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小定礼外,当日男方还须执雁作为贽礼,活雁难得,一般人家都是改用木雁。”
“之后,女方要奉上回礼,文房四宝,绸缎衣料,还有姑娘家亲手做的衣衫鞋袜。”
“再之后,就由男方的女眷……”
一个管事嬷嬷仔仔细细地与端木纭把小定礼的礼仪流程说了一遍,端木纭偶尔插嘴询问,一旁的紫藤也默默地记下仪程。
等管事嬷嬷说完后,端木纭就把人给打发了,自己回了湛清院,打算和妹妹一起用午膳。
听丫鬟说端木绯正在小书房里,端木纭就朝那边去了,还没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清脆的落子声,一声接着一声,不紧不慢。
这闲适的落子声不知不觉就与端木纭的心跳重叠在一起,她勾了勾唇,会心一笑。
端木纭自己打帘进去了,一眼就看到妹妹坐在窗边自己跟自己下棋,白色的小狐狸和黑色的小八哥分别蹲在棋盘的两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棋盘上的星罗分布的黑白棋子。
一狐一鸟目光灼灼,仿佛比端木绯这个下棋人还要专注。
端木绯听到挑帘声,随手放下了手里才拿起的黑子,转头朝端木纭望去。
“姐姐。”端木绯睁着一双大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问,什么时候才能解了她的禁足?
这一个多月来,她成天闷在府里实在是无聊极了,给飞翩、小八和团子画的那些画都快可以集成一本册子了。
对上妹妹乞求的眼神,端木纭差点没心软,幸好这时,小八哥出手相助,用它嫩黄的鸟喙在端木绯的右手啄了一下。
端木绯低呼了一声,就见小八哥紧接着又在黑棋的棋盒里啄了一下,啄得棋盒里的棋子噼啪作响。
端木绯有些无语地又捻起了一粒黑子,放在了棋盘上,小八哥终于高兴了,一边跳脚,一边“呱呱”叫了两声,颇为满意。
小狐狸不乐意了,“嗷嗷”地抗议着,用毛绒绒的尾巴扫过了白子的棋盒。
这还有完没完了!端木绯无语地看着小狐狸,与它大眼瞪小眼。
看着这一幕,端木纭忍俊不禁地笑了,走了过来,在棋盘的另一边坐下,捻起了一粒白子。
她打量了棋局片刻后,才落下了手里的白子,问道:“蓁蓁,给封公子的衣裳做得怎么样了?”刚才听管事嬷嬷一提,端木纭才想起这回事来,就随口问一句。
小狐狸满足了,“嗖”地蹿到了端木纭的手边,乖巧地蹲好。
端木绯却是僵住了,才刚捻起的黑子停顿在了半空中,有些心虚。
交换庚帖后,公主府那边就送来了封炎的尺寸,当时,她随手把那张单子丢在了一边,想着最后半个月临时抱佛脚地赶一下也是可以的。
这些天她早就把这事给忘了。
端木绯又落下了手里的黑子,含糊道:“姐姐,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端木纭好笑地勾了勾唇,猜到妹妹根本就还没开始动手,点到为止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心里只觉得妹妹这心虚的小模样还真可爱。
想着,端木纭又捻起了一粒白子,正要落下,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子僵住了。
糟糕!
小定礼上,不仅是妹妹要给封炎制新衣,自己也得给妹妹备一身新衣裳在小定礼上穿才行。
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端木纭差点没捶自己一下,也顾不上棋局了,抛下一句“我还有事”,就急匆匆地又跑了。
看着姐姐来去匆匆的身影,端木绯心里唏嘘地叹道:姐姐可真忙啊!
唔,她今天还得去见见祖父,南怀探子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京中也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祖父总不能一直把她禁足吧?
她还想去舞阳的公主府玩呢。
端木绯正琢磨着,却见才刚出去的端木纭又调头回来了,嘴里吩咐着:“紫藤,你去开了库房,把我前几天新买的料子拿几匹过来,就是那匹绯色云锦,还有那匹紫色蜀锦……再加上那匹真红色牡丹花纹刻丝料子吧。”
“朱砂,你去把针线房叫来。”
两个丫鬟领命后,匆匆地走了。
端木纭徐徐地走了进来,明艳的脸庞上有些尴尬,只能以微笑掩饰。
她也不好意思跟妹妹直说,她方才出门的时候一时忘了她是要给妹妹做衣裳,妹妹本人怎么能不在场呢。
端木纭心里忧心忡忡,这小定礼尚且如此琐碎,以后妹妹大婚一定更为复杂,看来她以后还是要列一张单子,细细地把步骤和要准备的东西都写上,按部就班地来,才不至于忙中出错。
端木绯歪了歪小脸,还没想到小定礼上,只以为端木纭是要给她做夏装,提醒道:“姐姐,今夏的夏装已经安排下去了,不用再添了。”
看妹妹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端木纭心里更愁了,解释道:“马上就是你的小定礼了,得赶紧给你做两身新衣裳才行。”她心里叹了口气:妹妹还小呢,这婚事怎么就来得这么猝不及防呢?
小狐狸和小八哥见姐妹俩只顾着说话,不下棋,都不高兴了,一个“呱呱”,一个“嗷嗷”,此起彼伏地催促着。
不过,它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没一会儿,紫藤就带着几个婆子就从库房捧来了四五卷料子,除了端木纭说的三卷,紫藤还特意多带了两卷她觉得不错的料子来给端木纭和端木绯挑选。
屋子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小八哥一向最喜欢热闹了,开怀地拍着翅膀绕着那几卷料子转,早就把棋局什么的忘得一干二净。
小狐狸用那双冰蓝色的狐狸眼“鄙夷”地看了看大惊小怪的小八哥一眼,随意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成一团,睡觉去了。
又过了半盏茶功夫,针线房的管事嬷嬷也带着两个媳妇子来了,围着端木绯帮着量起了尺寸,仔细地一一记录下来。
端木纭听着一个媳妇子报着妹妹的尺寸,展颜笑了,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起妹妹来,“蓁蓁,你又长高了。”
本来傻乎乎地由着别人给自己量尺寸的端木绯闻言,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如流星般灿烂夺目,乐滋滋地抚掌道:“看来我明年也许就可以和姐姐一样高了。”
看着堪堪才超过了端木纭肩头的端木绯,屋子里的几个丫鬟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实在是不忍心打击四姑娘。
紫藤清了清嗓子道:“四姑娘,您看看你喜欢哪两匹料子,奴婢看着这紫色的料子颜色挺鲜亮贵气的……”
紫藤说话间,又有一个小丫鬟挑帘进来了,屈膝在门帘前禀道:“大姑娘,四姑娘,信国公府的舅夫人来了。”
丫鬟说的信国公府就是贺家,如今的信国公世子是小贺氏的嫡亲长兄,也是太后和贺氏的亲侄子,这位舅夫人就是信国公世子夫人。
端木纭眸光一闪,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些天来京中那些关于自己和贺氏的流言蜚语。
她不动声色地拿着那卷紫色的料子在妹妹的身上比颜色,随口说道:“祖母和二婶母这些天都不在府中,哎,这府中实在无人可招待舅夫人。”
她说得漫不经心,听着却又冠冕堂皇,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确了,她并不打算“越俎代庖”地去招待那位“不速之客”。
说着,她又把另一卷绯色的料子也拿过来,放在端木绯白玉般的脸颊旁比了比,念叨着:“这块绯色的也不错,蓁蓁,我瞧着很配你的那套红宝石头面。不过紫色也不错,你平日里少穿紫色,我瞧这颜色衬得你娴静……”
端木绯由着姐姐随便摆弄着,眼神有些恍惚,心里揣测着:小贺氏的长嫂突然来了,难道是为了贺氏和小贺氏两人去了庄子缘故,真意思!
端木绯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最近府里太平静了,她又不能出门看热闹,那也只能指望“热闹”登门了。
来禀话的小丫鬟有些迟疑地看了大姑娘一眼,心里也知道大姑娘一向说一不二,也没敢多说。
紫藤朝着那小丫鬟走去,对着她做了一个手势,就与她一起默默地退了出去。
紫藤和那个小丫鬟一起离开湛清院后,一路朝大门方向走去,赶到了东角门处,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穿着栗色暗纹褙子的老嬷嬷正昂着下巴在门房身旁站着,一脸的倨傲。
“苗嬷嬷,”紫藤上前几步,对着那个老嬷嬷屈膝福了福,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家大姑娘说了,这几日家中无长辈在,唯恐招呼不周,反而失礼,就不见舅夫人了。”
什么?!苗嬷嬷那张倨傲的圆脸上迸射出不敢置信的光芒,脱口道:“我们夫人可是贺家舅夫人。”堂堂信国公世子夫人。
紫藤这两年来也随着自家姑娘见过不少大场面了,皇帝、皇后、贵妃、皇子、公主也不知道见了多少次了,区区一个信国公府的嬷嬷哪里能吓得了她。
她微微一笑,笑得更和煦了,得体地说道:“苗嬷嬷,舅夫人身份‘高贵’,那可是皇帝亲封的信国公世子夫人,我家大姑娘一个晚辈,既非当家主母,又没诰命在身,若是来招呼舅夫人,唯恐不周,岂不是怠慢了舅夫人?”
苗嬷嬷皱了皱眉,想想对方说得似乎有理,但再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苗嬷嬷犹豫了一瞬,还是出了角门,如实地回了马车上的贺大夫人。
贺大夫人也傻眼了,自今上登基后,她身为皇帝的表嫂,去任何府邸都没被这样薄待过。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贺大夫人嘴里喃喃道,气得额头上一阵青筋乱跳。
她算是知道了贺氏和小贺氏怎么就会被两个丫头片子给气到庄子里去,原来是这么两个牙尖嘴利、不敬长辈的臭丫头!
“走!”
贺大夫人恨恨地吩咐了一声后,贺家的马车没进门就调头又走了,马车沿着权舆街飞驰而去,很快,那马蹄声与车轱辘声就渐渐远去……
端木府又恢复了平静,春风习习,枝叶摇曳,一切如常。
次日的早朝上,张御史第一个从队列中跳了出来,义正言辞地上折弹劾端木首辅治家不严,公然纵容孙女不孝。
如同平地一声旱雷响,满朝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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