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不孝有三?(1 / 2)

正所谓,帝王之家无小事。

即便是再琐碎的闲谈,也同样暗含着足以左右宗庙、社稷,乃至文明进程的大事。

就说此刻,曹皇后嘴上说着‘陛下挺好,常来看我’,却非常巧妙的用一个‘看’字,隐晦指出了刘荣去椒房殿,仅仅只是‘看’曹皇后,却并没有做其他该做的事。

窦老太后作为老刘家的大家长,同时又是后宫事务当仁不让的掌舵人,也当即作出表态:皇帝,这也太不应该了?

而后便是栗太后站出来,将自己掌握到的讯息共享给了曹皇后、窦老太后二人,大致意思是说:别担心,我儿有他自己的考量,不是不喜皇后,而是担心皇后生育困难,所以才拖着。

这么一个有些上不得台面,甚至都无法直说的话题,若是放在民间,又或是王公贵族家中的婆媳之间,到这里,其实就该结束了。

——曹皇后就该站出来表示:让祖母、婆婆担忧了,是孩儿的不是;

栗太后则温言抚慰一番:我儿还是中意皇后的~

最后再由窦老太后站出来拍板:皇后别担心,我回头说说皇帝,必不让皇后受了这等委屈……

但在皇家,话题发展到这里,却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此刻的曹皇后,心中是疑虑重重。

从本心上讲,曹皇后,非常担心!

担心当今天子荣如此这般,是自己,又或是背后的母族平阳侯一脉,做了什么惹恼天子的事,这才使得刘荣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或者说是敲打平阳侯家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朕给出去的东西,说收就能收回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曹淑一个困居中宫的妇道人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只能和母族联系一下,看看是什么事惹恼了天子,再尝试着让天子消消气。

可方才,栗太后一番话,却又让曹淑有些拿捏不准了。

——若是因为旁的事恼怒于平阳侯家族,那刘荣说不定什么时候消气了,就能在椒房殿隔三差五过夜了。

可按照栗太后这个说法,刘荣显然是倾向于短时间内,都避免在椒房留宿,与曹皇后全周公之礼。

这,事情可就大条了!

但凡是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甚至是稍微有点政治嗅觉的人,都不可能不明白:当皇帝为某个不合理的举动,找到一个看似合理的缘由时,那这件事,就有些问题了!

皇帝费尽心机找寻的缘由,或者说借口,未必有几分真;

皇帝如此费尽周折,也非要继续这个不合理的举动,才是其中的关键。

举几个例子,便不难发现这一点。

——太祖高皇帝之时,太子刘盈好儒、软弱,颇为太祖皇帝所不喜;

及至戚夫人得宠,皇三子刘如意水涨船高,为太祖高皇帝评价为:类己!

朝堂内外闻之而惊,当即便找上了太祖刘邦,委婉劝谏道:陛下已经册立了储君太子,如今却说另一位公子肖父、类己,这恐怕是在动摇宗庙、社稷的根本,纵容某些歪风邪气啊?

不料太祖刘邦当即摆摆手,满不在乎道:太子之所以是储君,是由于太子乃嫡长,又颇得朝堂内外爱戴;

朕觉得幼子类己,则不过是作为一个父亲,对某个更像自己的儿子多些偏爱罢了……

到这个时候,整个朝堂上下的元勋功侯,就都知道事情大条了。

为什么?

因为但凡当时的刘邦,没有萌生出易储另立,废刘盈而以刘如意为储的念头,就必定会从善如流的说:啊?居然是这样啊?

我不过是说小儿子像我,居然就对宗庙、社稷,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

大家提醒的实在是太对了,朕再也不这么说、再也不这么做了!

——这,才是皇帝‘无心之失’后应有的态度。

但刘邦却选择为自己明显不合时宜,甚至不恰当的行为,寻找一个看似合理,实则敷衍至极的理由。

而君王在这种时候、类似情况下找的理由,其实都可以直白的翻译为:朕给你们面子,给你们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

但想让朕改,不再这么干?

想都别想!

于是,朝堂内外闻炫音而知雅意:陛下,恐怕是想废太子,而立赵王刘如意!

之后的一系列纷争,便都由此作为开端。

到了太宗孝文皇帝之时,也还是同样的皇帝引幼子为‘孝父’‘类己’,从而导致储君不稳,朝堂内外人心不安。

只是那一次,换成了太子刘启,与梁王刘揖之争。

时慎夫人得宠,慎夫人所生皇四子刘揖,更独得太宗皇帝宠爱。

同样的‘肖父’‘类己’等评价,外加一个梁王太傅贾谊,依旧是引得朝堂内外惊觉;

入宫朝见,以劝谏太宗皇帝:储君已立,陛下不该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让幼子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甚至还有人,拿出太祖高皇帝年间那次事件,来隐晦的提醒太宗皇帝:废长立幼,万万行不通!

非但行不通,反而还会为那幼子的母亲,招来不必要的灾祸。

戚夫人前车之鉴,还请陛下,好自斟酌啊……

同样的道理——但凡太宗皇帝没这个心思,便必定会当即脱帽谢罪,口称:一时失言,实在不该。

但太宗皇帝当时的反应,却是让整个朝堂内外,都大跌眼镜。

——太宗皇帝说,慎夫人出身寒微,历经艰辛,艰难得诞皇嗣,朕不忍稍苛待也。

还是那句话:这个理由的内容,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帝这个宁愿找个理由为自己解释,也死活不愿就此打住、改邪归正的态度。

太宗皇帝这个态度,也不出意外的让整个朝堂内外心下一沉:事情,又大条了。

真要说起来,若非梁怀王刘揖意外坠马,直接导致当时的太子刘启瞬间稳如泰山,汉家文景之治的‘景’皇帝是谁,还真就两说。

类似的情况还有许多——无一例外,都遵循着那一条铁律:只要皇帝不低头,那就有蹊跷;

但凡皇帝开始扯一些不符合常理的借口,那事情就必然大条!

而栗太后为皇帝儿子辩解的这番话,便隐隐让曹皇后感觉到:事情,似乎要大条了。

与曹皇后的忧虑所不同,此时的栗太后,正为自己能替宝贝儿子辩解,而沾沾自喜着。

——对曹氏这个儿媳,栗太后说不上有多喜欢或者满意。

但好歹不姓陈,不叫阿娇,不是馆陶公主的女人——栗太后对曹氏的印象分,就已然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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