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中一丛丛的篝火烧的正旺,火堆上架着的铁锅里正在向外面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吴能用手里的木棍小心翼翼地拨弄着火堆,他身旁的石承正在用一口小刀漫不经心地切割着一根香肠,被切下来的香肠段有序地跳进铁锅里,为锅里翻滚着的白面条添加了浓郁的肉香。
“这段时间我遇到的事情,简直比下山后这四年里所经历的都要特别。”吴能一边咽着口水,一边自言自语地感叹道,“从被抓进地牢里的那一天起,我就没再敢想过自己还能像今天这样,惬意地坐在火堆旁,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餐饭了。”
石承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吃饭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安静过。”
吴能懒得去搭理他,过了好一会,才对石承问道:“咱们到了王城后该怎么办,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石承拿小刀搅了搅锅里的面条,然后回答道:“仁心馆这个医药商会,我打算先从他们在王城的总部那里查起。卫原可是差一步就能成为丹师的顶级药师,仁心馆却居然能狠得下心来把他派到红木城这个二流小城里面任职。在我看来,这事要么是卫原得罪了什么人,要么是这个仁心馆本身大有问题。另外,黄原这个人我也很想查一查他的底细。”
吴能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异议。
石承眼看着锅中的面条要煮好了,便起身向坐在邻近的篝火的商队伙计借了两套餐具。吴能则往锅里撒了些盐,还倒入了些椒油,铁锅里顿时香气扑鼻。石承将面条捞出,分别盛在了两个木碗里面,然后便分了餐具,与吴能一起吃了起来。
吴能随身带着各种调味品的做法也是让石承感到啼笑皆非,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当两人快吃完饭的时候,隔壁篝火旁的几个伙计突然吵了起来,争吵声中隐隐传来了“枉死鬼寨”这个字眼。原来是这帮伙计在闲聊时,其中的一个人聊起了斜阳道上的事情,一个伙计认为斜阳道上的枉死鬼寨是真实存在的,而另一个伙计认为这不过是谣传而已。这两个人平日里本来就不对付,现在又是各执己见,一言不合竟然吵了起来。
看着隔壁正在劝架的众人,石承的眼中却有着异样的色彩,他轻轻地说道:“枉死鬼寨?呵呵,倒是有些意思。”
“怎么,你难道还想去斜阳道上看看不成。”吴能并不知道石承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正在专注地对付着自己碗中最后的那些面条。
“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我还真想去看看。”说到这里,石承从身边捡过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下后,继续说道:“斜阳道在西漠国的西部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是整条驰道却连接着好几个戈壁中的绿洲和城镇,这些城镇有好几个又与其他的小型驰道相连。不要小看这些小驰道,它们其实都可以七拐八绕地连到西漠国西部的一些主干道上的。也就是说,如果静下心来仔细分析一下就会发现,这个斜阳道周边的几个小城镇完全可以当成几个隐形的小型交通枢纽来看待。只是这些小驰道因为运力和周边地形的限制,很难入人眼就是了。但是对于红木城来说,如果斜阳道不通路的话,从城外的官道下来后,商队就必须换其他的路线,绕上更远的路才能到达目的地。”
“西漠国的官府能够调动的人手肯定是极为有限的,这应该也是半年来他们对斜阳道上的商队失踪案毫无头绪的原因之一。当然,不排除可能还有些别的原因……他们若是想要调来充足的人手进行彻查,就必须得请求魏国的驻军出动或调动大量西漠禁军主力才能办到。然而这两支最重要的武装力量的调动都有限制,前者是掌控在魏国的手里的,而后者的大规模调动势必要牵扯到西漠国西部军队的大量调动,我听说最近西漠和西部敌对邻国东丹国的关系又开始恶化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调出主力去查案显然不合时宜。”
“不过从眼下的情况来看,魏人显然对一个小小的斜阳道上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如果魏人允许军队出动协查的话,那么斜阳道上的动静会很大,斜阳道失踪案也肯定会成为红木城家喻户晓的事情。”
听到这里,吴能心中一惊,说道:“这样一来,斜阳道上的商队们被失踪案吓得纷纷绕路,而官府又无力调查驰道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整个驰道便算是变相地空出来了。难道你怀疑,整个失踪案是那些人策划的,目的是要独占斜阳道,来大量运送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你的想法也太天马行空了一些,充其量只是一部分的原因而已,要是单纯为了这个,与其弄出这种能引来官府注意的事情,还不如弄一只更大更可靠的商队。”石承晃着脑袋说道:“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但是这件事往深处一想,我却是越发觉得这个鬼寨没准和我正在追查的事情有关系。不管怎样,沙利城离斜阳道也不算远,等到了地方后,我们就着手搜集一些相关的消息。”
说到这里,石承有些惋惜地说道:“我来到红木城后,还是太专注于收集城内相关的信息了,要是能早点打听到斜阳道失踪案的话,我就应该好好问问白继隆他对此到底知道多少。呵呵,这位白老家主没准比我想得还不老实。”
听到这句话后,吴能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有些冷漠地说道:“你名字虽然叫石承,但你为人很实诚吗?白家再怎么说也是被迫入局,你又已经当着人家孙子的面逼死了他,现在还有必要在心中计较这些吗?”
石承看着吴能,突然笑了起来。吴能被他的笑容弄得有些发毛,刚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石承已经开口了。
“真没想到,你一个喜欢偷鸡摸狗、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还有这等善心。”石承开口嘲讽道。
“你!”吴能脸色发白,有些气结地叫了一声。
然而石承直接打断了他要说出口的话。
“吴能,我其实也想过是不是可以放过白继隆一马,用他的性命换他对我暗中通风报信。但你知道我为什么后来又改了主意吗?就在你被关进大牢里的那几天,出于调查的需要,我暗地里去了一趟白府闹鬼案中所有已知受害者的家里面看了看。”石承认真地说道。
吴能张了张嘴,一时间楞在了原地。
石承伸出四根手指,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四个人,这是我们已经查清了的,可以确认和他有关系的谋杀案。其中至少有两个人是被他亲手杀掉的,一个是那个叫白春的下人,还有一个是在义诊期间的那起闹鬼案中被杀的下人白大海。我在你被关入地牢的那段时间私底下查过了,白大海被害那天晚上,穆天一直呆在港口里面,那个无面鬼只有可能是白继隆扮演的。”
“吴能,这些人本来都是些无关的普通人而已,白家家风不错,他们在外面也不是那种狗仗人势的恶仆。他们和白继隆一样,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他们也有自己的亲人,他们是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他们也都是自己亲人眼中的顶梁柱。”
“我石承确实不是那种始终如一的君子,为了达到我的目的,有时候我也可以玩双重标准,我也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是我自认为我的心里还是有些底线的。你虽然年纪不大,但应该也知道东西陆各大宗门之间的‘修士共识’吧?”
没等吴能开口,石承就继续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很简单的一句话。未曾作恶、手无缚鸡之力以及置身事外,如果一个修士杀戮了有如上三个特点的普通人,那他无疑就成了魔。白府闹鬼案当中的受害者,那可是有符合以上特点之人的。”
“你知道白春这个人的情况吗,他是从外面的村子逃荒过来的。他的父母都在魃族之乱中被杀了,后来收留他的那户人家在荒年也饿死了,就只有一个年幼的妹妹与他相依为命。现在他因为无意间撞破了白家的阴谋而死,你觉得在未来等着他妹妹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你了解过白大海这个人吗?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六岁,另一个才三岁。他的妻子从小体弱多病,生第二个女儿的时候差点没了命。全家的生计都靠白大海一人维持。白大海的妻子可没有什么能养活自己的手段,在白大海死后,你觉得这一家人要怎样才能在没了顶梁柱后继续活下去?”
“你同情没了爷爷的白氏兄妹,觉得我逼死白继隆做的过分。那我要问问你了,你觉得罔顾道义,做出屡屡突破底线之事的白继隆究竟过不过分?”
说到这里,石承看着张口结舌的吴能,冷笑着说道:“白家终究是红木城的第一家族,底子就摆在那里。没了白继隆,白家的日子会很艰难,但是依然能继续下去,不过那四个家丁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吴能,你的那些不知所谓的同情心在我眼中实在太过可笑,我不妨说的再露骨一些,在我看来,你的同情心,根本就是伪善罢了!”
“或许你觉得被逼自尽的白继隆可怜,但是在结束了对受害者家庭的调查后,我只觉我不能够就这么放过他。白继隆应该庆幸他是被迫入局,否则的话,我连自裁的机会都不会留给他!”
“你也可以跟我说他是被人胁迫才做了这些事情的。但是吴能,我要告诉你,既然做了,就得做好将来会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
吴能如同一截冬日里的木头一样呆坐在原地,他的脑中不断地轰鸣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石承看着他,站起了身,淡淡地对他说道:“我言尽于此,把东西收拾一下吧,早些休息,明天要起个大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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