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袁训拿好话让蒋德坐下,把他送来的长鞭放到一旁,笑道:“算你有心,为了福姐儿兵器不怕让天豹打伤,”
下面还有话,没有说出口,蒋德暴怒:“谁敢说他打的我,他怎么是我的对手!”
袁训轻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的就是你。”蒋德泄了气,用手掌在伤处上揉了又揉,恼火地道:“不靠谱的贼小子,有那一天我打不好他,单请你侯爷看着,你们才知道我的厉害。”
“你不用打,我也知道你厉害,”袁训拍拍他肩膀,送上一碗热茶。蒋德接过慢慢啜着,饮干以后迷惑和伤感上来:“小兔崽子快要上天,难道我老了吗?我老了吗?”
袁训往房外看,透过红漆廊柱下的木叶,可以看到儿子们和小子们练武的叫嚷声。胖小子们一板一眼神气十足,袁训再对蒋德看去,心想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是只有你蒋德将军生出老不老的心思,我也是一样。
……
一早起来秋高气爽,菊红叶黄白云片片,齐王的心情也安定几分。在书房里整理昨天交待下去的事情,隔窗户见到一个人进到这里院门。
齐王认出来,走到房门外,在台阶上站住垂手含笑:“娘娘有什么吩咐?”
“德妃娘娘说想殿下,让殿下这会儿闲在,进宫去见见她。”来的这个人,是德妃的宫人。
齐王想了想,本来府中姬妾让拿,他就想过去见德妃。但他没有去,是因为太子发难,带着镇南王、兵部尚书和刑部侍郎闯进他的内宅,这事情太大。
不想把德妃这就牵连下水,齐王就直到今天没有进宫。还有就是不想让父皇和别人看到自己有点儿事情就慌慌张张进宫找说情,齐王怕在皇帝眼里,这代表自己的心虚。在别人如太子的眼里,代表自己没能耐。
再说齐王在恼火头上,怕听到一些不好的话,也不愿意听到一些规劝的话。
但德妃要见他,齐王是欣然的。扬眉命太监:“你带路。”跟着他到德妃宫中。
沉香在金兽面小香炉里云腾雾萦,德妃素来喜欢点明香,她爱看那一团香氛翻滚浮沉,她说好似世间万相。
齐王躬身行礼,把香炉旁坐着的德妃脸面儿看上一看,笑道:“母妃今天气色好。”
“为你担心,还好什么。”德妃半带玩笑的回他,齐王微笑,在心里道,这就来了。
“你府里出那么大的事,你也不来对我说,我在深宫里消息差一点儿,昨天我才听说,”梁德妃淡淡:“是你的岳母来对我说。”
齐王心头一跳,怒容在面上一掠而过,等到他省悟过来面对的是德妃时,德妃已经看在眼里。
“搬把椅子到我手边,”德妃叫宫人进来,把一把红漆镶宝石的椅子放到自己侧边,齐王坐过去,就成母子侧对促膝而谈的格局。
抬抬手,戴着翡翠戒指的手指翘起如兰花,随意动上几动,宫人们会意,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秋色自窗外来,染上帷幔,也染上德妃妆容精致,保养的依然年青的面庞。就是从齐王的角度来看,也看不到她眼角有哪怕一丝皱纹。
齐王莫明的就怜惜起她来,低声道:“父皇最近还是没有来吗?”
他语中的体贴亲切让德妃面容更柔和几分,看似浑然不在意的笑:“这宫里有多多少的人,都想着皇上能去,仗着美貌的,凭一把子伶俐的,跟这外面的落叶似的,纷纷不停,不往我这里来不奇怪,”
齐王陪笑,正要劝解几句。德妃微笑:“皇后娘娘宫中尚且冷清,我更次一等也应当。”
齐王忍俊不禁:“母妃从来想的透彻。”下一瞬间,德妃的眸光向他面上一转,接着他的话道:“可你怎么会想的歪呢?”
齐王有些急:“母妃,我的家都让变相的抄了一遍,一帮子男人天没亮闯到我的内宅里,我家是贼窝吗?他们要这样对我!”
“不是拿贼吗?”德妃抿抿嘴唇。
齐王冷笑:“是借口吧。结果呢,第二天吏部报上来十七个官员,那才是真的通贼,当官的都这样,几个女人求求神,这事情又算什么!”
德妃凝视他:“听说最后一个死在你家里,一个从你家池子里逃走?”
“母妃,”齐王语气沉重:“这话是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我并没有亲眼看到。”
“那你的姬妾去求神,这事情你总知道吧?”
对面说话的是德妃,齐王噎了噎,垂下头闷声不回话。
德妃还是柔声细语的劝解语气:“你呀你,你办事儿还没有加寿谨慎。”她颦眉想想,又是一乐,愈发要打趣儿子:“寿姐儿今年十岁,你呢,你跟她比,糊涂的多。”
齐王半带撒娇的嘟囔:“我怎么能同寿姐儿比,她是太后教导的不是吗?”
德妃扑哧一笑:“我不是说你平时待人接物,看书写字。你还记得那一年太子府上两个姬妾,也是拜这大天教。加寿是怎么处置的,当即杖毙。”德妃感叹:“这小小的年纪,手段却是老辣。”
齐王负气上来,加寿是谁,我又是谁?父皇孝顺,所以袁家的孩子比我们金枝玉叶还要出彩。他回想到那个晚上跟着太子等人巡街,几个孩子热火朝天的抢着拿贼,跟抢不要钱好点心似的争先恐后。
这要是父皇知道,又要用他们来教训自己兄弟了吧,齐王面色黑上一层。
“你怎么了?”德妃问他:“不舒服?”
齐王摇摇头,不愿意把对袁家的不满说出来,找个托词,反问德妃:“陈留郡王妃来搬弄了什么?”
“反正不是为了迫害你的姬妾,也不是为了阻拦你再纳妾。”德妃回答的巧妙,也让齐王更不痛快。
他支支吾吾:“嫉妒总是有一些的,”
“要论嫉妒啊,你哪有我见的多?这宫里最有名儿嫉妒的两个人,一个是皇后娘娘,如今她是全凭着太子和加寿过年过节把皇上送过去,凭着太后病中说的一句话,她倒还有指望。”
齐王诧异:“我也侍疾,太后和父皇说的有什么?”
德妃笑容满面:“太后问皇上怎么不去娘娘娘宫里。”齐王咀嚼一下这话,面色又有些暗沉。
他不无唏嘘,太子是嫡出,上有太后外面袁柳二家,他肆意也有出处不是。
“你又想歪了,”德妃静谧的语气把齐王由思绪中拉回来,再对儿子笑道:“还有一个就是还在冷宫里呆着的容妃,她不为嫉妒,就能去那个地方?”
撇撇嘴,德妃也不喜欢欧阳容。
齐王静静等着,果然他不接话,德妃停一会儿又淡淡道:“真是可怜人儿,以我看,只怕容妃到死也不知道她在这宫里是什么样的棋子。”
“母妃的意思是?”有什么在齐王心里一拱一拱,让他忍耐不住。
殿室寂静再无别人,德妃轻轻地道:“太后用她狠狠教训了皇后,当局者哪有旁观者清。”
椅子动上几下才稳住,齐王竭力的让心头波澜平息,但嘴唇还是发白:“真的吗?这是谁的胡言乱语?妖言鼓惑,母妃就该拿来打死。”
德妃不无悠然得意:“是我自己的眼光。”齐王目瞪口呆。
“傻孩子,你看清楚些。皇后再不好,是太后的正牌子儿媳,你也见过太后对容妃算慈爱的,其实呢,皇后娘娘一里一里的平静下来,加寿在宫务上愈发的得力,她欧阳容反倒混到冷宫里去了。你看你父皇可曾回护过她吗?”
齐王干巴巴的吭上一声,自己也没听明白。
“为了姬妾,你快不要跟太子怄气了。等你把太子磨练出来,你当有人感激你吗?”德妃语重心长。
齐王总是不服气,那一点阴寒刺骨的钻透心怀。他苦涩的:“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岳母郡王妃既然能对母妃说这些话,为什么不说说那个晚上,萧凝念让我出去,我看到太子袁家柳家等显赫无比,他们合着伙儿的威慑与我?”
德妃白他一眼:“你这个歪到九曲十八弯的心,什么时候能转回来。”
齐王痛苦地道:“难道别人刀架到我脖子上,您认为是好?”
“你能让人把刀架到脖子上,那是你的不对,我怎么会说好。我说的是,不要再为几个姬妾跟太子置气。还有你刚才自己说出来的,你对念姐儿也怀疑上来了,这真出乎我的意料。”
德妃低低地道:“我本来以为你出宫建府,有先生们帮着,不会再出大错。”
齐王憋着气,有句话在心里狂奔,什么意思呢?您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们之间的谈话并没有停滞的意思,但帷幄后面有一个人还是看出来凝重。他迈步出来,边走边行礼:“娘娘殿下,还是听听我来说几句吧。”
齐王见到他,“腾”,一下子站了起来,眸光灰暗着看看德妃,又看看出来的这个人,面容唰的白了。
出来的这个人,花白头发,花白胡须,有官的气势,却不是官袍。这是年老已乞骸骨的官员,前吏部尚书老梁尚书,德妃是他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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