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徒弟略现犹豫,跟舍布的那个人毫不犹豫,他听得懂汉话,林允文说过,他一头扎进竹林。
林允文暗叹,乌合之众与军队到底不能相比,就听到一阵轰隆隆声,竹林分成几大片,整片的纵横交错倒了下来。
竹子都有几人高,这样一倒互相支撑并不能贴地阻拦,从地下飞出无数流矢,嗖嗖不停,笼罩住各个方位。
舍布牙齿咬得格格响,他的忠心手下不出一声,全身让射穿无数个洞出来。
他怒吼一声:“忠毅侯,我和你……”
墙头上有人截断住他的话:“不共戴天是吗?两国交战,奸细当诛,你我本来就不共戴天不是?”
明亮,同着主人悠闲的气度一起在墙头现出,舍布和林允文只有三个人,袁训却还是刚才那蓝衫轻雅模样,嘴角噙着笑容:“让我猜猜,这一位是高南国的,你叫舍布。这一位是久违的林教主,教主,你命好大啊。”
舍布和林允文难免一愣,随即舍布对林允文恨恨看过来一眼,林允文刚说:“不是我泄露,”舍布大喝一声,拳风呼呼,对着那唯一留下来的林允文徒弟打了过去。
林允文转口大叫:“你疯了不成!”这个人虽然临阵退缩,也是自己花了功夫和银子调教,林允文还舍不得他现在就死。
却见那个人一声笑,身子轻飘飘让开。
林允文直了眼睛,心想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功夫,脑海里飞快回想他的来历时,两只眼睛见到两个场景。
一个对下,无意中瞄到墙角躺倒一个人,月色灯笼光照出他的面容,这一个才是自己的徒弟。
另一个眼角跟的是让开的那个人,见他抹下蒙面巾,露出一个中年人面庞。
万大同戏弄的抱了抱拳:“林教主,你藏的好深,直到昨天我才找到你。但这也无妨,今天我能知会我家主人就可。你棋差一着,束手就擒吧!”
怒火在林允文眸子里燃烧的更旺,他一昂头:“棋差一着吗?也不一定。你听!”
狞笑着,林允文歪了歪眼神。
竹林还在倒塌的动静里,各处角门爆发出叫喊:“袁二,今晚和你算总帐!”然后是巨大的响声砸在门上。
月色转到角门外,可以见到每个门外有一百到两百人左右,用粗大的木头轰轰砸着大门。
林允文仰面对袁训冷笑:“忠毅侯!我火药弹没有炸到你,但是我的教众从四面八方过来,你教众无数,你好好消受吧!”一拍舍布:“竹林里现在安全了,走!”两个人一头扎进半倒半塌,暗器已发射结束的竹林中。
关安和万大同一起冷笑:“想得美!”而大门上传的声响越来越大,袁训浑身上下的血液随着沸腾,神采弈弈长声笑道:“数年不闻军中动,今晚解解馋也罢!”
抬手一指:“左角门,去一队人!”
再指:“右角门,弓箭手过去!”
很快安排停当,而内宅里早让惊动。
“袁二!今晚和你算总账!”呼声一声接着一声,头一个一骨碌爬起来的是执瑜和执璞。
第二个是一直在学女大帅的加福。
第三个是香姐儿,小六睡的呼呼呼。
加福去找母亲,见到母亲换上男人装束往外面走,香姐儿奔过去,姐姐和哥哥都争着让小二爷,香姐儿想了起来,握住母亲衣角:“母亲,我跟你去,我也能打人!”
宝珠劝她回房呆着,香姐儿不肯时,加福过来。加福来的比较慢,是她先看祖母和六弟,见没有醒,悄声安排丫头不要打扰,她换上太子送的小盔甲,就慢上几步。
神气的加福甚至神气的有把短刀,她面对宝珠理直气壮:“女将军加福到,母亲我陪你去!”神气的又是一个马步,沉腰一拳打出来,黑暗隐隐有破空声,加福笑眯眯:“带上我不错吧?”
宝珠哪里肯带上她们,把辛五娘留下,红花也出来,把二姑娘三姑娘强行留下,香姐儿嘟嘴不乐意,加福却眼珠子转转,装着不乐意回房,怂恿着二姐留在二门上。
第一个角门打破,疯狂的教众们进来就放火,街上几声号炮出来,“通通通,”三声一过,十几个喉咙放声大叫:“二爷在此,孙子们,找二爷的出来会会!”
教众们回身一看,刚进来的角门外,反而围上另一圈人。宝珠冰冷寒霜在马上,看着自己家让破开的门,要多愤怒就有多愤怒。
越是生气,越是压下。宝珠轻摇马鞭,在火把光中斥责:“什么东西,也敢来跟我算账!”
看看地势,宝珠对跟的人道:“把他们全撵到家里不要放走一个,放走到街上只怕惊扰百姓!”
站在这里的人,有田光有周边等人。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到目前为上这点儿功夫,巡逻的人的马蹄声都刚刚听到。
这是万大同的功劳,万大同自从上回跟踪而去,人没有回来,但不住送回消息。宝珠和田光等人商议,每天有些人在侯府外院歇息以为防备,今天二爷一出来,他们立即跟上,还有一个人不在这里,回去通知其它人。
田光看看教众的人数,如实地对宝珠道:“二爷说的是,但他们人多,咱们只能试试。”手中钢刀一举:“兄弟们,又能为二爷效力,一个不要逃出来,咱们瓮中捉鳖了!”
巡逻的人马赶到,一起冲上来。
竹林的一侧,舍布和林允文钻出来,万大同关安带人追上,但另一个角门也破,教众们涌进来,挡住万大同和关安。
舍布和林允文趁机在教众的护送下往外面走,一只脚迈出角门时,一箭飞来,正中舍布手臂。
墙头上,几个人大喜过望:“中了!”林允文飞快看一看,袁家的人他全清楚,这几个不是家人也不是主人。
几个儒巾青年对他又举弓箭,大笑道:“爷爷山西黄回,山西何进。哈哈你们敢来这里,不知道藏龙卧虎吗!”
原来这几个是进京赶考没中没脸回家的那几个,他们在外院居住,住的地方很安全,袁训也叮咛过有事不要出来。但他们怎么肯。又有辅国公家传箭法军中闻名,大同本地也有人效仿,这几个全会射箭,这就过来帮忙。
林允文含恨,这几个人他还真的不知道。此时逃命要紧,半扶半抱舍布继续往外就走。
宝珠的人手太少,角门又破的不止一个,林允文还是逃出门,一到街上,他恢复几分底气,传话下去:“按说好的,咱们分头走,看他们怎么追!”
袁训让人肃清家里,出门和宝珠会合,夜风中跺脚大骂柳至:“他是死人吗!这会儿还不起来!去个人砸他家的门,让他们家的人都出来帮忙!”
两辆马车和十几匹马从远远的街口过去,认了认袁训夫妻站的门,停到另一个门外。
叫开门,小王爷带着人往二门就跑。加福欢天喜地跑出来:“战哥儿,你来得很快。”萧战一定会来,加福从没有怀疑过,她就在这里等着他。
萧战一抬手:“出来上车,咱们当小二爷去!”辛五娘是想拦的,但跟在萧战后面的一个男装打扮的人对她微微一笑,辛五娘愕然停下手,眼睁睁看着加福带着香姐儿一起溜走。
另一处墙头上,袁执瑜全副武装,弓箭刀剑一样不少,从墙头上跳下,孔青在下面接住,顺伯在里面又送出袁执璞,然后他是大模大样从门出来,说声:“我去看看侯爷。”
守门的人知道顺伯曾是大将军,没有多问。顺伯和孔青三个人会合,马棚里牵出马,带上跟执瑜执璞的小子们,执瑜执璞欢呼一声:“冲啊,小二爷来了!”
袁家的孩子个个胆子大,就是平时不舞刀弄枪的香姐儿也要去帮母亲,胖小子们更是当仁不让。
出了角门,胖二公子问道:“有旗吗?咱们树一面!”旗是早几天就吩咐弄好,小子们绑在长枪上面,迎风招展开来。
袁二在此!
字字飞扬。
另一条街,萧战也让树起大旗,这一面大旗上字迹丹红,上书,正宗袁二,只此一家!
小王爷鲜衣怒马,护卫足有上百,祖父跟随身旁。大呼一声:“二爷在此,走啊!”
看哪里乱就往哪里去追。
柳至赶过来,让袁训骂上两句,这一次没回话,柳至护着宝珠一起追出去,袁训回到书房调度,他得晚会儿出去,看着人先肃清家里不要有藏匿的。等他听说孩子们出了门,是一刻钟后,辛五娘确定侯爷在家的时候。
……
半个京城都乱了,近千的教众是分几个月进到京里,这一下子乱跑开来,他们事先有规划,走哪条巷子心中有数,而且追着追着,忽然就消失在民居里,让追的人无所适从。
太子带人赶到时,见镇南王也在,同柳至顺天府的人和自己岳母在说话。
柳至皱眉:“他们早有准备到怎么藏身都想好,这大半夜的一家一家敲开门追不是办法。”
这一片认识宝珠的人也不多,宝珠没法子再像上一回那样发动民众搜索,也扼腕叹息。
一面让手下追,能追到几个是几个,一面找对策时,天空中出现几个红灯笼。
一个写着硕大的北,高高的挑起,很快后面又亮出一排灯笼,上面写着水井巷、槐树巷,花根巷等字样。
几个人一起大喜,吩咐各自的人:“按那上面的去搜查!”
袁训在这个时候出府门,他刚听说孩子们除去小六还在,别的全出了门。今天晚上街上乱的不寻常,急的侯爷把关安留下主持大局,山西赶考的人协助关安,他带马负弓出了门。
一出门,他就看到大红灯笼。在他的视线里和宝珠的视线里都能看到,这灯笼的尺寸只怕有一人高出去。灯笼冉冉升起,袁训看到硕大的大旗。
正宗袁二,只此一家。
袁训松一口气,对跟的两个小子道:“找到加福。”然后喃喃:“这旗子怎么看怎么不对?”
小子们忍俊不禁,一人一句。
“还少斤两足够,童叟无欺字样。”
“这只能是小王爷的手笔,是他逛街从铺子里看的。”
小子们嘻嘻哈哈,侯爷气的几乎发晕。平时胡闹也就罢了,这真正是杀人越货的动静,小女婿太不懂事,把个加福拐出去,还把香姐儿也捎上。
狠打一马鞭,怒道:“过去看看!”
执瑜执璞也见到,那旗太高,灯笼照的亮,偏偏秋月今晚又明亮。胖小子们眉头皱出鼓鼓的一团肉,对自家旗子看几眼,再看几眼正宗旗帜,胖小子们嘟囔:“这威风又让战哥儿抢走。”
顺伯和孔青呵呵笑:“树旗算什么,多拿几个人才是真的。小爷们,前面又出来一拨,拉弓放箭,这就是在打仗。”胖小子们认真的拿人,先没有去和萧战计较。
最高的楼,是更鼓楼。这会儿从上到下站满了人。袁训赶到时,见梁山老王甲胄在身,风采不减当年,他守在楼下。见到袁训,老王面有尴尬。袁训黑脸黑面不理他,几步“噔噔”上得楼来。见二层三层全是护卫,多少放下心,再往顶楼上来,听到加福的清脆语声,稚气还带的十足。
“东边,快升灯笼!”
萧战的嗓音在后面催促:“往东边逃了,快升灯笼告诉岳母!”
严大扫的嗓音添补上,他对京里巷子熟悉:“小王爷小王妃,东面这是杏花巷,丁婆弄,船头街,”
香姐儿答应一声:“我就写好,写好你们就升上去。”
他们干劲儿十足,袁训恼火上来,心想这楼越高,不见得不是险地,一个箭步上去,顿时愣在原地。
这上面的护卫也不少,对外排成一排用盾牌挡住可能会从下面出来的攻击,而加福在正中间。
加福指挥方向,站的比盾牌高。怕她年纪小眼神儿不远,还有两个人帮她看方向,也算是护卫她。
另外还有一个人,是侯爷满腔怒火发不出来的真正原因。
梁山王妃黑衣男装,手提她的双刀伴着加福,当婆婆的也陪在这里。而她们的头顶上,大旗烈烈,诉说着英勇。
正宗袁二,只此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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