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傍晚,姑娘们相携告辞,林翠玉围着轻轻捶腿的傅卿云转一圈,口中啧啧有声。
傅卿云奇道:“林表妹,你又怎么了?”
林翠玉大惊小怪地拍手说:“我是在看表姐是什么体质,怎么无缘无故地有人针对表姐呢?大表姐,你可千万别否认,那位聂姑娘可就是冲大表姐来的啊!”
傅卿云失笑摇头,聂曼君会针对她八成是因为安国公,一来安国公的确是个美男子,还是个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少年成名,前世就有不少姑娘自荐枕席,二来,聂曼君自小见过的男子十个手指头数的完,会对安国公心有所属是必然的。
林翠玉下巴拄在双手上,眨巴着大眼,嘻嘻笑道:“看那位聂姑娘瞅傅表姐的眼神几乎喷火,我就十分好奇我那未来大表姐夫是个什么模样的人中龙凤!”
傅卿云赶忙捂住她的嘴巴:“‘龙凤’一词可不许乱用!”
说到此处,傅卿云笑容苦涩,安国公外表光鲜,可内里的压力不小,大齐重文轻武,安国公战时是大将军,赋闲时除了每天去早朝上点卯,整日无所事事。那些勋贵家的赋闲子弟但凡斗鸡走狗、打架闹事,第二日必会接到言官弹劾的折子,大骂他们是国家的蛀虫。
说穿了,便是功高震主。狡兔死,走狗烹,过河拆桥的事每朝每代屡见不鲜。
林翠玉养在深闺,不了解其中深意,见傅卿云神情严肃,忙住了口,又说道:“大表姐,要不要我教训教训那位不知所谓的聂姑娘?”
傅卿云摇摇头,淳于嘉今儿个看明白聂曼君的手段,以后她再稍加点拨,就不会如前世那般稀里糊涂地被聂姑妈给坑了。
而此时傅卿云和林翠玉讨论的聂曼君正在马车上和淳于嘉生闷气,一回安国公府就和聂姑妈告状,添油加醋地将淳于嘉和傅卿云欺负她的事跟聂姑妈说了。
聂姑妈宠溺地责备她道:“我儿要沉住气,你首先要拉拢的是嘉儿,联手对付傅姑娘,这才是上策,孤军奋战的人怎能当将军呢?”
“可淳于表妹不喜欢我嘛!”聂曼君柔柔地依偎在聂姑妈怀里。
聂姑妈点点她的玲珑琼鼻:“你啊,当我不知道你和你表妹吃醋的事?她是国公府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哪里能忍受有个你事事抢在她前头,抢走了她在兄弟们心中的唯一。要是你也当她做明珠,多个疼她的人,她哪里会找傅姑娘来对付你?我的儿细细想想,是这个道理不是?”
聂曼君若有所思地颔首,晚饭时果然殷勤为淳于嘉布菜。淳于嘉防备一晚上,却只见聂曼君始终如一,看不出半点不耐烦,白白浪费她酝酿一下午的措辞,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别提有多郁闷。
安国公等人看见两个妹妹不再争风吃醋,十分欣慰,对聂曼君更好了。淳于嘉十分气愤,可无论她怎么找茬,都找不出聂曼君的错儿来。
安国公笑道:“表妹更像个大姑娘了,嘉妹今晚也娴静很多啊!”
淳于嘉气结,她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好?
聂曼君则温声细语道:“是今儿个傅姑娘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这才知道自己的不足。”
淳于嘉眼一亮,正襟危坐等着聂曼君告状。
安国公眸子一眯,眸底暗流涌动,含笑问:“哦?傅姑娘说了什么?”
聂曼君亲手为聂姑妈捧了盏茶,做足孝女的举动:“傅姑娘为傅三姑娘的事夜不能寐,傅姑娘的姐妹情深深深打动了我,我这才知道亲姐妹是该如此的,惊觉往日与跟表妹争哥哥们的宠爱实在太不应该,我是姐姐,应该爱护表妹才是。”
安国公深深看了一眼聂曼君,笑呵呵地道:“嘉妹确实任性了些,多亏有表妹肯包容她。”
淳于嘉不满地瞪了眼安国公:“大哥!”
安国公宠溺地朝她笑了笑,淳于嘉嘟起嘴巴,正不高兴,却听安国公又道:“傅姑娘家中有六个弟弟、六个妹妹,看你们俩个回来各有所得,想必她在府中和弟弟妹妹们打交道很有一套。”
聂曼君结舌,淳于嘉笑眯了眼,赶忙附和道:“是啊是啊,今个儿去的姑娘都说傅姑娘很像自家大姐姐呢。”
聂曼君着急地瞅一眼聂姑妈,聂姑妈安慰般地瞥过她,温和笑道:“湛哥儿说的是,傅姑娘将来是要做长嫂的,所谓长嫂如母,老国公正是看中傅姑娘这一点,才会格外中意新贵侯府出身的傅姑娘。唉,我们家曼君就不像傅姑娘那般有许多兄弟扶持。”
聂曼君适时地拭泪,轻轻啜泣。淳于沛怜惜地望着聂曼君。
淳于嘉一阵膈应,蓦然记起傅卿云教她让她多想想,这一想就想出了不对劲,聂姑妈的话是在指责傅卿云炫耀自己姐妹情深,兄弟众多,从而刻薄聂曼君是个没父兄维护的,这不是戳中了哥哥弟弟们的心窝子么?
她正要反驳,只听安国公正色道:“姑妈,我们兄弟四个就是聂表妹的兄弟,我们将聂表妹当做亲妹妹看待的。”
似乎对聂姑妈的暗示一点没察觉出来。
聂姑妈一噎,欣慰笑道:“有你这句话,不枉我疼你们一场。”
淳于嘉看一眼安国公,微微笑了,她从大哥身上又学了一招:懂装不懂,以无招化有招。
聂曼君哭不下去,擦了擦眼泪,淳于嘉趁机关切地看过来:“聂表姐又想起姑丈了罢?唉,我应该多花些时间陪伴聂表姐,都怪我太贪玩了。”
安国公挑眉,问道:“嘉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又’?”
淳于嘉说道:“今儿个在林府,我和傅姑娘谈论西山秋景,聂表姐乍然啜泣,吓了我们一跳,别的姑娘们还以为是我们欺负了聂表姐呢,这一问才知聂表姐因秋景思念起了聂姑丈。”
安国公微讶,淳于嘉有些得意地看一眼聂曼君,接着说怜惜地说道:“聂表姐是水做的人儿,不像我是个没心没肺的,有姑妈教导我便觉得是幸运了。海哥儿,以后可别再提让聂表姐伤心的事了。”
淳于海突如其来被提及名字,有些迷茫地抬头,懵懂地应了一声:“哦,是的,大姐姐。”
淳于嘉虽然问的是淳于海,可在座众人都将她的话听进去了,聂曼君无缘无故哭泣,差点让大家误会了淳于嘉和傅卿云,而且淳于嘉的话十分有道理,淳于嘉失去父母都没整日哭天抹泪,聂曼君年纪大些,却总是哭哭啼啼的悲春伤秋,哪里有个姐姐的样子,连着年纪最小的淳于海都得让着她。
一时众人都沉默下来,淳于沛看了眼悲伤捧心的聂曼君,感觉聂曼君的眼泪也没那么楚楚动人了。
事情的发展与想象的不同,聂曼君不知所措地含泪望向聂姑妈。
聂姑妈嗔责道:“好了,曼君,你和你父亲感情深厚,在心里感怀就好了,再流泪流下去,眼睛要抠溇了。”
此事便不了了之,令淳于嘉欣喜的是,安国公再也不提让她跟聂曼君学习的事,而经此一事,淳于嘉对傅卿云完全信服,让聂曼君吃瘪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
傅卿云第二日接到淳于嘉的信笺,看完信后,她翘起棱角分明的唇角。
林翠玉急匆匆破门而入:“大表姐!”
“怎么了?林妹妹这般着急。”
林翠玉着急地一跺脚,说道:“大表姐,是侯府来人了!来接大表姐回府呢,我看哪里是回府,是回虎狼窝还差不多!”
“你又胡说!那是你大表姐的家,怎能说是虎狼窝呢?”
林老夫人的声音紧随而至,眉宇间夹杂着一丝不快。
林翠玉讷讷不语,很是不舍傅卿云。
傅卿云恬淡地笑道:“外祖母说的是,不管怎样,定南侯府是我的家。外祖母,大表哥和二表哥查的事有眉目了么?钟灵毓秀坞背后的东家是谁?”
林老夫人叹口气,说道:“钟灵毓秀坞背后的东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商人,叫做江冬瑞的,名下只这一处产业,表面上瞧来,与那贱人没半分干系。你所画的船娘画像,也无法找到匹配的人,竟是断了线索。”
“江冬瑞”三个字让傅卿云心神一震,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的儿子淳于蘅前世跌落的酒楼的掌柜就是江冬瑞。
江冬瑞当时争辩说是栏杆年久失修,淳于蘅身子骨又太健壮,一撞之下才会撞断栏杆,掉下酒楼。傅焕云为江冬瑞作证,江冬瑞赔偿一笔银子了事。后来那家酒楼关门,改头换面重新开张,江冬瑞也不知所踪。
林老夫人凝视发呆的傅卿云,赶紧安慰她:“卿丫头别担心,你大表哥是京兆少尹,我嘱咐他留心江冬瑞,一旦发现与林挽月那贱人联系,立马将他拿下!这件事绝对不会是意外。”
林挽月是小林氏的闺名,大林氏的闺名是林照月。
“意外?”傅卿云下意识地重复。
林翠玉接口说:“是的,邱紫苏的母亲邱夫人遣了小厮到大理寺报官,大理寺无疾而终,便说是意外。那个歹毒的船娘查无此人,你们侯夫人主动说是……是大表姐你看错了。大表姐放心,大理寺撤案,大哥的京兆府会继续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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