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宝离开皇宫的时候,事情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
天启皇帝明显不想和韦宝再商量开放通商口岸和整编合并大明水师的事情。
韦宝回到府邸之后,将经过大致的对吴雪霞,张美圆几女说了之后,也没有什么讨论的兴致,便早早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中,打算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韦宝对于权谋,其实办法是不多的。
这趟让首辅顾秉谦带头上奏本,也是韦宝岳父张维贤的提议,韦宝自己在仓促之下是很难想到的。
韦宝在现代看过映象最深的明朝电视剧是《大明王朝1566》。
从深层去看懂这部剧主要有两个难点。
第一,是需要一定的历史基础知识。
比如《大明王朝1566》第一集,周云逸提出的腊月不下雪是“天怒人怨”,这是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理论,《雍正王朝》开头也是康熙独白——“黄河发大水皆因人事不修,人事不修,上天才会降下灾祸”。
再如《大明王朝1566》第一集,小阁老说“大船都翻了好几艘”,这是“漂没”,把贪墨的钱说成是因不可抗力导致的损耗,死无对证。
第二,是需要揣摩人物的心思。
人物话中的逻辑跳跃。
因为里面人物的智商很高,其思维往往跳跃性很大。
比如《大明王朝1566》海瑞审郑泌昌。
海瑞:你为什么把沈一石的作坊专卖给织造局?
郑泌昌:圣旨里没叫你问这些吧。
海瑞:你的意思,是皇上叫你这么干的?
郑泌昌:不是。
海瑞:那圣旨里怎么可能有这些。
每个人都是话中有话的。
还是《大明王朝1566》第一集。
徐阶淡淡说道,“票拟是昨天世蕃兄送过来的”,表面客气,其实捅了严世蕃一刀,昨天才送给徐阶他们看,想干什么?
徐高张说话也是互相捅刀。
比如嘉靖当着严嵩徐阶的面烧了海瑞审出的证词后,徐阶回到裕王府中。
徐阶刚开始故意一句话不说,然后高拱逼问徐阶,当着裕王的面斥责徐阶不敢直言进谏,却惹得裕王怒斥高拱,“你什么都不要说了”。
徐阶这时的表情,微微一笑,一副计划通的样子。
然后才说供状被烧谁也没看的事。
接着张居正又捅了赵贞吉一刀,说他首鼠两端,用徐阶的名义给他写信他都不听。
最后高拱为之前责备徐阶赔礼,徐阶回敬了他一刀,“我坐在这个位置,就当受这个责备”。
表面意思是表示自己不在意,言外之意是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我,你还没坐上来少上蹿下跳。
人物各种心思,话里各种玄机。
韦宝以前第一遍看的时候没在意,看第二遍第三遍,才心领神会。
韦宝在现代是社会最底层的人,根本没机会接触上层社会,所以只能依靠看电视剧揣摩一些事情。
只能看见每个人的言语行动,去揣摩这些人的心思。
《大明王朝1566》第一集,嘉靖问严世蕃娶九房姨太太的事,大家都以为严世蕃要倒霉,结果嘉靖来了一句“好汉才娶九妻”嘛。
嘉靖为什么这么做,在韦宝看来是敲打一下又不敲打过分了。
提醒他把柄始终捏在嘉靖手中。
因为娶九房姨太太这事是可以定罪的,这是威;而之后嘉靖又替他圆回来,对手就不好再以此追究他的罪,这是恩。
韩非子说帝王要讲求“势”,要高深莫测,不让别人猜出你下一步要做什么。
嘉靖玩这个已经玩到随心所欲,想来就来的地步了。
优秀的剧,每个人都是有价值排序并围绕价值构建出一个逻辑体系的。
每一句话也是能传递出很多信息的。
这些信息有的在通常思维之内,有的在通常指思维之外,后者需要其他知识和信息来支持填充以获取。
有的信息在显眼处,这是说给大家听的,有的信息在不显眼处,这是说给有心人明白人听的。
表达真心的关键词藏在不显眼的位置。
正话反说,反话正说,明褒暗贬,各种套路深的很。
“票拟是昨天世蕃兄送过来的”,这话通常的重点在于“严世蕃送来的”,尤其是徐阶说话时的神态看起来很恭谨,但实际上徐阶想表达的第二层意思是最易被忽视的时间——“昨天”。
票拟应该由内阁共同商议,昨天才送给徐阶他们,明显让徐阶他们准备时间不足。
这是戳穿了严世蕃他们的小心思,也为徐高张昨天为什么不反对反而今天在御前会议发难做解释,与后面那句“看过不等于核实过”遥相呼应。
“我坐在这个位置,就当受这个责备”表面上强调“当受这个责备”,实际上强调的是“我坐在这个位置”。
《大明王朝1566》这部剧高度总结了封建王朝的政治现象。
这部剧难看懂的原因在于其高度总结性。
一个对中国历史没有深度了解的人,如果直接看历史著作,可能觉得味如嚼蜡。
可是当自己深入发掘了解历史后,再回头看大师的著作,就意识到自己发掘了解的东西早就被精炼的总结过了。
这便是学习由繁入简的过程。
想要最好理解大明王朝中对封建政治的演绎,韦宝觉得配合这一系列回答观赏效果最佳。
为什么嘉靖对钱盯的这么紧,为什么宫中贪了那么多钱,嘉靖却只是做做样子,不必深究。
德宗为什么如此爱钱。
简单地解释,就是他财迷,加上脑子不好。
讨论明朝万历皇帝贪财一样,要么说他心理变态了,要么说他受小商之家出身的妈妈影响,总之就是不正常,随便换个正常人上去都比他强。
然而,随着信息大爆炸时代的到来,为万历翻案的文章越来越多,他捞钱的正当理由也越来越多。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打过一场大仗的德宗,自然是深知金钱的重要。他之后的宪宗也一样,只要想打仗,谁都会拼命捞钱的。
只不过宪宗有一定的话语权,可以在史书上留下他冠冕堂皇的理由:如今藩镇割据、河湟沦陷,我一心要恢复大唐荣耀,可惜财力不足,所以才不得不攒钱啊!
这篇回答告诉了我们为什么嘉靖需要严嵩这种人,除掉严嵩,帝国马上运转不正常了。
养兵、打仗,都是要大笔烧钱的。
韩愈这帮忠臣们心疼老百姓,自然是极好的,但他们能不能解决德宗的财政需要。
既不能得罪大地主,又不能压榨老百姓,神策军的高工资怎么发。
以后要削藩仗还怎么打。
卢杞、裴延龄这帮奸臣,对百姓敲骨吸髓有一套,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们至少满足了德宗的需要。
更重要的是,他们愿意替德宗背锅,干这种千人喷、万人骂的勾当。
后人评价德宗,大部分都说他笨、傻,被奸臣迷惑了,说他坏、恶的不多。
而对卢杞、裴延龄等人的评价都是要多坏有多坏。
为什么清流浊流都是嘉靖要削平的山头,以及嘉靖为什么要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太监。
当权的太监贪污受贿,并纵容亲朋好友鱼肉百姓,但那些所谓的名士清流呢?因为他们掌握了话语权,看见他们家财万贯,就觉得这是诚实劳动合法经营的结果;看见他们四世三公、世吏两千石,就觉得这是人家血统高贵,家教杰出的结果。
实际上,在皇帝眼里,“清流”“浊流”都是一丘之貉罢了。
大明王朝这样的优秀作品,其之所以精彩,就是因为他表现了现实世界真实的博弈过程。
矛盾在对立中统一,从朝堂到地方,从清流到严党,从嘉靖到隆庆,无不充满着对立和斗争。历史就是在斗争中前进的,消灭旧的矛盾,产生新的矛盾。
人的思维是需要磨炼的,有道是: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站在历史的高度去思考问题,从历史唯物主义的思路出发,一切就洞若观火。
《大明王朝1566》的内容,可以基本切分为两个部分:改稻为桑、海瑞上书。
中间有一条隐线,就是嘉靖。严嵩挂了,严嵩背后的嘉靖没有挂;海瑞调离浙江了,但海瑞背后的裕王还安安稳稳活着。
电视剧有个副名叫嘉靖与海瑞,其实是皇帝与文官。
两边只要有一个不倒,故事就能演下去,改稻为桑玩完了,还可以改桑为稻。
桑也好,稻也好,其实都是嘉靖把弄朝政的形式而已。
只要嘉靖这个主角不下台,戏就演不完。
理想状态下,文官都是皇帝任命的,给你饭吃你就应该老老实实听话。
该背锅就去背锅,该干事就去干事,我让你活,你不能上吊,我让你死,你不能逃命。
因而普通政治剧里的矛盾点是文官与文官,朝臣与朝臣,皇帝这个君臣关系的主导方,是不能出现在其中的。
在普通政治剧里,皇帝是裁判员,而不是运动员。
这些皇帝似乎只知道看忠奸胜败,等到打完了自己上去,宣布比赛的胜利方是自己和其中站着没倒下的那一派,然后众正盈朝国泰民安,完结撒花。
但是真实的情况可不是这样的,大明王朝里的君臣关系是皇帝让文官背锅,可以,但你想摘干净不行,我文官要给你泼脏水。
屎盆子不能扣我一个人头上,要倒霉我跟你一块倒霉,真正做到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大无畏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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