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氏从昨儿个半夜做了个噩梦之后,便一直睡不好,眼底青黑,早上起床后感觉脑袋发晕,有些胸闷气短。海桐服侍她洗脸时,她失手打翻铜盆,一盆子水全泼在海桐裙子上。
心烦气躁之下,小林氏使劲抽了海桐一巴掌,瞪眼凶狠地说道:“你没长眼睛呀?”
海桐委屈地捂住脸,跪下唯唯诺诺地道歉:“夫人,奴婢错了。”
“算了,看你那副自怜自哀的样子就惹我心烦!”
小林氏烦躁地转身离开卧房去吃饭,期间没再打骂海桐,只是对着馒头加咸菜直皱眉。小林氏面色难看,海桐战战兢兢地伺候她吃早饭,不敢去换湿透的裙子,等小林氏如咽毒药一般吃完,她终于忍不住打个喷嚏。
小林氏正在神游,被这声天外飞来的喷嚏吓得手一个不稳,精致的睡莲印花瓷碗“嘭”跌落地上,她眼皮一跳,心头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加之早上的事对海桐更加看不顺眼,当即大发雷霆:“你个丧门星!一大早的给我寻晦气!”
说着,使劲拧了一把海桐的耳朵。
海桐哀哀叫,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小林氏,口中拼命求饶。以前小林氏优雅大方,从来不会动手打人,海桐觉得这些天心气不顺的小林氏颇有些阴阳怪气的。
小林氏骂够了,看海桐泪汪汪的,甚是可怜,忽然反应过来自个儿怎么会突然失控了,但她才不会向个丫鬟道歉,按捺下浮躁的心绪,敛了脸上略显狰狞的神色,松开手,平静地说道:“你下去罢,让守门的婆子给你抓些药来吃,别真个儿着凉了。”
海桐如蒙大赦,顾不上看小林氏的脸色,心有余悸地一溜烟跑了。
小林氏的第六感很准,海桐刚跑出正房,永和院的门口传来一阵吵嚷声。她站起身时,徐嬷嬷不经通报,神色严肃地束手走进来,绷着脸恭恭敬敬地说道:“侯夫人大安。老夫人请侯夫人到寿安堂。”
徐嬷嬷带着五六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来势汹汹,明显是来者不善。小林氏心里咯噔一声,腆着笑脸问道:“徐嬷嬷,老夫人找我,什么事?老侯爷不是让我禁足么?”
徐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夫人别为难奴婢,奴婢只是听命行事,如何能知道老夫人找夫人做什么?夫人,请罢。”
小林氏见徐嬷嬷身后的几个婆子凶神恶煞,只好抬步朝外走,经过徐嬷嬷时退了腕上的镯子偷偷塞到徐嬷嬷手里,低声说道:“我知道徐嬷嬷说话不方便,徐嬷嬷只需告诉我谁在寿安堂便可。”
徐嬷嬷犹豫一瞬,旋即心安理得地将缠枝莲花金镯子藏在袖子里,淡淡一笑说道:“是二夫人和四夫人伺候完老夫人便挥退奴婢们,不知和老夫人禀报了什么,老夫人发了雷霆之怒,吩咐奴婢来请夫人去寿安堂。”
小林氏百思不得其解,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告她的状?那她们可不会得逞,她在侯府当家这些年,账册从来没出漏子。
想要栽赃陷害她?痴人说梦!
小林氏暗骂一句,抬头挺胸,心里大约有了谱,也就不怕傅老夫人的召唤。
及至走到寿安堂门口看见老侯爷阴沉着脸,她才察觉到事情也许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寿安堂里鸦雀无声,静的掉根针都听得见。
小林氏行完礼抬头,看见傅卿云神色肃穆地站在傅老夫人身边,她眉心一皱,心底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自从傅卿云与安国公见过一次面之后,她与傅卿云的较量往往是傅卿云占上风,所以,她直觉地认为,有傅卿云搀和的事,准没她的好事,心下不由得忐忑难安。
“老侯爷,老夫人,不知叫儿媳来有什么事?”
傅老夫人抿着唇缄默不语,老侯爷“嘭”地拍了把桌子,吹胡子瞪眼睛地问道:“老大媳妇,你是不是买凶谋杀张回峰?速速从实招来!”
小林氏一下子懵了,谋杀张回峰?她不是传话让江冬瑞停手了么?她脑子里空白一片,嗡嗡作响,脸色惨白,过了会子才回神,装傻充愣矢口否认:“老侯爷说的话儿媳不明白!什么买凶谋杀,还杀的是三丫头的未来夫婿,我怎么会做这种糊涂事!”
老侯爷见小林氏死鸭子嘴硬不承认,更加气愤,“嘭嘭”连拍两把镂空雕八仙过海黄花梨桌案,桌子上的盖碗震得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啊,给我将证人带上来!”
小林氏慌张不已,匆忙往身后看,寿安堂的丫鬟们迅速支起屏风,将一众女眷拦在屏风里,单单将老侯爷隔在屏风外。
傅卿云适时地为老侯爷上了一盏茶,柔和的嗓音充满了安抚人心的力量:“老侯爷,这是降火的茶,您喝一点,别气坏了自个儿身子骨。”
老侯爷点点头:“卿丫头,你先去屏风后呆着。”
傅卿云避开身,小林氏恶狠狠地瞪她一眼,现在两人撕破脸皮,表面功夫不消做,小林氏对她的恶意在人前也就不需要用良母的面具来掩饰。
傅卿云轻轻翘起唇角,挑衅地朝她一笑。
小林氏肺气炸了,这个不孝女!正要发作,就有侯府侍卫拖着五花大绑堵了嘴的几个男人进来,林府的大少爷林魁玉走在最后,朝老侯爷一拱手道:“老侯爷,人证都在这里了。”
那几个男人身上飘散出淡淡的血腥味,顷刻间弥漫在寿安堂里。
老侯爷沉声道:“魁玉,早上那个奴才传话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具体说明白!”
他看向林魁玉的眼神带着凌厉的审视。
傅卿云朝小林氏瞥过去,果然看见小林氏强装的镇定不在,半掩在袖子里的双手不住发抖,嘴唇颤颤地抖动。
“哼!”
傅老夫人嫌恶地看她一眼,从鼻子发出一声哼响,她的眼底掩藏着莫名的情绪,小林氏连买凶杀人这种事都干的出来,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是不是哪天,小林氏看她不顺眼,会买凶杀了她呢?
一念至此,傅老夫人的心底陡然生了一丝忌惮。既然小林氏敢买凶杀人,那她就斩断小林氏的翅膀,让她一分银子没有,看她怎么买凶杀人!
不仅傅老夫人心生骇然,旁边的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也抹了把冷汗,这个小林氏实在太凶残了!
屏风外,林魁玉顿了下,似在组织语言,然后朗声开口道:“老侯爷,我不敢相瞒。昨儿个晚上我和兄弟们巡逻,忽然看见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溜进铜锣巷张家,想着那张家公子回峰即将是贵府的未来女婿,便跟了上去,正巧逮到他们正欲行凶。我心知不妥,连夜刑讯逼供,终于从刺客口中套出真相,原来是流萤酒楼的江冬瑞江掌柜出钱买他们杀张公子。我又连夜提审江冬瑞,江冬瑞死不承认,我从刺客身上搜到契约书,对比江冬瑞的手印刚好对的上,又从江冬瑞家中搜到一张契纸,原来这流萤酒楼的掌柜竟是贵府侯夫人的死契卖/身奴仆!”
江冬瑞是小林氏的仆人,又是流萤酒楼的掌柜,那么,由此可推理,流萤酒楼根本就是小林氏的产业啊!
屏风内的傅老夫人等人倒吸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小林氏。流萤酒楼经过张回峰散播流言一事而声名大噪,她们都不敢相信,小林氏居然能瞒着侯府置办下这么大一份产业,一座酒楼相当于有三四万两银子!小林氏有银子买凶杀人就说得通了。
小林氏抖着苍白如纸的嘴唇大喊一句:“林魁玉,你闭嘴,你别胡说!我跟江冬瑞没关系!”
林魁玉微微怔了下,旋即平静地说道:“二姑母,得罪了,我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是我身在公堂上,须得实话实话,正是因为心存疑惑,这才将案子压下来,没有上报给京兆尹。”又恭敬地递给老侯爷一张契约纸:“老侯爷请看,这是江冬瑞的卖/身契和江冬瑞画押买刺客的契书。”
小林氏气急败坏,大喊出声:“你别血口喷人!我根本没有教唆江冬瑞买凶杀人!”说着,小林氏就要从屏风后冲出去。
傅老夫人老脸通红,震怒地叫道:“老二媳妇,老四媳妇,给我拉住她!没脸没皮的东西!”
外面都是男人,小林氏却不顾男女大防要冲出去,这气坏了重视规矩的傅老夫人。
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赶忙上前紧紧拽住小林氏。
傅四夫人嬉皮笑脸地“哎哟”一声说道:“我的好大嫂啊,亏得你有个好侄儿,若是让别的人逮到你买凶杀人的证据,你说,你还能像今儿个这般站在这里听林大少爷给你列举证据么?”
边说,她边挑了半边眉毛,颇有挑衅地意味。
小林氏面色狰狞,要去挠她的脸,傅四夫人狠狠地反扣住她的胳膊。
傅二夫人不遑多让,扭了小林氏另外一条胳膊,压制得小林氏不得动弹,她附在小林氏耳边轻声说:“让你也尝尝绝望的滋味!你不要脸,我们傅家的女人还要脸呢!给我安分点!”接着在小林氏胳膊上狠掐了一把。
小林氏“嘶”地疼叫出声,徐嬷嬷在傅老夫人的眼神示意下,有些踌躇地捡了块抹布塞进小林氏的嘴里。
林魁玉似没听见屏风后的动静,微微笑了下,又递上一张纸,对老侯爷说道:“江冬瑞在大牢里供认不讳,供词在这里,他承认是二姑母教唆他买凶杀人,并且详细地描述了他筹集资金的经过,他的资金是从二十几个店铺里分批筹集的。据他所说,这些店铺表面上写在别人的名下,实际上全是侯夫人的。他还提供了侯夫人命他买凶杀人的纸条,并说明纸条是怎么从侯夫人手上转移到他手里的。这些供词里都有详细提到,我就不多说了。”
老侯爷没说话,沉默地飞速浏览江冬瑞的供词,越往下看,他的脸色越黑。定南侯府里竟然出了叛徒!
林魁玉见目的达到,接着严肃地说道:“老侯爷,我觉得江冬瑞所言实在荒谬至极,我是半个字不信的,二十几家店铺,一家店铺平均三万两银子,一共是六十多万两银子,谁都知道我二姑母(小林氏)的嫁妆当初只有一千两,怎么都不可能在十几年里暴增到六十多万两。可是铁证如山,闹到京兆尹面前,我们两家都不好看,侯夫人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此事晚辈只好呈交给老侯爷定夺。”
老侯爷喘了几口粗气,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眼神如刀一般刮了眼地上跪着的江冬瑞一眼。
江冬瑞很好认,圆圆胖胖的身材,一看就与那几个杀手区别出来了。
此刻,他抖抖索索地蜷缩成一团,身上破了几个血口子,额头大滴的冷汗显示他正在忍受非人的折磨,与平日衣着光鲜,受乞丐敬爱的江掌柜判若两人。
老侯爷叹口气,感激地看了眼林魁玉:“魁玉,好在你机灵,这事是否有误会我会查明真相,不该跑的,一个都跑不掉!”
林魁玉勾起唇角,泰然自若地笑道:“举手之劳而已,我也是为我们两家的清誉着想。晚辈还有公事在身,先请告辞。”,额头大滴的冷汗显示他正在忍受非人的折磨,与平日衣着光鲜,受乞丐敬爱的江掌柜判若两人。
老侯爷叹口气,感激地看了眼林魁玉:“魁玉,好在你机灵,这事是否有误会我会查明真相,不该跑的,一个都跑不掉!”
林魁玉勾起唇角,泰然自若地笑道:“举手之劳而已,我也是为我们两家的清誉着想。晚辈还有公事在身,先请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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