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件事,在码头建立一个情报网,我想知道所有进出港口的货物,包括飘在海里,不在码头停靠的那些。”
齐玮文蹙眉道:“这个有点困难,我对码头并不熟悉。”
“我会安排熟悉的人和你对接,外人。”
齐玮文点点头,“我知道怎么做。”
“你有渠道买电台吧?”
“有。”
“好,就这两件事,其他的你比我专业,我不多嘴。”冼耀文将凳子移回原位,用正常的说话音量说道:“我听说月英的小姑子被人砍了,都说是你的人干的。”
齐玮文似笑非笑道:“你要为她出头?”
“我才没这个闲工夫,我只是想说你的人办事真不行,砍个人弄得全香港人都知道。”冼耀文从菊花水蛇羹的瓦罐里舀了点猪舌和鸡肉到齐玮文的碗里。
齐玮文睖了冼耀文一眼,“你有话直说,不要胡说八道,能猜到是我做的人没几个。”
冼耀文尴尬一笑,“陈靖坤我不管,月英不能死在你的人手里。”
“看样子你对郑月英并没有多关心,不然不会不知道肥仔坤已经出面讲和。”齐玮文轻笑道。
“我和她又没有私情,只有一点香火情。她做那种买卖,被人砍死也是活该,只是死在你手里总归不好。”
冼耀文话刚说完,就被背后的嘈杂声吸引过去,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男的一脚踢在一个瘫在地上的女人胸口,接着又是一脚尖踢在女人的脖子上,看架势是冲着要女人的命去的。
“九龙城寨没规矩?”
齐玮文一脸厌恶地说道:“有规矩也管不了人家的家务事,男的是她丈夫。”
见男人已经被边上的人拉开,女人被打得虽惨,却是没有性命之虞,冼耀文这才不慌不忙地说道:“这女人是戏院里的吧?”
女人的外衫已经被扯破,里面带亮片的肚兜露了出来。
“小洋鬼子,不要阴阳怪气,她就是我的人怎么了,我又不是没劝过她离开臭男人,她自己不听,要犯贱,被打死也活该。”齐玮文不爽地说道。
冼耀文淡笑道:“请在臭男人前面加上‘这个’或‘那个’,不要故意指桑骂槐。”
齐玮文指着冼耀文的鼻子说道:“骂的就是你,去你的齐老四。”
齐玮文显露出女人的真性情,冼耀文没法接话了,哪个女人又不想找个一心一意对自己的好男人,他既不是专一之人,也不是好男人,齐玮文在理性方面,经过权衡和他走到一起,但在感性方面,心里委屈很正常。
这时候他说什么都是错,还是闭嘴比较好。
借口上厕所,冼耀文来到城寨的公厕,冲着小便坑撒了一泡,见四下无人,他进了一个蹲坑,蹲下观察坑里没被冲走的屎,确切地说,是浮在屎上面的纸。
忍受着绿头苍蝇的嗡嗡,以及屎发散出来的臭味,他把几个蹲坑都观察了一遍,见到了报纸、本子、香烟壳,也见到了厕纸,非常粗糙,没被打碎的稻秆、麦条嵌在纸里,犹如一把利刃
出了公厕,点上雪茄,驱赶臭味。
拉屎时的每一声惨叫都是钞票美妙的大合唱,不说内痔外痔混合痔,单说卫生纸就存在很大的商机。
一张卫生纸能分出阶级,三六九等,王耀武被俘就是因为他在路上拉了一泡屎,浮在他屎上的是从“迈瑞肯”进口的雪白卫生纸,这玩意扎眼,相当之扎眼,寿光县公安局干警发现卫生纸的时候,大概以为撞大运,蒋宋要落在他们手里。
美国人卫生纸制造技术那叫一个一骑绝尘、遥遥领先。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欧洲地区很快会从吃饱过渡到吃好阶段,粗放型的生活方式也会越来越精细,悄无声息中,卫生纸将会迎来一次欧洲革命。
高档卫生纸其实很有搞头,这时候入局正好能赶上顺风车。
就香港来说,推出一款稍精细柔软的卫生纸,控制成本和终端售价,市场的潜力非常大,特别是将卫生纸和卫生、疾病联系在一起。
冼耀文蹙了蹙眉,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说辞,将卫生纸和降低血吸虫病的感染率联系在一起。
麻风病和血吸虫病,如今令人闻风丧胆的两大疾病,前者会自主或被动离群索居,对大多数人来说只闻其声,后者不同,华东水系发达的地区,每个村落里总会有那么几个骨瘦如柴,却又挺着大肚子的等死之人。
冼耀文想着华南地区的血吸虫病感染率相对要小得多,他在香港街头也没怎么见过疑似感染者,又质疑起拿血吸虫病当噱头的想法。
带着悬而未决的想法,他绕了远路,穿梭于居住区的小道,目光四处游弋,寻找着蹲在角落穿开裆裤的孩提。
还别说,真被他撞见一个三四岁的奶娃子蹲在地上,头往后扭,一只手伸到身后,看不见在干什么。
看不见却能想得到,老头子常把接地气挂在嘴边,他四五岁的时候就被老头子带着周游列国,深入各种文化背景的各个阶层,让他亲历同龄人的生活状态。
用老头子的话来说,同龄人是竞争者中的第一梯队,知己知彼方能保护好自己占据的高度不被抢走,熟悉同龄人的成长轨迹,方能精确分析他们的思维模式,用人、营销方可做到得心应手。
“小朋友,不要太用力,会断的。”
冼耀文走到奶娃子身前,掏出手绢蹲下,一条白色和一条微黄色的蛔虫在那里扭动着,白色的被小奶娃捏着,扭动得更加激烈。
见此情形,冼耀文将手绢塞回口袋里,掏了一张一元面额的纸币出来,先对折,然后在手里揉搓几下,增加摩擦系数,待做好准备工作,他冲奶娃子说道:“小朋友,把手拿开,叔叔帮你。”
奶娃子很是听话,手立即松开,但头更是用力往后扭,对两条大宝贝充满好奇。
冼耀文轻笑一声,瞅准时机将两条蛔虫捏住,试探着用力的同时,嘴里哼起了歌,“明月究竟在哪方,白昼自潜藏,夜晚露毫茫,光辉普照世间上……”
奶娃子听着歌,冼耀文轻轻松松就把蛔虫拔了出来,捏住给奶娃子看了一眼,满足他的好奇心,随后将蛔虫包裹在纸币里,放进奶娃子手心,“入面嘅虫虫污糟,不能食,外面嘅係钞票,可以去士多店买食嘅。”
奶娃子眼睛一亮,奶声奶气地说道:“买炸嘢(摊位上油炸的吃食)?”
冼耀文正想说炸嘢不干净,可转念一想,或许奶娃子的童年时期能吃到油炸小吃的次数屈指可数,便说道:“唔好乱跑,同爸爸妈妈讲一声。”
奶娃子点了点头。
刚刚未参与拔虫的手在奶娃子头上摸了摸,冼耀文起身离开。
回到摊档坐下,刚才的嘈杂已经消失,恢复了有秩序的喧嚣,齐玮文的小女人本色收敛,回归大姐头模样,手里捏着三十多公分长的烟斗,怡然自得地抽着。
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冼耀文转脸说道:“我晚上要过海,明天傍晚回来,要不要带点手信?”
“一个人?”
“陪丽珍过去玩。”
“不用了,你专心陪她就好了,不能一生一心一意,至少一时唯有一人。”齐玮文平静地说道。
“嗯。”
冼耀文听劝,陪苏丽珍在澳门好好玩了差不多一夜一天,没有其他女人牵绊,也没太想着工作,看风景、吃美食、购物,把他累个够呛,苏丽珍却是神采奕奕,回香港后,牌搭子已经在她楼里等着,十六圈无缝对接。
反观冼耀文,却是拖着掏空的躯壳,戴着双层口罩,迎着浓重屎味,黄昏中追逐蛔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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