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咕一句,冼耀文离开红灯码头,出现在武吉士的佘园。
此时正是早茶的尾声,中午饭点还没到,店里的客人不太多,在收银台站着的蓝娥娘见着冼耀文,立马出来引着他往佘园的后门走去。
出了后门,穿过一条不足一米五宽的小巷,推开一道门,豁然开朗,只见一个面积不大,却是闹中取静、典雅的小院,佘阿贵坐在一张石桌边上,手里端着茶盏。
简单寒暄,佘阿贵给冼耀文倒上茶,便直入正题。
“冼先生,前面几年我和一个印尼人做过一段时间的走私生意,帮他筹集军用物资,现在印尼军已经胜利,不再需要军用物资,反过来,他想从印尼往外走私货物,都是大宗商品,凭我的实力吃不下来,我想和你合作。”
“对方是爪哇人还是华人?”
“福清人,到印尼不过十二个年头。”
佘阿贵说的两条信息,已经足够冼耀文推敲出“印尼人”是谁,昨天在李家,李光前给他说过印尼华人和走私的情况。
在印尼的华人老牌家族,不少是靠着给荷兰人搞包税发的家,所以心向荷兰,或给荷兰人出力,或明哲保身,如今印尼开始清算这帮人。
也有一批团结在印尼中华总会周围的华商,大力支援印尼独立革命,这批华商当时在印尼的实力只能算得上是三流水准,他们把独立革命当作自己崛起的契机,出钱出力,帮着印尼军走私军用物资,以盼印尼军赶走荷兰人,他们取代之前的一流华人家族。
在这帮华商当中,表现最为积极的就是小商贩林绍良。
当年老蒋喊出口号“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传到林家人耳朵里就变成了“抓壮丁”,害怕家里的顶梁柱白白死在战场上,林母先后送两个儿子下南洋。
小儿子就是林绍良,先在叔父的小店当学徒,有了一定积蓄做起了咖啡粉的小买卖,然后遇到了独立革命的契机,那叫一个英勇。
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突破荷兰人的封锁线,从新加坡购买武器及军需物品,然后又冒死返回,为了祖国,一次次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祖国也没有亏待他,据说靠着走私挣了不少。
“林绍良?”
“冼先生知道他?”佘阿贵诧异道。
冼耀文淡笑一声,“印尼走私最出名的人物,不知道他都难。他想走私什么?”
“白糖、树胶、木材、黄金、锡米,印尼有的他都可以提供。”
“林绍良在爪哇?”
“爪哇古突士。”
“据我所知,古突士属于爪哇第三军区迪泊涅格洛,最高指挥官是苏哈托,这个地区的荷兰势力尚未肃清,时常发生暴乱,还处于军管时期,权力集中在苏哈托手里,林绍良背后的人是他吗?”
“林绍良背后的人是谁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林绍良在印尼军中有广泛的人脉。”佘阿贵含糊回答道。
冼耀文点着半截头,吸了一口,说道:“佘爷想怎么合作?”
“我吃下林绍良的货,然后交给冼先生,冼先生只需要稍稍给我留点利润。”
冼耀文轻轻颔首,“佘爷,不用说稍稍,你可以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你认为合适的利润,我只有一个要求,从你到我手里这一步,必须是合法的,我们之间是正常的贸易往来。”
“没有问题。”
“好,我给佘爷一个承诺,假如林绍良跳过佘爷直接找到我,我绝对不会甩开佘爷。”
佘阿贵举起茶盏,说道:“冼先生,请茶。”
冼耀文端盏回应,一口温茶下肚,两人达成了合作协议。
午饭是在小院里吃的,蓝娥娘作陪,席间,聊了一些闲篇,佘阿贵给冼耀文科普了金门人的估俚间字号。
金门人内部并非铁板一块,金门分大小金门,下面又细分到村,同村之人一起出钱租房子,作为简单的会所及住宿,这种场所就叫估俚间。
经过多年的发展,估俚间互相兼并融合,如今只剩下七支旗插在码头驳运业,有的金门人脱离驳运,进入远洋货轮领域,远洋货轮多次奔波,熟悉货源后,又有不少人转向从事东南亚进出口的“九八行”。
所谓的“九八行”指的是东南亚土产进出口买卖,因仅扣2%的佣金而被俗称为“九八”。此前,洋行的佣金高达20%至30%,相对而言,九八行的利润虽薄,但因开销较低,仍能维持生存。
从马来亚进口树胶,由印尼进口当地产的咖啡、胡椒、豆蔻、茶叶等,经新加坡粗加工,再销往美国、欧洲。
从原产地载土产的货船、在港口卸货的舢舨、将货送至各九八行的苦力,甚至为船加油的全都是金门人。
临了,冼耀文把之前所见说给佘阿贵听,佘阿贵的说法是应该不是抢地盘,新加坡的驳运十之八九是金门人,只有少数潮州人,其他人根本插不进去,没人会做无用功,估计是货出了问题,或者有人黑吃黑。
佘阿贵没说是什么货,但冼耀文猜十之八九是毒品,不是鸦片就是白粉。
上回听刘荣驹说过一嘴,当年龙云搞鸦片的那帮手下有不少去了缅甸,然后聚集到缅泰老三国交界处干上了老本行,那片地区就是金三角。
如今已经有金三角人跑去香港,起早贪黑拜访潜在客户,推销他们纯度更高的产品“三号半”,以抢占三号的市场。
李裁法提纯的那种金丹就属于三号,一个不好,半号之差,郑月英得跟人家干起来。
离开小院后,冼耀文坐在车里先琢磨了一会儿九八行,粗加工可以升级到细加工并进行贴牌,比如印尼盛产的猫屎贴上“1950”的商标,便可以高价往外销售。
猫屎咖啡尚未流行起来,定义权还未落到谁手里,他冼耀文完全有机会拿到定义权,对猫屎咖啡进行定义——出门先跨左脚,拉出来的屎半干不稀的麝香猫拉出来的猫屎,且异味活度值≥3.8,才能用来制作猫屎咖啡。
思维一阵天马行空地撒野,冼耀文把它抓了回来,开始琢磨林绍良和苏哈托。
佘阿贵这一出,算是让他瞌睡遇枕头,正有想法去印尼开金矿,苏哈托送上门来了。苏哈托吃里扒外搞走私,无非是为了敛财,但敛财的目的是个人享受还是为了积蓄力量往上爬,这非常值得思索。
冼耀文更倾向后者,苏哈托今年三十不到,正是雄心壮志、不负韶华的年纪,估摸着现在已经有了为印尼人民服务的高尚情操……
“嗐,管他为了什么,先拉上关系再说……黛薇·苏加诺原名叫什么来着,对了,根本七保子,东京人,今年……娘希匹,几岁来着?”
想不起来,冼耀文也不再费脑子,管她几岁,不重要。
东洋的国际事务中,有一个较重要的“战争赔偿与补偿”,为了重返国际,东洋对这个事情表面上还是比较认真的。
东洋和印尼之间还有补偿该给谁以及该怎么给的问题需要拉扯,苏哈托上位之后,访问东洋洽谈赔偿问题是一种必然。
如果所料不差,东洋依然会按照历史轨迹一样,通过民间企业来实施对印尼的赔偿,这样方便东洋企业重返印尼,同时也创造了制造猫腻的空间。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根本七保子就是某一个东洋“赔偿业务商人”安排给苏哈托当负距离翻译的,或许到时候可以安排素来六保子、本来八保子等等,让七保子靠边站去。
顺着苏哈托这条线,冼耀文想了很多,印尼资源丰富,岛屿星星点点,岛上丛林密布,非常方便藏匿武装力量,明暗两条线可以同时安排,完全有可能在印尼构建一个伪财团。
目前来看,他非常有必要再添一房九姨太,而且必须是爪哇人。(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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