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平复心绪,安国公勉强扯出一个笑,安抚地说道:“没事,小伤而已,我刚才牵扯到伤口了。”
傅卿云不放心,着急地说道:“那你去炕上躺着,会舒服些。”
安国公怕傅卿云真哭了,便站起身,谁知刚走两步,胸口的伤口疼得他“嘶”一声,不敢再轻易妄动——这小丫头说对了,他不该逞强的。安国公不由得苦笑,真是自作孽,这下里子面子全没了。
傅卿云急忙扶住他左胳膊,分散一部分重量,想着门外全是丫鬟们,让丫鬟们来扶安国公,怕是安国公又会觉得脸上过不去,而且她也不想让别的女性接近安国公,索性直接说道:“我扶你去炕上,你……你把胳膊搭在我肩膀上。”
傅卿云的个头在同龄女孩中不算矮了,但身材高大且异常结实的安国公对她来说依旧是庞然大物。
安国公微微瞠目,他知道傅卿云是个极为重视规矩的人,上次在山洞里迫不得已和他亲近,但更进一步的动作却不许他做,他尽管有些绮思,却不敢冒犯她。听了这话,他的心脏跳动得有些快,却故作犹豫地顿了下,然后才踟蹰地答应下来:“那劳烦傅大姑娘了,要是撑不住,你也别逞强啊。”
傅卿云差点翻个白眼,就知道安国公即便答应她,也是答应得这么别扭:“嗯。”
安国公的左胳膊搭在傅卿云瘦销的肩膀上,她的肩膀头很圆润,他可以猜想她的胳膊该有多纤细,那么纤细的身子却能支撑起他一半的体重,艰难地一步一挪朝前走,娇艳如花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柔软而倔强。
莫名的,他有种心跳快得不能控制的感觉,还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等他走到炕边上时才蓦然发觉,心思紊乱之下,这一路走过来,竟然忘了身体上疼痛。
“小心一点。”
安国公沉默,傅卿云当他疼得说不出话来,小心翼翼将他放到炕上,才十几步路而已,她累得满头大汗,半个安国公的体重压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可见安国公是真的很疼了。
傅卿云扯散了一床被子掩在他身上,说道:“我去叫大夫来。”
她的手收回来时,袖子划过安国公露在外面的手,安国公下意识地想要拉住,手指僵硬了下,任由袖子滑走,手握成拳头,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他这是怎么了?好像思想和行为不受自个儿控制。
这种感觉跟他以往将傅卿云当做未婚妻看的感觉不同,那时候他只是出于姻亲责任将傅卿云护在羽翼下,当然,对容貌品德出色的傅卿云也很有好感,但自从今儿个见到傅卿云,他觉得心里那片荒芜的突然破土而出一颗小芽,而且那小芽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直至长成一片藤蔓,捆住他的心。
国公府有常驻的军医大夫,傅卿云躲在屏风里,听大夫细细嘱咐,给他换药,这才了解一些安国公的伤势,听大夫的意思,真如安国公所言,不是很严重的伤,但因为伤口的位置很容易因为手臂上的动作而牵扯到,导致伤口容易撕裂。
那大夫不知道傅卿云就在室内的屏风里,竟然直接当着她的面给安国公脱了上身的衣服,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膛,以及他身上大大小小狰狞的疤痕。
傅卿云悄悄看了一眼,看到的确是个很浅的伤口,才微微放心,赶忙撇过头。那大夫叮嘱一番走后,她扭捏了半晌才红着脸走出来,重复问了一句:“国公爷,还疼不疼?”
安国公眸光水亮地看着她,隐含不可言状的情愫:“换药之后已经不疼了,刚才大姑娘已经听到大夫所说,我没骗你,真是个小伤口。”
傅卿云噗嗤一笑,这话跟哄小孩子似的,旋即掩了掩帕子,坐在炕边和安国公说话:“刚才淳于姑娘告诉我,你流了很多血,染湿了褥子,我才以为是很严重的伤。”
安国公觉得躺着的姿势在傅卿云面前很不雅观,而且显得自个儿很虚弱,便轻抬起身子,想要靠起来。傅卿云不赞同地看他一眼,见他嘴角轻抿带着几分倔强,只好将生病的安国公当做别扭的孩子来看,支个大迎枕放在他背后,扶他坐起来。
安国公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幽幽香气,是茉莉花的味道,沁人心脾,安抚了他那颗有些躁动的心。
安国公这才正了正脸色问道:“大姑娘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流萤酒楼的掌柜江冬瑞没有乱说话罢?”
傅卿云面色微僵,愣了一下,然后细声说道:“多谢国公爷费心思。他没说不该说的话。”
这话里暗指的是张回峰。当初小林氏欲要张回峰救起傅卿云,以此毁掉傅卿云的名声,破坏安国公和傅卿云的亲事,这种事若是在傅家子弟面前提起,傅卿云的名声总会有碍,所以江冬瑞当初说的是,小林氏派船娘杀手杀傅卿云,并没有提到张回峰也是小林氏安排的人。
小林氏少了一桩辱灭门风的罪名,自然是乐见其成,江冬瑞不说,她也不说,而且还有个张回峰的把柄,当然这个把柄若是使出来,无异于玉石俱焚,只能加重小林氏的罪孽罢了。
傅卿云这才知道,原来安国公在尽全力保护她,在她背后安排这么多事。
安国公剑眉微扬,他没错过傅卿云在提到江冬瑞和张回峰时眼中闪过的厌恶和仇恨,抿唇说道:“张回峰心术不正,功利心太强,与这样的人成为姻亲,早晚会惹上祸患,若是不能处置他,以后少不得在仕途上要压着他,以免他爬得越高,野心越大。至于江冬瑞和小林氏后面那一连串的人,我早晚会处置的。”
傅卿云心神一震,深深吸口气,江冬瑞前世杀了她和安国公的儿子,张回峰侮辱了她,若是安国公出手,也算是为前世的他自个儿和她报了仇,便毫不犹豫地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多谢国公爷了。”
安国公眸中闪过喜色,和悦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傅卿云想了想,早上准备和大表哥林魁玉讨论下小林氏店铺的事,没想到遇到安国公受伤,想着安国公在查处小林氏店铺中扮演的角色,跟他商讨也是一样,于是,她在安国公紧迫盯人的视线里打破尴尬:“我听老侯爷说小林氏的药铺里偶尔会有珍贵药材,千年人参啊之类的,但老侯爷问不出那些药材的来源,小林氏也只是说别人采了药材上门卖给药铺的。而且,小林氏曾经配制出雪肌膏,海棠曾提过,配制雪肌膏需要火山红莲。但是呢,我们老夫人抄检小林氏的库房时,又没抄检出类似的珍贵药材。小林氏的话不可信,我怀疑小林氏背后还有其他更大的势力,不知国公爷有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么?”
安国公闻言,轻轻拧起剑眉,摇摇头说道:“我查到的消息称,小林氏开铺子最初的资金来源是修缮永和院的两万两银子,但这两万两银子想要打通燕京的关系再办个铺子起来是不可能的。深入调查,发现她最初是靠卖了两根千年以上的人参筹集出来的。她最初开办的便是药铺,第二年开办花圃。那家花圃也很传奇,在冬天里开出牡丹花魏紫,轰动整个燕京爱花的人,并因此站稳脚跟。我一直没能查到那些珍贵药材和牡丹花是怎么冒出来的。”
傅卿云十分惊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将二少爷傅云梓的异状告诉安国公。
安国公纳闷地摸摸下巴,琢磨半晌后,眯眼说道:“这样说来,小林氏的行为的确有些异常。不会真给你表哥猜中,她是妖精变的罢?”
傅卿云寒毛直竖,安国公闷闷地笑了,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发:“别怕,有我在呢,我是上过阵杀过敌的,身上有煞气,必能保护你不被妖魔陷害。凭她是个什么玩意,在我面前都要现出原形。”
言罢,安国公哈哈大笑。
傅卿云无声地翘起唇角,但她心里明白,安国公是不信鬼怪之说的,他更相信小林氏身后有其他势力。这些杂念还未想完,她就被安国公的大笑惊呆了眼,安国公本就是俊美无俦的人,而且不是太子那种清秀儒雅的美,而是充满了阳刚之气,这样畅快的笑声,她很少在安国公的脸上看到,一时竟没察觉到安国公的手抚上她的发。
安国公见傅卿云盯着他发呆,心中赧然,莫名的却又有股骄傲,眼神更加温柔,宠溺的眸光化开眸子里的寒气,化作一汪清凉的秋水,似要人溺毙在这温柔璀璨里。
正当室内气氛正好时,外面传来淳于嘉和小丫鬟说话的声音,傅卿云猛然回神,脸颊腾地红了,安国公极快地收回手,道了句:“大姑娘回府后须得小心小林氏。”
话音刚落,淳于嘉便进来了,看见傅卿云安然坐在炕边,半嗔半喜:“傅姐姐,你跑的真快,害我好找!我找了大半个宅子,还是林姑娘提醒我你可能问路问到景春堂来了,吓死我了!若是弄丢了你,我大哥非得扒我一层皮下来。是罢,大哥?”
淳于嘉似模似样地拍拍胸口,戏谑地看向安国公。
安国公但笑不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淳于嘉一阵心悸,暗道,大哥千万别报复她。
傅卿云不好意思地说道:“景春堂在国公府的正中,我一路问过来的。林妹妹呢?”
淳于嘉不敢再胡闹,连忙回答:“林姑娘在外面客厅里呢。”
“我这探病也探完了,就先和国公爷告辞。”
安国公笑着应承,捻了捻指尖,有些留恋那头乌发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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