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初(上午九点),他们向法雨寺的主持、大和尚和知客辞行。
法雨寺的主持一直把他们送到了码头,还和程池约定了下次再见的时候,看着周少瑾他们上了船,船离开了码头,这才和僧众们回了法雨寺。
周少瑾依着船窗望着青山葱郁的普陀山,心里既有离别的怅然又有归途的喜悦。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姐姐了,又因为人在旅途,甚至不能给姐姐写封信。
掌灯时分,他们的船驶了宁波码头。
和靠停在金陵城北江桥附近的画舫、乌篷船不同,停靠在宁波码头的多是沙船、福船,而且多是四桅、五桅的大船,他的三桅沙船从这些大船旁边驶过的时候,要仰首才能望着他们的船桅,颇有点泰山压顶的感觉。
春晚几个挤在船窗前啧啧称赞,引得郭老夫人在船窗旁伫足张望。
扶着郭老夫人的周少瑾突然就想到那天自己在船上俯视到别人船舱窗口里的一对男女……那些福船上的人说不定也能看到自己船舱的景象。
她忙命春晚几个去把船舱的窗户都关上。
春晚几个笑嘻嘻地去了。
宁波分号的掌柜王晓带着分号的几个伙计上船来给程池请安,并道:“我已经在宁波城最好的客栈定了个院子。您若是觉得院子太嘈杂,分号后面还有个落角的地方,平时用来招待总号来的掌柜们的,就是有点小。”又道,“宁波城虽比不上杭州,却胜在海外贸易多,那些泊来的锡器、鼻烟盒、钟表、玩偶、胭脂水粉都各有特色,老夫人和小姐难得来一趟,您看要不要在宁波多呆两天。也好看看宁波城与别处不同的热闹。”
程池陡然想到周少瑾嘟着嘴眨着大眼睛朝着集萤嘟呶着“我也想买东西”的模样儿……母亲这些年来一直很是自责,虽说没有做居士,却也过着苦行僧般的日子……他想到母亲从前不爱穿红着绿却喜欢身边的丫鬟都花枝招展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他既然决定让母亲高兴,就好好地陪母亲一次好了,哪怕这些事看起来颇有些荒唐、孟浪。
“你这主意很好。”他笑道,“住在客栈的确太嘈杂了。就住在分号吧!”
王晓喜出望外,忙起身称“是”,吩咐大伙计回去再收拾一番,自己则陪着程池说着话,等着后舱的女眷收拾。
而得到了消息的后舱已是一片沸腾。
春晚往身上比着件碧绿色掐水红芽边的比甲急声地问碧桃:“怎么样?我明天穿这件怎么样?”
“挺好的。”碧桃尽心尽责地帮她出主意,“就戴上次二小姐赏你的那对赤金丁香耳环。”
“我也这么想。”春晚果断地把比划的那件衣服收在了包袱里。去找周少瑾赏的那对赤金丁香耳环。
却有小丫鬟跑了进来,道:“春晚姐姐。小姐要带那绣着蝴蝶钉了珍珠的月白色鞋子,我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这个的话音刚落,又有小丫鬟跑了过来,道:“春晚姐姐,小姐问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
春晚也顾不得许多,把衣服包袄往碧桃怀里一塞,道。“你帮我收拾一下,我去服侍小姐去。”
碧桃笑着“嗯”了一声。正要帮着收拾,有小丫鬟喊她的名字:“碧桃姐姐,厨房里问今天晚上二小姐的宵夜是什么?他们也好带了食材过去。免得分号的准备不充裕,做出来的东西不好吃。”
她望了望手中的包袱,又望了望等在门口的小丫鬟,只好苦笑着吩咐那小丫鬟:“这是春晚姐姐等会要带下船的东西,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去就来。”
小丫鬟应诺守在了门口。
碧桃匆匆去了厨房。
这些杂乱都与周少瑾无关,她陪着郭老夫人喝着茶:“……如今不比开国那会,朝臣们之间的人情客往越来越重了。可大家的俸禄都摆在那里,没有银子,又不想丢了面子,就只能另辟蹊径了。宁波这边的泊来货就成了好东西。所以他们的东西都很便宜,不过是样子新奇,我们没见过罢了。买回去当个稀罕物件送礼还可以,把玩就不用了。”
郭老夫人是怕她们眼花缭乱胡买一通当了冤大头吧?
周少瑾抿了嘴笑,等到春晚那边收拾好了,她虚扶着郭老夫人下了船。
王晓已经准备好了轿子,她们上了轿,一路晃悠悠地到了裕泰票号宁波分号。
裕泰票号不仅门脸宽敞,而且位置也很好。
票号正对着座桥,对面是座三层的酒楼,斜对面是家有五阔门脸的当铺,再过去是间百年老字号的药铺。他们的轿子到达票号的时候已是酉正(下午六点)桥上人来人往的,还十分热闹。
周少瑾看着就觉得裕泰票号的后院肯定不小。
等她的轿子落地,周少瑾一抬头就看见了间五阔的厢房,左右各是三阔的厢房还各带着两个耳房,天井铺了青石砖,因临近中秋节,院子中间并植的两株桂花树挂满了金黄色的花蕊,香味馥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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