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车还有两步,香姐儿同父亲娇滴滴:“爹爹,你认为大姐三妹比二妹好是吗?”
袁训吓了一跳,二妹亲事是他和沈渭友情的见证,但他这会儿还正想着对二女儿不起。
让香姐儿说破,袁训懊恼自己怎么能对不住小沈,更不能轻视自己当年亲手为加寿挑选的亲事。把女儿面颊轻轻一拧,用个笑谑解开:“怎么敢这样想?大姐是大姐,三妹是三妹,二妹,与众不同,只有你是二妹对不对?”
香姐儿笑眯眯:“我也是这样想,只有二妹是二妹不是?”甜甜的对父亲一笑,回过身去更是喜欢。此情此景,宝珠也生出格外对二妹好的心,早早地把个手儿在车外等着。加福也嘻嘻伸出一只手,香姐儿也不用板凳,当父亲的在后面抱一抱她,把女儿送到宝珠手中。
出于对女儿和沈家的内疚,深悔刚才不应该乱想的袁训亲手放下车帘,但什么时候也不会把加寿忘记,又去把加寿车帘抚上一回。想到当年自己要许给沈家的是加寿,自己也一直把长女看得很重,才觉得对得住沈渭一些,侯爷轻轻吁出一口长气。
韩正经和祖父们上车,玉珠夫妻带着好孩子也上车,太子、二老王和大学士一概是风帽遮脸上的车。过年有风有雪,官员们又没有起身,不会有人发现另有贵人也在这里。
加寿仪仗摆开,在这小城算浩浩荡荡,从来没有人见过,往城门而去。
两边街道上窗户后门后有的是人围观,看他们一辈子也难遇到的场面。安老太太在这小城里名声不坏,周济穷人受人尊敬。有的老人烧炷香,为老太太祈祷一回。
加寿等出了城门,袁家门外布幔拆开,本城的人可以出门,随后追赶上去。
他们没有见到加寿出门的盛况,但出城后道路迤逦,远远的瞻仰一回仪仗的风采。
那盔甲鲜明的将军,衣着崭新的随从,给他们增添路上谈资。
这是新年祭祀宗祠,不是说往坟山家庙去就是参加葬礼,就要衣着素淡,就要神色肃穆。对安家的谈论渐渐津津乐道,说的最多的是明天谁先请安家姑奶奶们,定哪一班小戏子,准备什么菜肴。
只有元皓在太子车里愈发的不开心,把个嘴儿嘟得高高的,约摸走上一程,嘴儿就高嘟一分。
坟山外停下,元皓已经在太子手里,让太子扶着,把个脸儿对着车顶子昂,架势是试图把嘴儿嘟到车顶。太子在旁边笑得要倒,元皓还是阴沉胖脸儿。
……
安家的坟山和家庙,是祖上旧宅,规模并不是很大。到安老太爷这一辈,娶妻侯府女。他的岳父母,当时的南安侯夫妻爱女不肯放他们离京,安老太爷筹划在京中安下家庙,没有增添旧宅祭祀田地。
没有几年,前南安侯夫人倚仗太妃之势,安老太太一气与丈夫返乡,初时的几年不愿意再回京中,把坟山添置许多。安老太爷和三个儿子去世以后,老太太之兄对妹妹心怀愧疚,年年送她银两,安老太太当年以为膝下三个孙女儿,没有男丁不能科考,此生还京无望,把坟山又加固,是本城人家里最大的那几个之一。
但今天来的这些人也站不下,冯夫人在车里想着,如果是她的话,只能分个亲疏出来。
至亲们请进去,不相干的亲戚也只好在外面待茶。自家有车的人还可以车里御寒,骑马或走路到这里的人只能说个得罪。要留出空余地方,招待有身份的知己。
她眉头微颦,脑海里出现昨天见到的袁家小媳妇们。没有成亲就跟未婚夫主持家务,冯夫人打心里不能接受。如果不是袁家身份不同,换一家男女不避嫌弃,冯夫人早就甩袖子回家。
也正因为袁家身份不同,冯夫人按着额角,寻思四姑奶奶宝珠分明是不会管教孩子,想来也就分辨不清今天不能大家一起进家庙,得分批儿进去才行。
谁先请谁后请,怕得罪谁和得罪谁不必理论,又十几年她们没回来过,未必理得清白。
姑奶奶们都不明白,小媳妇们一团稚气,更是上哪儿知道?
这个当口儿,要有个懂事的人儿提点她们才好。自己去?合不合适?提点了贵人,有时候反招贵人不悦,跟当众指出她错似的反而不美。
但不提点她…。哎呀真是,四姑奶奶让小孩子当家算糊涂人,是怎么当上侯夫人?
冯夫人总算到明白的一句话时,外面有人请安:“夫人,安家的称心姑娘来了。”
这是长媳,不管冯夫人还在小看,“以后主中馈”这话儿,也拘得她肃然认真。
丫头打开车帘,见外面除了自己的家人以外,一个胖乎乎,但也能看出瓜子脸儿的小姑娘,穿着大红衫子,戴一头的赤金首饰,大珠凤上镶红宝石,熠熠放光,大小是冯夫人头一回见。
冯夫人又暗生埋怨,本着是一个城里的人,她晚上也一定要约见宝珠,不能由着她纵容孩子。看看这指甲大小的宝石,小孩子巴掌大小的白玉,是给孩子用的吗?
称心没细看她的神思,事实上这些人想什么,称心如意全都见过太多。只办自己的事情就行。称心行个礼笑道:“特来告诉一声,多蒙盛情前来,但地方小,全数可一古脑儿坐不下。分批儿的进吧,失礼莫怪。”
冯夫人心头一宽,由不得她喜笑颜开:“我正为你们想着,坐不下是一定的。”
“多谢夫人想着,但请夫人放心,今儿来的都是我家客人,招待上有前后,但都是贵客。夫人家里共计来…。人,分批儿的先请三分之一的人进去。具体请哪些,昨天才得见,我家相请未必失礼。夫人是当家人,请您指派跟您头一批进来的人吧。”称心还是彬彬有礼。
冯夫人瞬间有哑口无言,私议姑奶奶的心落了空,有点儿不好过。但很快堆上笑容,对称心慎重许多的口吻:“是了,我家的人我安排吧。”
还有个多话心思,正要说声别人家的由别人当家人指派,当家人是谁。称心嫣然回道:“这就多谢了,恕我不陪着进去,我还要往金家去,请金家三房夫人帮忙请她家的人。去吴家去,请吴家老太太帮忙请她家的人……”
露出话多的表情,盈盈施一礼走开,冯夫人已震撼的张口结舌。好一会儿,叹道:“昨天刚到不是吗?昨天刚会这里的人,这就把别人家事不含糊。这是两个天才孩子?”
跟来的丫头听过她昨天回家抱怨小媳妇们不避嫌,是安家姑奶奶不好的话。丫头就此轻笑:“夫人您想,小姑娘们如何懂得,就是安家在本城的家人,也不知道许多?只能是安家姑奶奶们昨天会客人,看了出来,又告诉她们才是?”
冯夫人不由得点头:“你说的是,你竟然提点了我。”这就下车,指派本家的人先跟上一部分,爷们也是如此,随同头一批的人先进家庙。
这一批的人中,有不少跟冯夫人是一样的心思,认为姑奶奶宝珠玉珠任由孩子管事与情不和,但见到称心如意口齿伶俐,下得车来互相一说都有震撼。
震撼进门,抬头一看,又是一个震撼。
仪仗摆开,正中高坐的不是侯夫人姑奶奶,而是簇拥中的小姑娘,生得绝色美貌,已是艳冠群芳之态。
夫人们愕然过,齐齐瞅向宝珠,眸子里都有指责之意。
宝珠忍住笑,对依着她站的香姐儿和加福悄声道:“这可不能怪我,这要怪大小爷才是。”
加福和香姐儿嘻嘻,小声回母亲:“是啊,大哥哥答应的。”
……
加寿位同公主,就高出父母。她不撤仪仗换下衣裳,所有过来的人不管男女都要对她行礼。
宝珠见到袁夫人按太后口谕送来的衣裳,就对袁训表露下为难:“本城虽然好些年不住,以后也不会多来,但到底是陪过祖母的旧亲戚,轻易失礼不得。如果寿姐儿在封公主,以仪仗见她们,让行礼也是对她们的礼敬。但寿姐儿并没有在封,只是在宫中享用位同公主。定亲给殿下,也并没有成亲不是?实际上算,出宫只能算你侯爷的掌上千金。母亲送来这些衣裳,是为太后疼爱。去祭拜可以换下来,但如此出行,跟我们出城的人岂不为难?她们要跪拜送加寿先行才是。这岂不是招摇过了?”
当时外面静街,宝珠还没有多想,只想衣裳去了。
袁训就告诉宝珠已静街,不会有跪拜相送。宝珠说这也罢了,打发女儿们换衣裳。太子来看元皓胡闹,袁训带着萧战往门外面去,太子私下和宝珠说了几句。
“岳母为寿姐儿会人的衣裳为难吗?”
宝珠忍俊不禁:“正是呢。”
太子侃侃道:“泰山祭祀寿姐儿也随我去了,礼当以仪仗见人。”这是女婿,却是殿下,宝珠答应下来。
……
这会儿夫人们只怕要想你女儿还没有成亲,你招摇呢,宝珠无可奈何,这本不是宝珠的意思。
……
一角,萧战晃着他的小王爷冠服,所到之处人人欠身,带进几个布衣的人来。
二老王逛去了,太子和元皓留在角落里看女眷对加寿行礼。
宫中出来跟加寿的女官,由她唱礼:“跪!”
“叩首!”
“兴!”
加寿得体的微笑着,看着人一波一波在自己面前跪拜。
前面起来的人退到两边,可以偷看下加寿神色自如,又对宝珠暗生佩服。觉得大姑娘此时品格,说她能许亲太子不是没有缘由。
说这话的人忘记加寿许亲的时候不到两周岁,那是个撵猫拔花调皮捣蛋的年纪,与端庄挨不着。
偶然转转眼眸,加寿对太子和元皓眨眨眼睛,眸光在面前摆放的一盘干果上流连。
元皓乐了,扯扯太子衣角:“有话说。”太子蹲下身子,把耳朵送上去,元皓咬住:“就有东西吃了。”太子拧拧他的胖面颊:“再吃哥哥抱不动你。”
“我自己走,”元皓不放心上。
两个人看去,见加寿的丫头把干果撤下来。大家以为她换果盘,都没注意到她送到这角落里,不过是寻常的松仁儿,但是加寿忙中偷闲想到,太子和元皓放盘子在地上,别人瞻仰家庙,他们吃起来。
加寿只见前三批,后面的人是自己家里也地位不高,加寿要换衣裳祭拜,没功夫为他们穿着。宝珠加福陪她进去,没一会儿换上花团锦簇大红锦衣姑娘装束,也比寻常人衣裳高出一等。
本家先祭拜,元皓没有衣裳穿今天不露脸儿,又身份尊贵让他可以上香,却不要和韩正经好孩子站成一排,元皓乖乖跟太子站着,但不陪加寿姐姐愤怒还有,见到加寿拜,元皓大赞:“好呀好呀。”
见到韩正经拜,就鄙夷:“跟个木头似的,不中看。”
好孩子拜时,元皓更不放过:“衣裳真难看,生得也不好。”看管他的太子落一个好处,从上车就笑料颇多。
本家拜过,亲戚们拜,相好人家拜。太子夹在里面,由萧战送上三炷香,殿下亲手点燃,萧战代他送上。元皓也是一样,由萧战送上。
如果安家是要笼络的人,哪怕布衣,太子祭拜没有可和不可。但太子不是前来笼络,袁训又提防有人说他为祭拜上好看,哄着太子拜加寿长辈。太子避这个嫌弃,全个礼儿就行。
元皓和太子一样,小脸儿上渐渐生动,不多的怒气随即下去。
萧战就成最得意的人,三个女婿里面,看看哪一个对的最好?只有战哥儿对加福最好,加福做什么,战哥全相陪。
他把太子比下去,沈沐麟还没有出现,柳云若永远不想一提,萧战脸儿高昂着,就快把舅爷全压下去。执瑜执璞看出来,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上,用眼神把他好一通的蔑视。
家人祭拜放在最后,红花和丈夫带着女儿走上前去,眼角闪过花白头发,她心头一闪,人怔在原地。
她的母亲,好几年没有见到,她从另一边走出来,站在自己身边,双手执香默默祷告。
红花不会没想到过她,但没有想到她今天就能知道消息起来。这么短的时间赶到,只能是侯夫人早就知会,红花把头垂下。
一时退下来,红花的娘同她站在一起:“夫人说见见吧,不然再想见到,得山南海北的找你。我老了,再给我多请镖局我也走不动了。难得你来,你却不给我个信儿。你不见我也就罢了,女婿我得见见,还有小红,”
小红就在这里,歪脑袋正寻思这个老妇人是谁?听到叫自己名字,小红伶俐的点点头,在家庙里不敢放声说话,小红小声但利落的反问:“您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你的姥姥。”红花的娘有几分怯,怕小红也不亲近自己。
小红是个自来熟性子,又还不能知道母亲对外祖母有怨恨,立即喜欢了:“那就是外祖母了?外祖母您好,我是小红,爹爹最疼我,母亲心爱我,大路哥哥哄着我,胖小爷也同我玩。”
“哎哎……”红花的娘连声答应着:“那可真不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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