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的黄侍郎,萧瞻峻这外官听说过并不熟悉。因此并不多话,在事涉到太子府上,略看一眼袁训。见他坦然,方尚书却有眉飞色舞之态。
萧瞻峻暗想,这里面夹着一个准备往太子府上去的黄姑娘,但小弟像是没有动手脚,而方尚书一看,却和黄侍郎不好。
问了问常棋和黄跃怎么定罪,一家小王爷出事是个大新闻,回太原也是个好谈资。
方鸿收到笑容,这才谨慎,没回话以前对袁训望望。袁训摊开手:“你看我做什么?我都没了官职。再说他们也不归我管。你应该去问阮梁明,或者问小柳,再不然把大理寺,都察院的人叫过来问。”
“是我司官员,皇上传我进宫,问我应该怎么处置。”方鸿见袁训不说,压低嗓音道:“自当的,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但常棋是陷害梁山王府,又恰好在大捷以前。御史们弹劾他的很多,如果皇上信了常棋,这大捷可就没有。常棋只怕是个......”
手往下一斩,袁训淡淡,萧瞻峻轻抽一口凉气,但没有接话。方鸿再接着道:“黄跃跟他一路上的人,好不到哪里去。”
袁训取茶来喝,还是没有什么神色动过,方鸿又道:“张大学士想来会很喜欢,也会很忙碌。”
萧瞻峻暗暗心喜,这京中秘辛,方尚书并不瞒自己。虽然跟方尚书结交不多,也就大胆追问:“这是为什么?”
“忠勇王的长媳,是张家的幼女,张老夫人上了年纪,不容易生下来。”
萧瞻峻点头:“原来如此。”
“有郡王们亲族没受株连在前,忠勇王府别的人想来不会受连累。但有一点儿,忠勇王的圣眷这可就又下去了。忠勇王儿子不少,但嫡子只有这两个。大的小王爷是个温和性子的人,我冷眼看着,吃常棋的亏也不是一天两天。如今常棋一死,”
萧瞻峻笑道:“那张大学士应该喜欢,他忙的为什么?”萧瞻峻应该问的是庶子中有出挑的吗?但他自己是庶子,能坐在这里跟长兄的舅爷,和舅爷的知己说秘闻----一看方鸿跟小弟就不错---萧瞻峻故意不说庶子的话。
方鸿笑道:“常棋一死,忠勇王又正为长子请世子封,袭爵的事,张大学士倒不用担心。但皇上更不待见忠勇王府,说他不思进取,只红眼睛,这以后谁当王爷,谁得挑起这担子,张大学士他能不着急吗?”
“这还的不是个好事情,表面上王爷,背后不算如意。”萧瞻峻微微一笑。
他们这算说完,袁训慢条斯理的问道:“小方,你对二哥说这些话,是什么用意?”
方鸿含笑:“公主大婚,忠勇王府一定来人。”萧瞻峻亦同时的笑道:“小弟放心,有你们提点,我招待上面不会错待。”
方鸿怪袁训:“要你提醒,难道二大人他听不出来吗?”萧瞻峻抢在袁训前面回话:“大婚的事情件件小心,小弟提醒的对,不是小弟,上哪儿都寻到方大人提醒于我?”
“你还真是个明白人。”方鸿见萧瞻峻说得一清二楚,更放一层心。收起这话题,继续说大婚的事情,到晚上才散。内宅里,闵氏也忙个不停。
陈留郡王奏请兄弟进京代他操办,张皇亲赵皇亲打听过,这位二爷原是庶子,但可见不是兄弟情深,就是二爷十分伶俐。两家不敢怠慢,打听到进京,两家女眷来拜,和陈留郡王妃、袁训相好的府中女眷来拜,送礼的女眷来拜,一连三天,闵氏忙的忘记什么是拘束,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就不错。
每天往宫里跑,大婚动用的东西,给太后看过,礼节性上的,送给皇后看看,贤妃端妃娘娘处是一定要去,夫妻两个跟郡王妃袁训礼部等官员一样,脚不沾地。
这一天刚到太后宫里说话,有人回话:“二位驸马到宫门。”太后喜笑颜开:“快让他们来见我。”任保走上一步:“从军中来,皇上只怕要见。”太后就等着。
御书房的外面,萧氏兄弟相互打量,都是盔甲上风雪和血痕。
“大哥,咱们真的不收拾吗?”萧衍忠问道。
萧衍志胸有成竹:“打几年仗,跟军中过不去,跟舅舅过不去的话成山成海。咱们得让皇上看看军中的实情。”
因为二位公主就要大婚,皇上也着急驸马现在哪里。闻说两个人到了,这就传见。
见殿门外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气宇轩昂自不用说,一身戎装并没有改变。凝结在上面的风和雪,想来是一路紧赶路的积累。到了宫中温暖地方,往下滴哒着水珠子。到了这里滴的差不多,是一层蕴含着血色的水汽在上面。
皇帝没有愕然两个人见驾的狼狈,让萧氏兄弟猜中,这正是皇帝想看要看的。
大战之凶险,尽在这两副盔甲上面。
皇帝唏嘘:“军中可好?”
萧衍志热烈起来:“好!我们出来的时候,梁山王同瓦刺窥视的小队人马打了一仗,割下首级,只放跑一个通信的。梁山王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朝一日,你国也是我皇的王土,再敢有异心,随时大军压境。”
根据两国的远近来说,这仗打起来不亚于汉武帝灭匈奴,要落个穷兵黩武的名声,但皇帝认为国威远扬,笑容满面称赞了几句。
又问陈留郡王三次大事的巨细,特别是最后一次。皇帝在看到萧观等人呈上的战报,身在锦绣宫中都后背发寒,想想身在其中的人,他是怎么过来的?
萧氏兄弟倒不用吹,当诱饵本就很凶险。这就你一言我一句,兄弟们相互补充着,把跟随父帅往葫芦谷的那十数天细细地说着。
皇帝不时面色动,算是聚精会神。殿外原本今天候见的官员们多出来,但问上太监一回,都摇头说皇上暂时不见。
也苦了太后,算着钟点儿,见一见也就可以过来不是,但过上一盏茶,不见人影。再过上一刻钟,还是没有人回话。
太后打发人去看,都说皇帝还在召见。还是太上皇提醒太后:“他关心军情,这是两个最明白不过的人,难道不多听几句?”
太后板起脸:“皇帝忘记了,我们也等着听呢。”
萧瞻峻和闵氏本来就出宫,也想见一见,也在这里等着。
好在没一会儿,孩子们到来。听说打仗的表哥们回来,执瑜执璞带着香姐儿、萧元皓,韩正经和常巧秀也蹭来。梁山老王夫妻带着萧战加福,太子和加寿也赶回来听故事。
千盼万盼中,在张贤妃赵端妃处也有人往太后宫里皇帝宫里看过好些次,萧氏兄弟姗姗到来。
在太后宫门外,太监宫女们笑眯了眼睛:“太后盼着呢,这个盼着呢,那个盼着呢.....”
一堆的话里面,也让萧氏兄弟想了起来。对看一眼,都还是刚才那副盔甲。刚才是对皇上说军中死伤将士的辛劳,想为他们多要犒赏银钱。现在则不同,见的是素来慈爱的太后?
萧衍志搔搔头盔:“惊吓到太后可怎么办?
萧衍忠也为难,同带路的太监商议:“找间殿室,再请往宫门上,问跟的小子要衣包,我和哥哥换过衣裳再见吧。”
太监跺脚:“我的祖宗们,太后等不及了,再等下去,就要备辇往御书房去。侍候的人全战战兢兢的大气儿也不敢喘,总算你们来了,还等什么!”
把两个人簇拥进去。
太后一见到,就直了眼睛。雪地光更明,两兄弟在殿口儿上。盔甲上血光伤痕杀气扑面,让人有无尽的想像。
太上皇斜眼看她时,太后已经哭了出来,张开手臂:“我的儿,你们受苦了。”
太上皇装没听到,但瞅瞅世代征战的梁山老王。梁山老王是真没听到,他一见到那熟悉的暗紫血痕,心思瞬间浮动到旧日的战场中,更把儿子挂念,压根儿没注意到太后这话中的语病。
执瑜执璞小六跑在前面,萧元皓因为不懂,以为好玩,边跑边叫:“等等我,我在前面!”
韩正经和苏似玉,懵懂的跟风。
香姐儿也想跑,但禄二爷刚办过大好事情,宝珠怕女儿骄傲,让人说尾巴翘上天,天天提醒她体态安详,香姐儿轻咬嘴唇忍着,眸光一错不错的盯着。
她不起身,常巧秀跟着她。看着一阵风似的哥哥姐姐小王爷,细声细气地对表姐道:“又野上了是不是?”
萧战拉着加福起来,也是目不转睛,但小王爷傲然的昂下巴,寻思着现在跑上去也没有用,也是太后先听,等一会儿,把他们两个单独拉走,让他们好生的说。
小王爷这就不跑,还坏坏地扯一嗓子,粗声大气的独显得他最得体:“不许抢!先见太后!”
陈留郡王妃和瑞庆长公主忍住笑,萧瞻峻啼笑皆非。进京没几天,小王爷的故事由执瑜执璞那里听到不少。
执瑜执璞在城门外听出萧战的心思。“跟我爹抢功的,都不是好人。”这是萧战当时的话。
胖兄弟根据萧战以前的表现,倒不会特意往萧瞻峻面前说,是怕表兄弟萧衍勇萧衍厚吃萧战的亏,好好的提醒了一番。
这一对萧氏兄弟大为惊奇,当天就学给父亲听,请父亲帮着拿主意。
“瑜哥璞哥说,不可以单独跟小王爷在一起玩,他会代他爹讨债。”
萧瞻峻好笑:“咱们欠他债了不成?”
“是大伯父欠的,小王爷会跟我们讨。”
萧瞻峻继续笑:“岂有此理,大伯父几曾欠过他的债?”
“瑜哥璞哥说,仗没有打完的时候,袁家舅父用计,”这一对萧氏兄弟也跟着去喊舅舅去了,萧瞻峻也没有纠正过。
“当时都说葛通将军跟大伯父一伙儿,不让梁山王有功。小王爷往葛家去了好几回,葛家的人把他好哄着才没事。他又寻葛通将军家宝倌儿的事情,是宝倌儿二叔从早到晚陪着宝倌才没事。”
萧瞻峻大笑:“这是什么道理,梁山王府是怎么教孩子的?”
两兄弟的话还没有学完。道:“瑜哥璞哥还说,仗没有打完的时候,袁家舅父假意的跟梁山老王爷不好,争着抢加福。关安将军去王府门上闹来着,小王爷不敢跟袁家舅父闹,背后寻上关安将军打一架。”
萧瞻峻想想萧战那点儿个头儿,再想想关安的大块头,笑上半天,对儿子们道:“去看大伯母有空儿的时候,把这话回给大伯母,请她吩咐母亲备几个盒子,你们好好谢过瑜哥璞哥。以后只跟瑜哥璞哥在一起,不要离开他们吧。免得......”
在这里又哧哧笑起来,萧二已经找不出话来评论萧战,只能哭笑不得。
对小王爷刚有认识不久,此时对景儿的亲眼见到。
看看他站在那里,这一嗓子说得妙:“你们跟太后抢呢。”就他最懂事的模样。
孩子们没有搭理萧战,本来也就是要送给太后的不是?牵手推后背的,把萧衍志萧衍忠兄弟送到太后面前。
盔甲是太后给的,太后给时就知道刀枪不入。此时见到伤痕满满,太后放声大哭,把跪着的萧氏兄弟一左一右搂着:“以后再也不许去了,都得在我眼皮子底下。”
萧衍志萧衍忠尴尬的对看,这一回来就把太后惹哭,是兄弟们没考虑到。
瑞庆长公主挑挑眉头,准备等人都散了,向太后抱怨她偏心表姐家里。这事情长公主针对宝珠干的不少,虽然她干完了还继续同宝珠好,同陈留郡王妃要好。
陈留郡王妃在想怎么劝不哭。
萧瞻峻却眼窝一酸,差点儿滴下泪来。他想到他的嫡母陈留老王妃,在临终以前单独见他,给他一些私房,也是这样关切的形容儿。
他的生母,离世的有年头儿,萧瞻峻却不大记得。
闵氏也哭了,女眷最容易受眼泪影响。
袁训走进来的时候,对着哭声大作无奈。对瑞庆公主使眼色,用你的时候到了,你上去撒个娇儿吧。
瑞庆公主眨眨眼睛,小声叫儿子:“元皓,”对太后努努嘴儿,把撒娇的事情交给儿子。
萧元皓误会了,萧氏兄弟走的时候,还没有元皓。元皓对他们没感情,就误会的跑上去前,肥拳头在两个人的盔甲上捶打着,嘴里叫着:“打你,打你,你们把太后弄哭了。打你们,”
回头又看表哥们:“来帮忙!”
瑞庆长公主格格笑了一声,落袁训一个白眼儿。太后也就住了泪水,看着元皓护着自己的得瑟劲儿,叫他也到身前,挤到萧氏兄弟的中间,给他揉揉拳头:“打痛你了吧?”
把萧元皓哄着,让他认表哥。再问萧氏兄弟:“伤在哪里没有?碰到哪里没有?赶紧叫太医来看看,别有话不对我说。”
太上皇故意打岔:“叫太医来开补药吧,我这宫里又没有人病,好好的他们回来,你却叫太医?”
闵氏看在眼睛里,听在耳朵里,心思一动到了儿子身上。她在太原的时候,问过萧瞻峻,太后对兄长夫妻如何?
萧瞻峻说的自然是好好好。
闵氏当时犹有不相信的地方,直到进京,她心服口服。只看看这位老太太这泪痕还没有干,就知道两个侄子在她心里有多看重。
难怪要尚公主,闵氏暗暗想着,心思为儿子前程转了又转。
殿门外面,张贤妃和赵端妃的宫人又过来,太后微笑,吩咐萧衍志萧衍忠:“去见过娘娘们,”
萧氏兄弟正要走,又让太后叫住。太后恢复自如,想的也重新周到。一指萧瞻峻夫妻:“去给你二叔叩个头,他代你们父亲来的呢。”板起脸,对陈留郡王妃又絮叨几句:“等我见到你女婿,给他一顿好打!哪有儿子成亲也不回来的人,我让你写信对他说,你说了没有,我烦他了,让他以后不要到我面前来!”
太上皇和梁山老王一起忍俊不禁,太上皇打趣道:“你这是让他来给你打呢?还是不让他来?”
老王起身揖道:“太后,老臣斗胆,这边城比您的慈爱更重要,您这是就顾着疼女婿去了。”
太后对他满面春风:“你却不应该多心,我是说有梁山王在,他可以抽个空儿。”
梁山老王借此发作一句,呵呵道:“这不是大倌儿年青,郡王这第一名将么,他上心不是。”
大家都听得懂,大家都不接话。老王从容坐下,心里有些快活。
萧氏兄弟想想,在这里回话也不合适,像是不懂事。横竖父亲跟王爷还要争,你老王再风凉话也无用。
按太后说的,双双走来叩拜萧瞻峻夫妻。萧瞻峻激动的落了泪,双手扶起。闵氏是得意的落了泪,在眼角瞄到陈留郡王妃时,才有惭愧上来。
这位长嫂,说起来她跟去世的老王妃一样,也没有亏待自己的地方。
张贤妃、赵端妃的宫人等着,见两兄弟出来,各自欢天喜地接着,往两位娘娘的宫里来。
......
“亲事上,皇上十分重视。虽然匆忙,但按制,公主到了年纪,没有许亲事,大婚准备也是早早备好,东西我看过了,我满意,公主也满意,只有一件,只能等你回来,才能说上一说。”张贤妃对着女婿道。
萧衍志因去年没有赶回,总觉得婚事上紧巴巴,对公主万分歉意,见岳母说话,虽然纳闷大婚上不满意,应该对太后和皇上去说才是,但还是恭敬地道:“娘娘请说。”
张贤妃笑得恍惚,陷在回忆里:“端庆长公主成亲的时候,你还在京里呢。你记不记得,公主的仪仗多了几个人出来。”
萧衍志恍然大悟:“娘娘说的是福禄寿喜齐进门吗?”
张贤妃毫不掩饰自己的艳羡:“我不能出宫,却听人说过无数次。在公主的亲事里,就是先皇先先皇的公主们,也没有这样的荣耀。你是我女婿,我不瞒你说几句话。你看瑞庆长公主可算得上荣禄无忧?元皓小王爷又壮实又中看,几时见到我都想带回宫来住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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