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听闻傅卿云的卿云拥福簪被傅焕云那混小子给摔坏了,顿时心疼得不行,拄着龙头拐杖蹬蹬蹬就要往定南侯府冲去,林翠玉赶忙上前拦下。
林魁玉冷静地坐着没动,劝说一番,好容易抚顺林老夫人的火气,林老夫人喝了三杯安神茶才渐渐平息怒气,着上见客的正装,带上林翠玉,坐蓝呢销金大轿风风火火地前往定南侯府。
傅老夫人乍闻林老夫人到访,苍眉一蹙,疑心病又犯了,直觉是傅卿云千方百计破了她的防守,递信请林老夫人来给她做主的。她心里觉得很不舒服,暗自嘟哝这个孙女不省心。
林老夫人见傅老夫人面色不好,她更加不虞,面上却仍旧笑眯眯地说道:“我是来给亲家老夫人道喜的。”
傅老夫人奇道:“何喜之有?”这段日子定南侯府喜事没有,烦心事倒是一大堆。
林老夫人拉着傅老夫人的手坐在首位,分宾主坐下,言笑晏晏的:“前儿个,卿丫头从宫里回来,跟翠丫头数你们四姑娘的好,你知道的,她就是个天生操心的命,求着翠丫头让我帮忙打听,寻一门好亲事。我早早看中一家,怕亲家老夫人你已得了主意,便没敢声张,隔了这几日,想着原是个不错的孩子,错过了可惜,便忍不住来和你商量。”
傅老夫人霎时喜笑颜开,呵呵笑道:“原来是为四丫头的亲事!亲家老夫人啊,我们是老姐妹了,实不相瞒,四丫头命不赶巧,摊上我们府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怕是在京城里不好找人家。我正发愁呢,想着在外地找个妥当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她一生平平顺顺的。我们做祖母的,不都是指望儿孙们能一生顺遂么?”
林老夫人会意,傅老夫人应该还未挑到合适的人家,因此底气更足,笑盈盈地说道:“这话说的是,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就做回月老。也是赶巧,我们家老大在外面走商,有一次遇到暴雨,河道阻塞,眼看货物要淋湿了,恰好前面是去杭州赴任的吴大人的船,吴大人便让我们家的货船先行。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是吴大人的儿子吴少爷临窗读书,看到我们家老大的窘境才出言劝说吴大人谦让。这一看,吴大人和吴少爷的品性都是顶顶好的,我们家老大格外推崇。”
林老夫人顿了下,端起茶盏饮了口茶,暗中却在观察傅老夫人的反应,若是傅老夫人不感兴趣,那就没必要往下说了。
傅老夫人沉吟,半晌记不起杭州有哪位官员是姓吴的,她对地方官从来关注不多,却不好急迫追问,也饮了口茶,这才不慌不忙地问道:“年轻人里很少有这般不急躁的少年了。亲家老夫人说的可就是这位吴少爷?年纪几何?家中除了父亲吴大人,别的亲人呢?”
林老夫人展开笑颜:“我正是欣赏吴少爷的品性,才会急急询问我们家老大吴少爷是否婚配。哪知,我们家老大误会了,以为是给我们家翠丫头说亲呢,细细地写了信去问。吴少爷今年将近双十,幼时曾有个指腹为婚的娃娃亲,没成想,那女娃娃六岁上患上急症去世了。吴夫人心有余悸,不敢再胡乱定亲,一耽误竟拖到吴少爷十五岁上,吴少爷是个有志气的,说要考取功名后再看终身大事。上次的春闱落榜,明年还要再考呢。”
傅老夫人惊讶:“这么说,吴少爷十七八岁就参加过春闱了?”
林老夫人与有荣焉一般,笑说道:“可不是么?吴少爷十二岁便考中秀才,一路科举,十八岁上首次参加春闱,这般有志气、有毅力的官家少爷也是很少见了。况且,吴家是书香世家,祖籍云州,前朝元年便出过状元郎,底蕴深厚。吴大人做的便是杭州知府,今年也才四十出头罢了。吴大人是嫡次子,属于吴家嫡支一脉,以后靠着长房能多得家族荫蔽,吴少爷又有出息,明年下场考出来,大富大贵说不上,以后的仕途靠着家族扶持,必定是一帆风顺。”
傅老夫人点点头,吴家的确是门不可多得的好亲,又想,吴大人刚上任,难怪她不知道这号人,不过,云州吴家她倒是听说过,吴家在京城排不上名号,在云州却是能排在前五的大族,话说到此处,她已经是十分愿意了。
林老夫人又说道:“你们家四姑娘,我瞧着是个极爽利的姑娘,吴夫人怕她儿子明年又落第,想早早将亲事定下来,免得明年又拖三年,亲事更不好说了。亲家老夫人,你瞅着这门亲事可看得中?”
这话又含了另外一层意思,吴夫人是个软弱没主见的,傅云丽爽利,以后婆婆少不得听她的意见,这样的儿媳妇在婆婆面前有地位,怎么愁日子不好过?有个在夫家能干的孙女,多帮衬娘家是没问题的。
傅老夫人没有立刻回答,眼里却满是笑意,唤来杜鹃添热茶,这才慈眉和目地感激道:“多谢亲家老夫人帮我们家四丫头奔走操心,这门亲事我是极满意的,不过,婚姻大事我哪里敢一个人做主,少不得跟我们老侯爷商量商量。等过两日,我再回复你,你看等得及么?”
“等得及,等得及。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关系着女孩子的一辈子,当然得细细打听,看稳妥了再做决定。”
傅老夫人心情舒畅,这么多年来,今儿个看林老夫人最为顺眼,热情地邀请道:“我们老姐妹许久没聚了,前儿个侯爷从南方寄来几罐子地封黄酒,今儿个开坛,我们一起尝尝。”
林老夫人适时地拍个马屁:“女婿真真是孝顺,我们家老大常年在外面跑,早些年还记得给我送些土特产之类的,跑习惯了就忘记了这回事。”其实,定南侯也给她送了地封黄酒的。
傅老夫人被拍得心情更为欢畅,几番犹豫之下,终于叫来傅卿云坐陪,并且免了傅卿云下午的刺绣课。
林老夫人便松了口气,好歹见着外孙女,没枉费她口干舌燥一上午。
在寿安堂吃过午饭,林老夫人婉拒傅老夫人留她歇晌:“许久没去过卿丫头的梨蕊院了,今儿个我返老还童一回,去瞧瞧姑娘家的闺阁是什么样子的。”
言罢,扶了傅卿云的手离开。
傅老夫人苍眉微蹙:“徐嬷嬷,使两个小丫鬟盯着梨蕊院。唉,真是不省心。”
徐嬷嬷应诺,抿了下唇,这亲家做的,林老夫人还得给些好处才能见外孙女。
林老夫人当做不知道卿云拥福簪的事,一路慈爱地笑着到了梨蕊院,饮了半盏安神茶,便躺在傅卿云卧房的炕上歇晌。
林翠玉朝傅卿云使个眼色,两人蹑手蹑脚地出来,傅卿云问道:“外祖母怎么今儿个来了?”
林翠玉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嗔怪道:“还不是为傅表姐你的事?我大哥急得不得了,以为你被你们老夫人软禁,正被小林氏欺负呢。老夫人这才火急火燎地往这里赶。”
“啊?外祖母这会子不会在积聚精神,待会儿和我们老夫人吵上一架罢?”
林翠玉噗嗤一笑,旋即竖起个大拇指:“傅表姐,你真是料事如神!”
傅卿云面色一变,急急说道:“我刚才说笑的,你们可别撺掇外祖母,何况我又没受什么委屈,何苦让她老人家动怒,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小林氏这边,我自有应对的法子……”
林翠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傅卿云,重重地唤了声:“表姐!你这还叫没受委屈,大哥都跟我说了,你跟大哥之间的信件往来都不许了,这不是软禁是什么?你放心,老夫人知道你的簪子坏了,不过我们今儿个来不是为簪子的事,你就看着好了,不会让你背个告状的黑锅。”
“我不是这个意思……唉,罢了,我看外祖母气势汹汹的,还专门乘了轿子来,怕是心里憋着气的,闹就闹一场罢,散散气只怕还好些。不过,一会子,你可劝着点,别火上浇油。”
林翠玉笑嘻嘻的:“我是那样的人么?你尽管放一百个心,老夫人修炼多年,拿捏分寸比我们强多了。”
傅卿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老是让外祖母为她出头,她觉得自个儿很没用,不过,她现在的身份地位是这样,头上压个“孝”字,说话行事自然顾忌的多。
傅卿云转而问起傅云丽的亲事,听说是云州吴家,她皱眉思索良久,才从记忆里找出来。
前世北狄南侵,云州在北方最先受到冲击,吴家出了不少忠君爱国的人士,在抵抗北狄的侵略时出了很多誓死守城的英雄,吴家在民间的声望很盛,后来在军中冒出一匹黑马,声望更高。可惜,南齐朝廷比北齐更加乌烟瘴气,那名吴家将领在南下后逐渐被文官排挤出朝堂。
傅卿云想了很久都没记起来那姓吴的黑马叫什么名字。
林老夫人歇晌起身,果然神采奕奕很多,梨蕊院伺候的丫鬟端来铜盆服侍她洗手净脸,她的眉梢便是一皱。
扁豆忐忑地问:“林老夫人,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合规矩么?”
林老夫人看着那铜盆,缓慢地说道:“你做的没不合规矩的地方,只是我看这铜盆不顺眼。”
扁豆答道:“铜盆是府里统一发下来分到各个院子里的。”
林老夫人慧眼如炬,目光灼灼地说道:“我记得你们姑娘小时候,我来做客,她用的是你们前头大夫人(大林氏)嫁妆里的铜盆,那纹路细致得行云流水,岂是这等粗劣的铜盆可比的?卿丫头,那铜盆哪里去了?”
傅卿云知道林老夫人开始发难了,她有些懵,林老夫人不愧是宅斗高手,刚一睁眼,意识还没清醒呢,便开始实施计划了,看来她要学的地方还有很多。
她上前两步,低眉顺眼地说道:“外祖母,母亲嫁妆里的铜盆,还有其他洗漱用具,我二妹妹瞧着精致,便要到她房里使去了。”说着,亲自拧了热毛巾服侍林老夫人擦脸。
林老夫人柳眉倒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傅卿云抿了抿唇,有些难堪,如实答道:“是我九岁,二妹妹八岁时候的事。”
这么一说,她真觉得自个儿蠢死了,傅冉云那么小就懂得算计她了,而她稀里糊涂的,竟认为小林氏母女是世上跟她最亲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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