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宝笑了笑,吴襄不理他,他也不强求,和李成楝、吴三辅、吴三凤,边喝酒,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三辅大哥,你要不然上同窗会那边去吧?吴大人这边由我相陪,那边要是我们两个都不在的话,怕同窗们觉得被冷落。”韦宝对吴三辅笑道。
吴三辅没好气道:“以后我再也不去同窗会了,你自己一个人弄就成。”
韦宝尴尬一笑,知道吴三辅尚在气头上,不再多说什么,场面有些冷。
刘春石和范大脑袋有心活跃气氛,可惜两个人地位等级都不够,只能默默相陪。
在场众人各怀心事,这顿饭吃的很沉闷,不到两炷香的功夫便以吴襄要起身离开而结束了。
韦宝打算最后对吴襄努力一次,也算是将场面做到位,表明不是我想和你交恶,实在是你太仗势欺人!
“吴大人,喝点茶吧?”韦宝笑道:“不再这么会儿功夫,再请宽坐一会儿,我这里还有些托人从京师弄来的大红袍。”
吴襄看了韦宝一眼,其实他也想再给韦宝一次机会!除了韦家庄的牌子不能给韦宝,其他的在吴襄看来,都好谈。
“那就尝一尝韦公子的好茶。”吴襄道。
众人都很意外,没想到吴襄居然还肯再留一下?实际上大家都看出来了,吴襄和韦宝已经处于翻脸的边缘,整顿饭都没有说过话。
吴三凤和吴雪霞都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个人并不知道韦宝搞同窗会的目的。吴三桂还是小孩,他的世界只有单纯的好恶,反正他只知道韦宝不是好人,不喜欢韦宝,不会细想韦宝和吴家之间具体发生的事情。
“吴家的金子,我一两也没有打算要,除此之外,玻璃的销售不但不是问题,我甚至还可以将玻璃的制造技术都教给吴家工匠。若是吴大人实在不喜欢我们天地商号在辽西经商,我便往北直隶去,天下大的很,生意是做不完的,最主要大家高兴,不要伤和气。我只求韦家庄有一个名号,能让本地百姓安居乐业。”韦宝真诚的对吴襄道。重申了一遍自己的底线。
吴襄道:“韦公子若是喜欢将这四个里叫作韦家庄,尽可以这么叫,以后整个辽西辽东的人,大家都可以管这块地方叫韦家庄,这没有问题。但是卫指挥使司的黄册上,此地仍然是四个里,反正这四个里的土地已经尽归韦公子,韦公子又何必争一块韦家庄的招牌?便是大明的王爵,也没有封地的先例。”
“我不是要封地,也不是要减少山海卫的税赋,我可以立下契约,只要我不死,在我手上,韦家庄的四个里每年所缴纳税赋一定不低于辽西辽东任何一个里!我若死了,山海卫可以随时收回韦家庄,仍然还原成四个里。我求一地治权,只是想将人手纠集起来做一些大的工程,吴大人也看见了,整个韦家庄正在进行大范围改造,不管是修筑水库,修筑防风林和防风墙,修建引水渠排水渠,修筑河堤海堤,港口码头,这些都是大工程,除非集合几千人力,大家齐心协力,否则没法成事。”韦宝道。
“你集合便是了嘛,即便没有韦家庄的御赐招牌,与你要做的这些个什么大工程,有何关碍?”吴襄不解道。
韦宝呵呵一笑:“吴大人,我做这些,虽然说是为了本地乡民的生计,但毕竟是我一个人出资!这些大工程,少说要投入几千万两纹银,甚至是几亿两纹银,而且耗费时日,几乎看不到多少回报,完全是赔本买卖。若是连名分都没有,我又何必做这种赔本买卖?花了这么多金银,后世的人也不知道是我韦宝出的力。”
“怎么会不知道?韦公子可要让人著书立说流传后世嘛,我们永平府和山海关的县志也可以详细记叙韦公子营造乡里的功德嘛。而且,说句不好听的,韦公子既然知道这般大投入,大工程,是赔本买卖,便不要去做了嘛。施恩莫忘报,这个道理,韦公子应该懂吧?咱们辽西辽东哪一个地方,千百年来不是耕作畜牧,靠天吃饭,何必人为的改变地貌?弄得不好,可能还会改变风水,此地毕竟离京畿重地很近,等下一个闹的不好,有言官乱嚼舌根说韦公子在本地大兴土木破坏了风水,这就不好说了。”吴襄不动声色的点了一下韦宝。
韦宝呵呵一笑:“我相信皇上神明烛照,不好相信这种鬼话吧?而且辽西离京城还有多远?风水若是能影响到京城的话,说不定还是好事呢,上回天灾地震,京城不也损失惨重嘛?本来近来便灾厄连连,要是能影响一下,说不定还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呢。”
吴襄知道靠嘴巴,肯定是劝说不了韦宝了,看来这少年已经铁了心,一定要在辽西弄一块单独属于他的地盘,冷冷道:“韦公子,你还年轻,想事情还是简单。我明着告诉你吧,不管你找多少人签字按手印,往朝廷递交韦家庄的提举函,只要辽西辽东的几家主要世家不点头,即便是朝廷,也绝不会准!韦公子,你想一想,若是辽西辽东的大户都像你这样,要将自己的地盘分出去的话,那大明的天下成了什么了?成了汉末群雄割据吗?还是周末八百诸侯?你这事,我现在就可以打包票,准不能成!若是韦公子真的有心融入辽西辽东世家,以后跟大家一起,我吴襄可以担保,别家有什么,韦公子便有什么,绝不会亏欠一点,整个辽西辽东世家,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同舟共济。”
韦宝暗忖,这是没法谈了,只是招呼吴襄和众人喝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皇帝不急太监急,旁听的韦宝一方李成楝、刘春石、范大脑袋等人焦急不已,吴襄一方的吴三凤、吴三辅、吴雪霞等人也很焦急,知道这是谈判再次破裂。
虽然大家都觉得韦宝的想法很大胆,但都认为吴襄说的有道理,韦宝想从辽西单独划出一块地盘自治的想法是绝无可能办到的事情。
不过让人诧异的是,韦宝似乎真的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好像真的能办成一样?
“韦公子,九千岁如今权倾天下,打通了这层关节,很多看似不可行的事情,的确有可能办成,但绝不会包括韦家庄这一桩。别忘了,这是在辽西,朝廷要靠我们这些当地世族对付建奴!”吴襄半提醒,半试探韦宝的底线,想知道韦宝与魏忠贤的具体关系,希望他年轻人嘴巴不把门,忍不住说出来,想知道韦宝与魏忠贤的交往,具体到什么地步了。
在吴襄看来,除非抱上了魏忠贤这大腿,其他都不会让韦宝这么有底气。
“吴大人,你不明白我为什么一定要给韦家庄一个名分,我也同样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事情上卡我?我们这一片,本是偏僻荒芜之地吧?韦家庄即便再营建几十年,上百年,在辽西也只是一片平庸的土地,若是能稍微富裕一些,对辽西一定是好事,并不影响吴家的利益啊。我关起门来搞建设,若是能赚到银子,少不了会长期孝敬吴家,您这不是跟银子过不去吗?”韦宝无奈道。并不回答吴襄的问题,拐弯抹角的说吴襄心胸狭窄,没事找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吴襄皱了皱眉头,暗忖这韦宝嘴巴是真的能说,说了半天,一点没有说动对方,自己反倒被他说的理亏了。
“韦公子,我说的是天下的公理,普天之下也没有这种规矩!”吴襄道。
“吴大人此言差矣,就我所知,大明到处是这类御赐的庄园。辽西辽东有,你吴家在永平府旁边的范家庄,不就是御赐的吗?北直隶也很多这种庄园,江南各地,更是数不胜数,只要为朝廷出过力,便大有机会获得这类赏赐,更何况是我们这片偏僻的海滩乱石岗?”韦宝道:“据我听说浦江县郑宅镇有个江南第一家就是这样吧?”
浦江县郑宅镇的“江南第一家”,九座牌坊矗立在古镇入口。
这么多牌坊集聚一起,在大明是罕见的。
九座牌坊,恰合郑氏义门的九世同居,每一座牌坊都有出处,每一座牌坊都有一个故事。
作为一个以血缘为纽带的传统家族,“家”是一个核心活动中心,首先要突出一个“家”,郑宅的这个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家,而是“江南第一家”。
“江南第一家”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所赐。
郑氏家族从南宋开始同居,到明初已经几百年没有分家,几千人同财共食,和睦相处。
当时,郑氏义门的孝义闻名天下,为了表彰义门代代相传的孝义家风,朱元璋在洪武18年(公元1385年)亲赐“江南第一家”予以旌表。
“孝义门”。郑宅原叫仁义里,后来因为郑氏家族的孝义家风被历朝所推崇,许多感人的孝义事迹也常被乡民传颂,又经常被朝廷表彰,就改成了孝义门,后来连村名也叫作孝义门了。
“三朝旌表”。这跟前面两座有一定的关联,因为郑氏义门从南宋开始不论风云如何变幻,不论是战争乱世还是太平盛世,他们总是始终如一,家族的日子还是过得有条不紊。
不论谁当权,他们都按照自己的规则,治理好家族事务,处理好跟邻里关系。
不管在什么条件下都起着忠节义孝的表率作用。
所以在宋元明三朝都受到朝廷的旌表。这是很不容易的。
“有序”。因为郑氏义门把“有序”和“师俭”当作了治家的两大支柱。
“有序则不乱,不乱则安。”郑氏义门数百年同居共食,没有序肯定要乱的。
郑氏义祠堂专门设立了一个有序堂,制定了168条家规,天天用相关内容来教育子孙。所以使得郑氏义门有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家庭秩序,正是这些严格的秩序引领了郑氏义门一代一代走出了辉煌。
“有序”牌坊后,依次是“恩德”牌坊、“麟凤”牌坊、“取义成仁”牌坊、“礼部尚书”牌坊和“九世同居”牌坊。
九座牌坊的建筑风格和建筑材料各不相同,有砖木混合结构的,有木结构的,有石雕的,有砖雕砌的。
韦宝举的这个例子,属于特例,也是韦宝为驳斥吴襄言论,所找的论据。
吴襄知道江南第一家,大明是有不少皇帝御赐的庄园,但绝没有韦宝说的那么多!
他的范家庄实际上不是赐给他们吴家的,而是他们从别人手里夺过来的,但现在实际上,为吴家的私产,真的要拿他家举例,明显不合适,等于在揭他的疮疤。
“韦公子,你这张嘴巴啊,我看我们是很难说动对方了,再说下去,实在没有必要,但我还是敬告韦公子,你这韦家庄,决不能成!另外你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需明白一句至理名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执意要与辽西辽东其他世家不同,执意要关起门来搞你说的什么建设,不但本地世族,便是朝廷,也能看出韦公子这般做法,是包含了莫大的野心吧?否则,何必单独筑城、难道有山海关,还保不住你这一片的太平?你是对朝廷的大军没有信心,还是想在辽西建造一座城池出来?”吴襄责问道。
韦宝呵呵一笑:“吴大人,我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是为了本地百姓的生计!而且,我这不是什么城池,而是防风墙,有了防风墙和防风林,这一片荒僻之地,将在几年之后变成绿洲,吴大人先想一想饿殍遍野的情形,在想想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吧。”
吴襄被韦宝气的冷笑一下,不再多说,站起身道:“三凤、三辅、雪霞,三桂,走了。”
四人一起答应,吴三凤招呼扈从准备启程。
韦宝看了眼被自己气的脸色铁青的吴襄,知道自己让吴襄受到了很大的挫败感,但他自己心里也不舒服,无声的叹口气,与虎谋皮,的确是逆天行事,不可取。
韦宝不再多说什么,默默起身相送。
“对了,三辅,你去和你书院的那帮同窗们说一声,让他们遇事多想一想,别为了一点银子,将家里给害了!”吴襄对吴三辅道。
吴三辅答应一声:“爹爹,我明白,我这就去说。”
吴襄点头,然后对韦宝道:“韦公子,我相信会有人在你那什么韦家庄的提举函上签字按手印,但绝不会有一个里正身份的人!顶多是一些小商户和个别小小甲长,这些人签再多字也白搭。你这么做,只会让其他人急眼,合起伙来把你韦家庄搞垮,试想一下,还有哪种办法比搞垮韦家庄,能得到更多的银子,能更快得到银子?这世上,谁都不傻,就看谁能更看懂人心。”
韦宝微笑道:“受教了。吴大人啊,不过我还是觉得会有人看懂人心的吧。”
吴襄哼了一声,暗骂韦宝冥顽不灵,将不得好死,气愤快步而走:“韦公子不必送了,受不起!”
韦宝看了看吴襄的背影,苦笑一下,对李成楝道:“大哥,替我送一送吴大人吧。”
李成楝点头,跟了出去。
吴雪霞在经过韦宝身边的时候,没有看韦宝一眼,吴三桂则对韦宝比了比拳头:“小子,等着死吧!连我爹都敢得罪,活腻味了!我到时候要亲手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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