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柒不明所以的望着他,烛光在他那张精致的面容上洒下阴影,幽瞳泠泠,像是吞噬人目光的深渊。
虽面上说的一片风轻云淡,但长时间得不到她确切的回答,那只握着她的手也逐渐使了力。
“怎么会不回来呢,我说过会永远陪着您的。”
戚玄迟神情不变,用被褥将她整个裹紧。
“比起言语,我更希望姐姐能付诸行动。”
他是笑着说完这句话的,可那双漂亮的黑眸里却不见笑意,只有在凝视她时才会偶尔溶入一些细碎的柔光。
白知柒不知道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帝王究竟会如何发落她那位父亲,但宣平侯府里住着她的阿娘和二姐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们遭受牵连。
伴君如伴虎,她必须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也说明,她势必要对他有所隐瞒。
白知柒轻环上他的脖颈,手指缓缓与他相扣。
“我说过的。”
“无论生死,永远忠于陛下。”
白知柒将戚玄迟疗伤所需的药方写给小太监,仔细叮嘱了许久才念念不舍的翻出了寝宫。
寒露成霜,凝了一室袒露的屋檐,明月高举,白雪漫漫。
寝宫内的缓香已将燃尽,丝丝缕缕的香烟从炉洞中慢悠悠的向上盘旋升起。
戚玄迟独坐在偌大的寝宫之中竟感怅然,心中一时说不出的空落,他起身在枕下缓缓取出两股纠缠的发丝,就着微弱的烛光看了一整夜。
夜深人静,空荡荡的街头偶尔窜出几只游荡的野猫,幽亮的眼瞳在深夜里更显诡秘。
白知柒急着赶路,夜里也无顾及,在屋檐上一起一落。
距离渐近,不过几日,整个宣平侯府看上去都要衰败了许多,没了主心骨的府邸犹如一盘散沙。
白知柒一时唏嘘,人也随即落在了院内。
她按照记忆摸索到了袅珏轩,果不其然在院内看见了七坊的医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陌生的香气,淡淡的却是好闻,像是多用了几味香料中和了气味一般。
那位医女伺候在屋外,眉眼低顺,大概是夜里被急忙叫起的缘故,神情略微有些空洞,看上去没什么生气。
事发突然,白知柒也满怀愧疚,想着该好好弥补她这一觉才行。
白知柒径直走到那位医女身前,柔声询问道:“大夫,阿娘她可好?”
那位医女起初没有反应,像是睡着了一般,见到是白知柒来了脸上的神情这才有了一丝松动。
“回七姑娘的话,三夫人已无大碍,眼下正在里头等着您呢。”
突然被人换作七姑娘白知柒还有些不适应,但更多的是奇怪,可念及此处是宣平侯府也就没再多想,下意识就要推开门进屋。
那位医女却抬手将她拦下,毕恭毕敬的说道:“七姑娘身上可带了香料?三夫人近日犯了哮喘之症,多有禁忌,还希望七姑娘莫要冲撞了。”
白知柒也觉得确实如此,她今夜走的匆忙身上随带的也不过是点香用的火石罢了,因此只是笑笑,对于这医女的细心感到欣慰。
“并不碍事,我也略懂药理断不会冲撞阿娘,倒是这位大夫,夜已深了,回去多有不便,稍后便留宿府内吧。”
白知柒于是背过身去推开了房门,而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位医女的表情扭曲了一瞬,手指挣扎着想要触碰她,却只能颤抖着替她合上了门,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前。
屋内是浓重的药草味,隐约掺杂了些熟悉的香料味,闻起来古怪的很。
还不等白知柒细嗅,床榻上卧着的人已大声咳了起来。
白知柒忙走上前去,入目是林月浣那张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嘴唇干裂出血丝,不过几月未见,身形却显而易见的消瘦了许多。
白知柒不由得心头一紧,拾起盆里的毛巾沾湿拧干贴上了她的嘴唇。
“七妹妹真是爱母心切。”
屏风后传来一道尖细的奚落声,白知柒面不改色的替林月浣擦了擦脸,伺候她将桌上凉着的汤药喝下。
见自己被人当空气一样遗忘在一边,白银翎也撕破了先前伪善的嘴脸冲上去狠狠推了白知柒一把。
按照以往,白知柒只会一言不发的由着她泄恨似的欺负,但阿娘那张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庞近在眼前,白知柒再也忍耐不住心底的愤恨,一把推开了白银翎。
白银翎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似乎从来没想到自己这个怯懦的七妹妹居然会动手反抗自己,她一下栽倒在地上,一只手指着白知柒气的发抖。
“往日里你如何胡作非为也好,我都不曾动过你一根手指,可这并不说明我毫无底线。”
“白银翎,你是不是认为这整个府里属你最金贵?其他人的命就不算是命了吗?!”
白银翎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不加掩饰的鄙夷。
“你们凭什么和我相提并论?!我是宣平侯嫡女,我生来便比你们高贵!而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轻而易举就夺走属于我的一切,白知柒,你和你那见不得人的娘一样下贱,一个抢我爹爹一个抢我夫婿,你们这群下贱东西都应该不得好死!”
“啪!”
白银翎捂着脸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的看向面前这个女子,不敢相信她居然还敢动手打自己。
白银翎尖叫着朝她扑了过去,似乎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只一心想要撕烂她那张嘴脸。“白知柒!你这个小贱人!”
白知柒刚想再给她一个教训,却被人抓住了双臂,她顿时愣在原地,因着重病的缘故那双手使不上什么力气,这本来可以轻易挣脱的束缚白知柒却一点也不想再做挣扎。
她抬起头,投去的目光犹如锋利的冷刃吓的白银翎半分动作也不敢再有,那双杏眸里面翻涌着腾腾杀意,却渐渐升起了一片水雾。
白知柒哑着嗓子开了口:“阿娘...吵到您了吗?您快些松手吧,我不会还手的。”
方才敷上的毛巾已恢复成了先前的冰凉,慢慢滚落到地上,如同白知柒那颗逐渐冷却了的心脏。
眼前是止不住的水帘,从白知柒眼眶淌出。
她想。
原来就算寒冷如冬夜,也会骤然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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