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今天又有三人辞职了,是曲三娘、李三和突鲁。”张田站在石承的面前,一边揉着眉头,一边向石承汇报着府内今日的情况。
石承叹口气,道:“允了。阿田,别忘了把工钱结好。”
就在观武大会结束的第二天,王城里的主要邸报就把大会的过程都发了出来,其中尤以《西漠江湖报》描述得最为细致,甚至把石承的来历和画像都印了出来。
各篇文章内容迥异,视角不一,但大体上的脉络却是一模一样,石承蓄意挑衅西漠武林并使用下作的手段无耻偷袭上台的散修武师,其嚣张的气焰最终惹恼了疾羽寨长老陈铸。最终,陈铸在短时间内击败了石承,扞卫了西漠的尊严。
“这等文笔和水平,能抵得上《玉京报》的一百个主笔。”石承一边叹着气,一边放下了手中的《西漠江湖报》。
石承心知自己也没法进行反驳,且不论自己只有一张嘴,文章中大肆渲染的一些事情和话语也确实是他在台上做过说过的,这些邸报的主笔们只需要刻意把这些东西给挑出来并加以断章取义就行了。
很快,就连石承府上的雇工们也知道了自己雇主在观武大会上的壮举,或是出于对引火烧身的担忧或是出于心中的愤怒,这几日石承府上的佣工们纷纷提出了辞职。石承甚至在昨日的晚饭中发现了毒药,也多亏石承发现得及时,否则吴能此时可能已经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了。
调查了几个时辰后,石承没怎么费力地就查清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在确定了新雇来的厨娘并不是出于某些势力的指使前来下毒之后,石承便命李斗金等人把厨娘交到官府里法办了。
吴能看着一脸郁闷的石承,提议道:“老石,要不然还是出去走走吧,就当是散散心。嗯……顺便也把午饭给解决了。”
石承看了看这几天变得愈发冷清的庭院,点点头,“也好。”
车夫已经请辞了,再加上家里也没有多少事要处理了,因此为石承三人驾车的就变成了李斗金和张田。
眼下石承家中愿意留下来的几个雇工就只有李斗金和那些与李斗金关系亲近的同乡了,虽然和石承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在他们看来,他们却更偏向于认为石承的性格绝不可能如邸报上所写的那样,因此多半是那些大人物们对石承有什么误解。
在一番私下的商讨后,李斗金和他的同乡们一致决定,在石承的府上留到他离开的那天为止,之后大家各奔前程。
“李大哥,孙三那小子今天又跑哪里去了,大前天晚上就看他一直乐呵呵的,原本还说要和我们一起去大魏,但是现在却又变了主意了。”张田一边小心翼翼地驾车在人群中穿行,一边向邻座的李斗金问道。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遇上了好事了,能让那小子从蔫菜一下子成了向日葵的好事还能有什么,一点也不难想。”李斗金有些得意地说道:“你还记得孙三前天陪老爷去了哪里吗,就是月儿做工的那个大户人家。”
….
“难道说?”张田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没错,是昨天晚饭那会跟车夫老金聊天时他告诉我的,可惜他今天早上走了,否则的话一定要让他亲自跟你讲讲孙三那小子跟月儿见面时的样子。那小子真是好福气,有一个那么爱他的女孩,他要是再那么自卑,那就算是我恐怕都看不下去了。”
“那他今天难道是往月儿家跑了?”
“我看不见得,现在城中活计难找,因此就算那小子现在还愿意在老爷这里做工,他现在也得赶紧抽时间找下一个东家了。”
“也是。”张田点了点头,随后忧虑地说道:“但和他竞争的可是一个员外家里的大公子,要是月儿的父母铁了心,孙三他又能怎么样?”
李斗金叹口气,道:“月儿那姑娘的性子可硬得很。”
众人在城西的一个酒楼的门口停了下来,在把车停好后,石承让酒楼的伙计们安排了两张桌子,石承吴能铁面一桌,张田李斗金和另外两个随行的家丁则坐在了另外一桌。
两个桌子都点了一模一样的酒菜,李斗金四人都有些受宠若惊,但在石承的坚持下,他们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石承坐下后,便默默地把自己的防风围巾又往上拉了拉,他昨天已经吃了一次教训了,原本想要独自去汇宝阁拜访一下许锦成的他在汇宝阁的大门口被人认了出来,由于石承在王城中的恶名,几个本地出身的伙计二话不说就一起把他给轰了出来,连带着许锦成也下不来台,被迫给石承传了个话,让他把要说的事情写在信里送来。
“明天就是拍卖会了。”石承对两个同伴说道,“早上忘了跟你们说了,许锦成的回信昨晚已经送了过来,船票他会给我们订好,明天会在拍卖会上送到我们手里。”
“我们这还能进得了汇宝阁的大门吗?”吴能忧心道。
“上次事发突然,我们和许锦成都没有准备,这次就不一样了。许锦成在信中说他有办法让我们混进去,我们到时候在汇宝阁大门往西两百步开外的枣林里等他就是了。”石承答道。
“赵平那边有新的消息吗?”铁面问道。
石承的脸色难看了不少,摇摇头,道:“尽管许锦成说得隐晦,但是我能看得出来,赵平现在似乎不太想和我们接触。”
“怎么会这样?”吴能吃了一惊,“是因为观武大会上发生的事让他这个官门中人必须要和你切割关系了吗?”
“谁知道呢。”石承叹道:“罢了,能时不时地收到他写来的信就足够了,将来我们去岭南郡之后还需要通过他这里了解西漠国这边的情况。”
“我不看好这一点。”铁面说道:“跟着我们的尾巴更多了,在这种情况下赵平恐怕也没法给你寄信。”
吴能还有些疑惑,但石承心里却清楚得很,这几天在暗中盯着他们的眼睛比以往多了两三倍,只是不知道有多少双是西漠内卫们的眼睛,多少双是魃族探子们的眼睛。
….
石承不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吃着盘子里的羊肉和炖菜。
三人所在的角落里安静了下来,酒馆中其他酒客们的攀谈声又重新占据了这一方天地。
石承三人听的最清楚的是离他们最近的一桌商人打扮的酒客的攀谈声。
“城东那边最近都乱套了,其他的城区好像也有零星闹事的现象出现,云竹书院的弟子们到处招募信徒。”一个小商人打扮的年轻人说道:“我们这些做鸡鸭牛生意的人都不敢往那里去了,前几天有一个不懂行情的外地商人去了城东,被云竹信徒们抓个正着。得,这下老婆本都快赔出去了。”
“以前王城是炽炎贤者和苍松贤者的治下,什么时候轮得到那些假借云竹贤者名头的伪信徒来说话了?”
“时代早就变了啊,你们也不想想魃乱前东陆的寒月国家们内部都闹成什么样子了?魃乱之后大家都忙着抹眼泪去了,倒是消停了一阵子,但是这几年东陆那边风头又起来了,咱们西漠这次恐怕也逃不过。你们都看到了吧,这几天大小邸报上哪一家不在强调平等自由发声的权利。”说到这里,年轻商人邻座的一个蓝帽子商人压低了声音,“这不就是拉偏架吗?”
“而且听说不光是朝廷里的人物,好多豪商也在捐助云竹书院,他们管这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促……促进多元!对,就是这个词。”
“也没见得有什么意义。”一个胖商人哼哧哼哧地嘟囔道,“俺就住在城东,这段时间家里下人想买块肉都得跑到大老远的城西来。”
“怎么能说没有意义呢?”蓝帽子商人用有些刻薄的语气说道,“年景这么差,到时候牧民们都没有东西喂牲畜了,那些伪信徒不是喜欢吃素吗,等弄得大家都开始吃素了,就不用为牲畜不够而担忧了。”
“这点我认同,兵部那边不是说要砸钱扩充十个团的龙骑军以对抗西蛮子和他们的走狗们吗,还从大魏那边购进了上千把火铳,等咱们都开始吃素了,朝廷急需的牲畜不就省出来了?你也别管老总们到时候还有没有握的动长枪的力气,那呼啦啦一堆牛、马、羊冲过来,拱都能把西蛮子的胆汁给拱出来,就是不知道那些伪信徒舍不舍得自己的爹爹妈妈们被老总们骑着上战场?”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放肆的哄笑声。
“唉,但是说归说,现实就是城东,尤其是城东南那里,酒楼越来越不好开了。有的机灵的掌柜直接改了素食宴,有的被闹过事的干脆把铺子开城西那边去了。“
“就现在粮价那涨幅,酒楼哪那么好开,我看不少人又要被折腾的破产了。”
“你别说,有的人还真敢冒险,居然把馆子开到了渔船巷那个地方,拿那种廉价食材做出来的廉价货卖给那帮打渔佬吃,虽然不知道赚的多不多,但是门面上还真是挺兴旺的。”
….
“是那个福顺楼对吧,小弟也有所耳闻,他们的后厨那真的是车来车往,天天拉东西出来运东西进去的。”
“有这么夸张吗?”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就在几个商人赞叹着福顺楼东家生意的兴旺时,一声带着醉意的大喝声在远处的一张桌子旁响起,“也就是爷爷我不在场,否则的话何须陈长老出手,洒家亲自剥了那西蛮子的皮!那契塔猴子也不拿台兽称量量自己的斤两,居然还敢跑到观武大会上嚣张!”
石承握着餐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三人悄悄地向声音来处看了一眼,原来是一个喝多了酒的壮汉江湖客正在拍着胸脯向同桌的酒友们吹嘘。
“那是,小弟也是这么想的,对付那种无理取闹的蛮子,何须陈长老这样的人物出手,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就是不知道王上打算怎么收拾那蛮子。”
“那还用说,对付这种异教异族的杂种就不能手软。”
听着酒楼内江湖客们的笑骂声,石承默默地把自己头上戴着的防风皮帽给往下拉了拉。
坐在那些江湖客不远处的一个宗门弟子打扮的武师却是沉默不语,旁边的一个青年武者笑着对那个宗门弟子说道:“江兄前些日子可是亲自去参加了观武大会,怎的回来后却一直不跟小弟说一下当时的盛况和陈长老的威风?若云妹子这几天都等不及了,可是天天吵着要我带她找你,听你讲大会上发生的故事。”
那名江姓的宗门弟子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推辞道:“愚兄口拙,也实在不会讲故事。”
就在酒客们天南地北地畅谈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酒楼外的街道上传来。
几个好事的酒客伸出头向外看去,石承和吴能也忍不住看了看外面的情况,只见一名身后背着令旗的传令兵正骑着一匹口鼻间冒着浓浓白雾的军马自西而来,从大街上疾驰而过。
“紧急军情,速速避让!”
酒楼内顿时一片喧哗,对于很多在王城土生土长的年轻酒客而言,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传令兵在大街上如此狂奔的景象。
石承的心头突然被一股浓浓的不详感笼罩了起来,因为他并没有在那个骑手的身上看到代表着好消息的蓝色露布【注1】。 「【注1】:小说内寒月系国家所使用的报捷露布颜色多为蓝色。」
怪客心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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