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50万美元,和自己的导师谈,真是一件非常酷的事。
湾仔。
帆船、长衫、错落的酒吧,东方风情善良的妓女与中西文化的交汇点,这里是苏丝黄的世界。
19世纪以来,香港一直是各国军舰在东亚的一个重要补给港口,舰只可以补充食品和燃料,官兵们则可以上岸休息、购物,还能往家里寄信寄礼物。反过来说,对香港而言,补给能为香港带来经济利益。
朝鲜半岛的战争爆发后,香港成为美军的度假胜地,湾仔的酒吧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尤其是骆克道一带,更是掀起无上装酒吧之风,成为美国大兵乐不思蜀之地。
世间的事,大多数都是有脉络可循,一件事会在何时何地发生,大致可以进行预测,就像美国大兵会来香港度假,可以通过美军在一二战时期的做法进行预测,至于为什么是湾仔,而不是其他地方,就用不着花脑细胞预测了,这里是港府圈定的地方,不是这里还能是哪里。
开店的老板经常会把一句话挂在嘴上,“钱都被房东赚去了,我赚个屁的钱”,这话看似牢骚,却有很大的真实性,店铺的生意越好,房租自然是水涨船高。
大概是在朝鲜半岛的战争刚打响时,冼耀文曾经无意中给苏丽珍说过湾仔的租金很快就会暴涨,这话言者无心听者却有意,苏丽珍听进去了,东拼西凑、东挪西借,在骆克道顶下了两栋面积不小的唐楼,如今她每个月能收将近三万块的房租,扣掉借钱的利息,一年时间就能把买楼的钱挣回来。
此刻,夜已深,骆克道上却是灯火通明,不少水兵搂着女人在街上穿梭,也有三五成群的大兵从酒吧里跌跌撞撞地出来,人力车夫和穿着风骚的姣婆见到他们,犹如绿头苍蝇见到粪坑,乌泱乌泱地围了上去,洋泾浜英语瞬时在空中飘荡。
苏丽珍戴着墨镜坐在一辆顶棚被拉起的黄包车上,看着嘈杂的大街眉尖蹙起,没好气地冲和她挤在一起的张张太抱怨道:“大晚上你带我到这里看什么?”
“不要着急。”张张太从嘴里慢条斯理地吐出烟圈,抬手指着一个方向,“看那边。”
苏丽珍循指望去,是一间找换店,大晚上还在营业。
“找换店有什么好看?”
张张太不疾不徐道:“美元的牌价1兑5,低的时候1兑4,英镑的牌价1兑14,低的时候1兑12。”
苏丽珍惊讶道:“好低的牌价,谁在跟他们换?”
张张太指着街上一个被黑鬼大兵搂在怀里上下其手的女人说道:“这里的吧女为了钱,给洋水兵当尿壶,心里边怎会不烦闷,为了排解烦闷,她们会找个男人来出气。
对她们来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不付钱,谁也不肯平白无故给她们戏弄,想出气,就得出钱买一个回来。”
张张太又指向另一边,一个一脸萎靡,流着眼泪和清鼻涕的男人在向一个女人讨钱,女人一脸的不耐烦,抬手就给了男人一个巴掌,大概还不过瘾,抬脚用高跟鞋钉男人的脚尖,男人不敢反抗,腆着笑脸向女人说着好话。
“你瞧,那条鬈毛狗多听话,吧女要他东,他就不敢西,为什么?很简单,一个钱字。
丽珍,你有先生宠着护着,没有捱过穷,不清楚外面的世界,让我老实告诉你,香港是个现实的地方,没有钱,什么事也办不了,有了钱,什么都可以买。
别看这个男人现在像一条哈巴狗,一旦吧女不能给他钱,他立刻会翻脸,到时候吧女免不得要挨顿暴打,也许被打完了还要一刻不得休息接烂客,直到自己烂掉为止。”
“吧女不知道自爱吗?一杯例牌酒两块九,吧女可以分到一块二,一个中等钟就是三十块,一天能存下不少钱,做一段时间就可以上岸做点小买卖。”苏丽珍说道。
张张太讥笑道:“丽珍,你太天真了,入了这一行,想再脱离就难了。”
“有社团控制她们?”
张张太诧异地看了苏丽珍一眼,“你居然不知道这里是社团的禁地,这里是港府用来赚钱的地方,没有哪个社团敢在这里乱来。”
苏丽珍摇头,“我不知道。”
张张太扔掉还有三分之一的香烟,重新点上一支,“我原来也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吧女难上岸不是因为别人,是因为自己,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在这里赚钱虽然没有自尊,但是不累,赚得也多。
你看看这街上的吧女,哪个手上没有鈪子(手镯),吃好穿好,还要养男人,有的还要打高射炮、吸红鸡(毒鬼间流传术语),每个月的开销不见得比你少,上岸,怎么上岸?”
“好好好,我知道了,赶紧说正题,我要回家睡觉了,被先生知道我这么晚还在外面瞎晃,他会训我的。”
“先生才不舍得训你呢。”张张太轻笑一声,搂住苏丽珍的腰,“看你,珠圆玉润,先生真舍得给你浇水,跟我说说,先生都怎么干你。”
“去去去,一点正形没有。”苏丽珍将张张太推开,拉平旗袍的皱痕,再次催促,“赶紧说。”
张张太笑了笑,往找换店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抬手指向刚才打男人,此刻正在换钱的吧女,“你看,这个吧女正在换钱,一定是把今天刚赚的美金换了准备给刚才那个男人。
吧女和小混混一样,三更穷五更富,钱来得快,去得更快,没有几个能攒出整数的美金再去汇丰换,都是在找换店零打碎敲,而且,找换店有时候还会赊给她们一点钱,不要利息。
你别看这家找换店不起眼,旺季时一天赚两三千轻轻松松。”
“你也说旺季,淡季呢?”
“没有军舰靠岸,只能拍苍蝇,但是算起来,一年至少能赚五六十万。”
苏丽珍鄙夷地睖了张张太一眼,“还说我不清楚外面的世界,我看你才不清楚,这个生意一年绝对赚不到五六十万,不给别人分点,别说赚钱,命都保不住。
这种生意你居然都敢打主意,就你能看得见,别人都眼瞎啊?回家洗洗睡吧,先生每个月给你发不少工资,你不够花呀?”
张张太郁闷地说道:“谁嫌钱多啊,这个生意我好不容易发现的,你没兴趣?”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一年二三十万结一个死仇,我的眼皮子还没这么浅。师傅,去码头。明天我要叹早茶,要打十六圈牌,晚上还要听戏,不早点睡吃不消。”
“我不是一样,明天不仅要打牌,还要给老板搬货呢。”
“搬货好,反正你现在没男人,一身骚气没地方发泄,出出汗,累了就不骚了。”
“就我骚,你不骚?”
两人吵着嘴来到码头,乘坐哗啦哗啦各回各家。
……
12月10日。
又是星期天,吃过早点,冼耀文在花园里看报,蔡金满在房间收拾行李。
机票已经订好了,不是正常的航班,而是水上飞机的旅游型航班,中途会在越南西贡停靠一天,算是来一次时间适应型蜜月。
别看此时冼耀文云淡风轻,其实今天还有不少事要做,马上他就会出门。
客厅里,白薇秀正给其他三人开会,讲下一阶段的工作安排,她和林梅娇会跟着去香港,另外两个人留在这里看家。(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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