和弟弟妹妹吗?”
“你要做什么?”老卓疑惑道。
韩寿勒住马头,目光坚毅道:“我在漕帮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人,欺男霸女的事也干过不少;但石大侠救了我跟我全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我要去求燕十一救他。”
“你”老卓也勒住马头,胸中滚动着炽热的情感,“好,总算盟主没有看错你这条好汉!”
“我的家人就交给你了!”韩寿伸手重重握住老卓的手,“如果我还有命回来,就去找你喝酒。”
老卓掷地有声道:“兄弟放心,到了分部,你的父母和你的弟弟妹妹,绝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欺负,我用项上人头担保,绝对会把他们安置得妥妥当当。”
“保重!”韩寿道。
“兄弟保重!”老卓道。
韩寿向他点了点头,义无反顾地调转马头,向着兽潮离去的方向狂追上去。兽潮行进并不快,他没有追很久就看到了影子,当下精神一震,一夹马腹猛冲上去。谁知就快要接近兽潮的时候,坐骑忽然一个急停长嘶,他忽略了马儿根本不敢往兽潮里冲,猝不及防之下,被颠飞出去,竟刚好翻滚到兽潮的边缘。
等他晕头转向地重新定睛时,只看到十七八只星陨兽已把他围住。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星陨兽们,发出此起彼伏的咆哮,其中已有一头红眼睛的魔熊人立起来,猛朝他的脑袋按下来。
他还忽略了这些星陨兽并非提线木偶,它们是会自己行动的,那魔熊的爪子跟钢刀似的,若是被按个正着,铁定就一命呜呼。
就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刻,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扯开嗓子大喊:“紫发黑刀燕十一,我要向你挑战!”
魔熊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燕十一当然没有办法命令魔熊,而且就算他立刻命令许明河控制住魔熊的动作,也根本来不及。所以当然是许明河自己控制了魔熊。韩寿赌的就是许明河不甘被奴役的心,听到有人挑战燕十一,他必定是最高兴的那个。
“你过来吧。”塔上传出许明河的声音。
星陨兽果然让开一条道路,韩寿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塔下,可是幻塔实在太高,根本看不到燕十一的影子,他干脆五体投地地拜倒下去:“大先生,我认输了。”
“你耍我!”许明河暴怒,从塔上一跃而下,落地弯腰按住韩寿的脑袋,就要把他的脑袋捏爆。
“真是不幸。”
妖异的轻笑声一响起来,许明河的身体就一僵。韩寿趁机撑起脑袋,把嘴从冻土里解放出来,口齿不清地喊道:“小的仰慕大先生的威名,愿跟随大先生鞍前马后,做个端茶送水洒扫的仆役。”
“上来。”燕十一道。
“大先生让我上去,你还不放开我!”韩寿猛地瞪住许明河,虽然脑袋被按在地上,但眼神却很有气势,好像居高临下看他一样,把他气了个半死,但到底还是放开了。韩寿立刻精神抖擞地爬起来,一溜烟窜上塔楼顶层。
这塔楼虽有八层,对修真境的修行者而言,还不算高,韩寿只需要付出一点真气就可以让自己半点气也不喘。他故意不用真气,故意让自己喘成狗,好显忠心。但一到了塔顶,他立刻就收起了小心思,在那个背影下,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无所遁形。
“小的韩寿,拜见大先生。”他贴地跪倒,如拜神明。
“真是不美。”燕十一仍站在窗口,淡看白云苍狗:“起来,我不喜欢别人跪我。”
韩寿心中一凛,连忙站起来道:“小的不敢隐瞒,是有意接近大先生的。”
“为什么方才不说?”燕十一道。
韩寿苦笑道:“小的总认为小的颇有几分机智,以为大先生好糊弄,就想先隐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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