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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春耕之后。
于河套——准确的说,是出高阙而渡大河,以‘叩关请朝’的匈奴使团,也总算是顺利抵达长安城。
只是与匈奴使团,乃至于匈奴单于庭预料中的状况有所不同。
——在长安,匈奴使团并没有遭受太多的可以刁难。
虽然走在大街上,还是有汉人投来不善的目光,甚至‘口出狂言’,但汉家在接待方面,却并没有摆‘战胜方’的谱。
与过往每一次,都一般无二的驿馆,以及算不上美味,却也足够精细的吃食;
还是无法自由出入驿馆、到外面的街道上活动,但相应的,也还是有一队禁军包围了驿馆。
——限制匈奴使团的活动范围,只是顺带;
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匈奴使团的人身安全。
如此对待,让原本还忧心忡忡的匈奴使团众人心中,也不由生出些许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令匈奴使团绝望的是:汉人皇帝第一次召见匈奴使团,便给匈奴使团,乃至整个匈奴单于庭,都给出了一个好大的下马威……
“卢氏?”
“唔,拖下去砍了。”
未央宫,宣室正殿。
匈奴使团才刚被引入殿内,都还没来得及躬身行礼,御榻之上,便传来天子荣淡漠的一声嘀咕。
待众人惊疑不定的抬起头,却见刘荣正低着头,看着手中,那卷记录着匈奴使团成员的名单。
不等使团众人反应过来,匈奴副使——匈奴东胡王、汉长安侯卢他之幼子:卢荣,便被殿外的武士们架了下去。
在卢荣被拖下去的同时,御榻之上,也响起刘荣一声明显不曾压低音量的嘀咕。
“什么档次,和朕起一样名字?”
而后,刘荣又兴致阑珊的抬起头,将手中名单随意递到了身旁。
“按照名录,凡出身韩王部、东胡王部的汉人,皆斩。”
如是一番话,惊得正使呼延且当瞪大双眼,根本不敢相信使团受到接见的第一面,汉人皇帝便如此痛下杀手!
虽然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很大概率无法改变汉人皇帝的决心,呼延且当也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我使团,是奉我主——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的派遣,为了和平、友谊而来朝见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难道就这般不懂礼数吗?”
“就算不把我大匈奴当做朋友,皇帝陛下也应该遵守汉人的老话: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如是一番话,却引得殿内,汉家上下君臣一阵哄笑不止。
看向呼延且当的眼神,更像是一群来到动物园的游客,听到一只黑猩猩口吐人言——而且还是朗诵出一段文言文般,写满了猎奇。
御榻之上,刘荣面挂淡淡微笑,嘴上,也没忘给出自己的解答。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朕亦以为然。”
“对于贵主单于派来长安,以商筹‘和平’‘友谊’的使者,朕纵是再怎般不喜,却也总还愿尽一些地主之谊。”
“但贵使需要知道,朕下令斩杀的这些人,并不能算作是匈奴使者。”
“——这些人,出生于我汉家,身上流淌着我汉人的血脉。”
“而且还是王族血脉!”
···
“这样的人,不珍惜自己高贵的王族血脉,不惜放弃我汉家所恩赐的高官显爵,也要为外族效命。”
“——这样的人,被我汉家之民称为:汉奸。”
“既然是我汉家的奸贼,那无论他是藏身于贵使团,还是逃亡到草原上的某个角落苟延残喘,我汉家,都是绝不可能放过的。”
语调平和,却也坚定无比的一番话,为自己‘露头就秒’的举动做出解释之后,刘荣终于坐直了身,摆出一副华夏帝王接见外邦使者的姿态。
只是嘴上,刘荣依旧没忘补上一句:“回去之后,还请贵使转告贵主单于;”
“——这些韩王部、东胡王部的奸贼,就别再派到我汉家出使了。”
“近些年,朕年岁稍长了些,脾气不怎么好。”
“万一惹怒了朕,再让朕盯上贵主大~单于的幕南地……”
“呵;”
“呵呵……”
此言一出,殿内当即又是一阵吭哧吭哧的憋笑声。
——近几日,匈奴使团在长安过的‘好日子’,可把朝堂内外给气坏了!
凭什么给匈奴人这么好的待遇?!
没错;
对于朝堂内外的公卿贵戚而言,作为战败国的匈奴人,派来长安的使团居然没受到责难,简直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善待’。
直到今日,刘荣摆出这样一幅稍显随性,却又霸气十足的架势,汉家众臣面上,才总算是涌现出由衷的笑容。
——看到陛下这么流氓,我们总算放心了!
与汉家众臣的‘老怀大慰’所不同的,是匈奴使团众人——准确的说,是‘其余众人’脸上,都不免挂上了一抹复杂。
有屈辱,有愤怒!
自然,也有恐惧,和担忧。
不过刘荣却没有再过多为难,只点到为止的摆明了姿态,便将那块写有匈奴国书的木牍拿了起来。
低头大致扫了一眼,刘荣的嘴角之上,便再次翘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
——国书上的内容,早在匈奴使团‘请见’的消息从河套传来时,便一同送来了长安,送到了刘荣的御案之上。
之所以还要象征性的扫一眼,不过是刘荣要确定一下有没有出入。
至于刘荣那耐人寻味的一笑,则是因为方才,刘荣发现了一个极为有趣的变化。
——这块木牍,确实有些许‘出入’。
却不是内容上,而是这块木牍的大小。
早在太祖高皇帝之时,汉匈双方往来国书便有定制:以长宽各一尺一寸的木牍作为载体,并以‘匈奴单于’‘汉皇帝’作为双方对彼此的官方书面称呼。
但后来,随着汉家‘休养生息’‘委曲求全’的国策愈发深刻,汉匈双方之间的战略天平,也愈发朝着匈奴人倾斜,情况就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比如,原定长宽各一尺一寸的国书木牍,在青史第一汉奸:阉人中行说的怂恿下,被匈奴单于庭改为了长宽各一尺二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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