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星一脸讨好地看着端木绯,一旁的玲珑和从珍自是了解自家主子,听出四公主的言下之意:其实皇宫里还是有不少优点的!
端木绯只当做没看懂涵星眼里的勾引,宫里有再多优点,也抵不上一个上书房可怕。
“涵星表姐,你看着这个。”端木绯从腰侧的荷包里掏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铜牌,放在桌面上,直推到了涵星跟前。
“绯表妹,你这‘功牌’做得真是不错!”涵星一把抓起这枚铜牌,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眼睛明亮如星辰,“这上面的朱雀是你亲手画的图案吧?”涵星十分肯定地说道。
端木绯含笑道:“我特意找人打了几十块这种铜牌,但凡是给北境捐过钱粮的姑娘,就送上一块。虽然也不代表什么,但好歹也是大家为北境出力的一点凭证。”
涵星越看这铜牌就越高兴,心里暗暗地琢磨着自己能不能从小时候的旧首饰匣子里,再淘出一些没有内廷司造办处刻印的东西好交给端木绯。
“绯表妹,等过几天,本宫休沐的时候,就出宫给你帮忙。”涵星十分热心地说道,心里又想着这次她可要亲自去当铺逛逛,她还没进当铺呢。
端木绯频频点头,松了一口气。
对于端木绯来说,只要涵星不让她进宫住着就好,哪怕涵星要在端木家小住,她也不成问题!
表姐妹俩说定后,就美滋滋地吃起点心糖水来,不时点评几句优缺。
一不小心,两人就吃多了,小肚子鼓鼓的。
“绯表妹,我们去御花园散散步吧。”涵星提议道,“最近御花园的一个池塘里新来了一批闽州新上贡的鱼,听说那是西洋来的鱼呢!这鱼好看极了,本宫瞧着与咱们中原的鱼不太一样……”
本来大热天的,端木绯进了觅翠斋后,是一点也不想再出去,可是听涵星说着说着,她就被挑起几分兴趣来。
她还没看过西洋来的鱼呢!
西洋的钟、表、音乐盒、瓶中船、狗猫等等的都好看、有趣又新鲜,这西洋的鱼又不知道是何模样。
端木绯越想越是心痒痒,就应了。
这皇宫之中,可比宫外讲究多了,现在外面日头大,立刻就有两个內侍跑来给两位姑娘撑起了华盖遮挡太阳。
表姐妹俩说说笑笑地手挽着手往御花园那边去了。
当她们来到御花园时,就发现湖边的两个水榭四周被人用一道道竹帘围了起来,从竹帘与竹帘的缝隙中,可以看到里面有人了。
而这个人还身穿只有皇帝才能穿的明黄色,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既然偶遇了皇帝,涵星和端木绯也不会特意避着,落落大方地往水榭方向走去。
有宫女看到四公主来了,连忙又是通报,又是为二人打帘。
当竹帘被打起后,涵星和端木绯这才看到不仅是皇帝在水榭中,文永聚也在。
自圣驾从江南返京后,文永聚就好似又重新获了圣宠,这几个月他一直在皇帝身边近身服侍着。
涵星当然也知道,并不惊讶。
“参见父皇(皇上)。”
两个小姑娘乖乖巧巧地给皇帝屈膝行了礼。
看到两个小丫头,皇帝勾唇笑了,“起来吧。”他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在端木绯的身上流连了一瞬。
端木绯迎上皇帝深沉的目光,精致可爱的小脸上还是笑吟吟的。
曾经这张脸让皇帝觉得她天真可爱,可是如今皇帝再看着这张脸,脑海中就回响起魏永信的那句话:“皇上,端木四姑娘可是封炎的未婚妻。”
这些日子来,皇帝不时会想起这句话,哪怕是在梦中。
皇帝不得不怀疑,端木绯是不是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天真,她所做的事是不是另怀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不是在帮着安平和封炎收买民心。
皇帝的唇角还是带着笑,但是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眸中却是幽深如渊。
文永聚这段时日服侍在皇帝的身侧,自是把皇帝的心病看在了眼里,心里暗暗得意:皇帝的性格他们这些老臣最清楚了,看似随和,其实最为多疑。
而这疑心就如同一颗种子,一旦在心底埋下,就会慢慢地萌芽,慢慢地茁壮成长。
端木绯仗着岑隐给她撑腰就恃宠而骄,却不知这种“宠信”是一把双刃刀,一旦到了合适的时机,不仅伤他们端木家,还能顺势把岑隐这个所谓的“义兄”也拖下水。
魏永信的这步棋如他所料般发挥了作用!
这事还没完呢!
文永聚看似低眉顺眼,嘴角勾出一个自得的浅笑。
皇帝让涵星和端木绯坐下了,宫女连忙给主子们上了凉茶。
“小丫头,”皇帝一边把玩着手里冰凉的瓷杯,一边随意地看着端木绯问道,“你的银子筹得怎么样了?”
端木绯拱了拱小手,对皇帝道:“回皇上,臣女已经筹了十万两了。”
说话间,端木绯扬了扬精致的下巴,唇角带着一抹自得的微笑。
才十万两?!
皇帝动了动眉梢,有些意外了。
他一开始听魏永信义正言辞地上折弹劾,口口声声说端木绯串连京城上下这么多的人家要筹钱买粮草以支援北境,把声势做得这么足,后又痛斥端木宪借此贪腐,结党营私,他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
结果呢,才区区十万两?!
就为了十万两银子,就值得他魏永信在朝堂上如此这般地上蹿下跳了半个月?!
端木绯似乎对皇帝的惊讶浑然不觉,笑得眉眼弯弯,接着道:“皇上,这些银子大都是臣女的几个闺阁姐妹一起凑的,大伙儿把脂粉钱和私房银子都拿出来了,后来还有几个府的姑娘听说我给北境筹钱粮也登门给我凑了一点,可是加起来也还不到十万两,于是臣女就向祖父又讨了一千多两,凑了个整数。”
端木绯的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如夏日娇花般娇艳可爱,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
“其实祖父本来还说臣女瞎胡闹呢!”端木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还是臣女哄了祖父下棋,从祖父那里赢了一千多两,才把十万两给凑到了。”
端木绯越说越得意,眸子明亮如夜空繁星。
看着她天真可爱的样子,皇帝慢慢地扇着手里的折扇,越扇越慢,神色间露出几分若有所思。
文永聚瞧皇帝这神色心中暗道不妙,想说什么,可偏偏筹粮之事是朝堂上的事,自己要是在这个时候帮魏永信说话,恐怕会让皇帝觉得自己勾连了魏永信,那可就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涵星听端木绯娓娓道来,也觉得与有荣焉,神秘兮兮地接口道:“父皇,你看这个?”
涵星从袖袋里摸出了一个巴掌大小铜牌,送到皇帝跟前,得意洋洋地炫耀道:“儿臣捐了好多的首饰。”
涵星身后的从珍默默垂眸,对于四公主的实诚有些一言难尽。
四公主您可是公主啊,堂堂公主变卖首饰,这传出去真的好听吗?!
皇帝随意地把玩着涵星的这块铜牌,看着上面刻的朱雀纹以及刻字,随口夸道:“这牌子刻得不错,可是仿得功牌?”
端木绯直点头,眸子更亮了,仿佛一个得了夸奖的孩童般,奉承了皇帝一句:“皇上您真是慧眼如炬!”然后又指着那铜牌的背面说,“朝廷的功牌上刻的是青龙,臣女就取巧画了一个朱雀,您看与这红铜的颜色是不是很搭配?”
皇帝看着玫瑰红的铜牌上那展翅飞舞的朱雀,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丫头倒是花费了一番心思,这牌子做得比朝廷的功牌要美观精致多了,也难怪涵星收了这么块铜牌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皇帝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把玩着铜牌,状似随意地问道:“还有谁也捐了?”
端木绯就数着手指说了起来,从舞阳、云华、丹桂、蓝庭筠等等一个个地数过去,连季兰舟也说了,顺便把每个人捐的银子数也一并都报了。
的确都是小打小闹。皇帝的眉眼舒展开来,眸子里也变得温和疏朗起来。
涵星目瞪口呆地听着,咕哝道:“绯表妹,你记性真好!这么多数字也记得住,哎,明明祖父擅算学,珩表哥和你也都像祖父,别人都说端木家的算学好,怎么轮到本宫就不成了!”
她这番话听得皇帝好笑极了,收起折扇,就拿扇柄往女儿头上轻轻敲了敲,“你姓端木吗?”
眼看着端木绯三言两语间化解了皇帝的心结,文永聚心里更着急了,他辛苦的布局就要让端木绯这臭丫头给破坏了。
这小丫头看起来总是一副天真的样子,其实心计深着呢,不然又怎么能哄得大公主、四公主都向着她,甚至岑隐还认了她作义妹,对她疼爱有加,今天他算是知道这丫头的厉害了!
文永聚感觉心口像是一簇火苗在灼烧着,煎熬着,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不行,他不能就这么看着端木绯花言巧语地蒙混过去。
他必须做点什么!
文永聚的眸底掠过一道狠厉的冷芒,抬首时,那张尖刻的脸庞上又是笑眯眯的,若无其事地笑道:“端木四姑娘还真是有本事!居然能让京中这么府邸都捐了银子,亏咱家都活了半辈子了,实在是自愧不如啊!”
他笑呵呵地对着端木绯拱了拱手,一副十分佩服的样子,语气含蓄地诱导着皇帝往端木绯的靠山上想。
涵星微微皱眉。
她没听出文永聚的言下之意,却敏锐得感觉到这位文公公的话听着让人不舒服,绵里藏针,意有所指的,就跟后宫中那些喜欢争宠的嫔妃一个德性。
“放肆!”涵星一贯率性而为,可不会给文永聚面子,娇声斥道,“没听到父皇在和本宫还有绯表妹说话吗?!你是什么人,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
“……”文永聚脸上一僵,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羞恼万分,可是皇帝在前,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太监来代替皇帝教训女儿。
文永聚垂下头,一副治罪的样子,心里却是恨恨地想着:这要是岑隐,这些皇子公主可敢这样对岑隐说话?!说到底这些皇子公主也不过是扒高踩低罢了!
端木绯仰首看了站在皇帝身后的文永聚一眼,脸上还是笑盈盈的,嘴角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点头自夸道:“是啊,我的人缘一向好!”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视了一瞬,文永聚隐约从小姑娘的眼中读出了一个意思,她的人缘自然是比他要好!
只是短短一息,端木绯就立刻又把目光下移,看向与她仅仅隔着一张石桌的皇帝,一脸真挚地说道:“皇上,虽然臣女只是闺阁女儿家,不能像我大盛朝的男儿一般奔赴战场,上阵杀敌,但是臣女也不是耽于享乐、贪图安逸之人,也希望为大盛、为北境尽一份心力!”
说话间,端木绯的小脸上神采飞扬,肌肤上像是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般。
前一句她还说义正言辞,下一瞬她有些羞赧地抿了抿唇,补了一句道:“虽然只是一点小小的脂粉钱……”
文永聚的脸色更难看了,拳头在体侧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心中暗道:端木家这丫头真是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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