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云略显膈应,小林氏在老侯爷面前的做戏水平可以直接上台演戏折子了,怪不得傅老夫人生她气呢。
她应了声,然后才撇过头回答杜鹃的话:“我不是来问你要碗碟的,是来伺候老侯爷和老夫人用燕窝羹的。几个碗碟罢了,又不是故意打碎的,哪里能让老夫人破费,记在府里的账上便是了,不然的话,以后咱们用碗碟可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打碎了要自个儿出银子赔。”
一语未了,老夫人笑呵呵地在屋里说道:“卿丫头来了?”
傅卿云朝杜鹃一笑,赶忙应了声,进门给老侯爷和傅老夫人请安。
小林氏看着两丫鬟拎着食盒进正房,她讥嘲地笑出声。
傅卿云啊傅卿云,你真是嫌自个儿死得不够快,竟然傻傻地送上门来给我宰杀!
小林氏咯咯笑,期待着傅老夫人面色大变、恶心欲呕的那一刻。
一帘之隔的傅卿云手上垫了布将瓦罐从食盒里端出来,傅老夫人见了便紧张地说道:“可得小心点,仔细烫着了。徐嬷嬷,你怎么让卿丫头亲自动手端这么烫的东西?”
徐嬷嬷尴尬,傅卿云忙道:“老夫人千万别怪徐嬷嬷,是孙女自个儿的主意,往常没机会伺候老侯爷和老夫人吃早饭,今儿个孙女幸运才碰上这个机会。”
徐嬷嬷跟着解释:“大姑娘怕粥送到寿安堂冷了,便直接装了瓦罐来。”
老侯爷欣慰地抬眼看了下傅卿云,几个孙子女中间,不算远在边关的大孙子凌云,这个大孙女的确如傅老夫人所言是最贴心的。
傅老夫人心中熨帖:“卿丫头就是懂事。”
一语刚落,傅卿云扭头笑嘻嘻地正要谦虚两句,捉勺子的手不小心碰到瓦罐的边沿,她“啊”一声惊叫,另一手上的瓷碗没拿稳,勺子和瓷碗噗通噗通掉在织红手工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侯爷猛地抬眼,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而傅老夫人不去管那地上摔碎的漂亮瓷碗,急急地站起身问:“卿丫头,烫着了?”不等傅卿云答话,赶紧吩咐下人:“徐嬷嬷,快去拿烫伤膏来!再把薛大夫也叫来。”
傅卿云眼底浮上泪光,硬忍着没落下,憋回眼泪,强装笑脸:“就是烫了下而已,不必兴师动众请薛大夫过来。老夫人,不疼的,没事。”她把烫到的食指藏在袖子里,额头的冷汗却泄露了她的痛苦。
傅老夫人忙说:“快给我瞧瞧你的伤口,别藏着掖着,仔细落了疤。杜鹃,别傻站着,去打些冷水过来。”
杜鹃应诺退下,出门时唤个小丫鬟进去打扫,刚才傅卿云打翻的那个瓷碗已经盛了半碗燕窝羹,地毯也弄脏了,她又喊人进去收拾地毯,这么一收拾起来动静挺大。
小林氏听到动静,在杜鹃打了盆冷水端回来时,疑惑地问:“杜鹃,正房怎么闹闹慌慌的?”
杜鹃忍下心底厌恶,看了看她,恭敬地回答道:“回大夫人的话,大姑娘烫着了。”
小林氏一怔,忍不住起疑,傅卿云怎么刚好被烫到了?有这么巧合么?
正当此时,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脚步匆匆地进来,小林氏一眼看到幸灾乐祸、胸有成竹的傅四夫人,她心道糟糕,使劲朝傅四夫人打眼色。傅四夫人却以为小林氏在鼓励她,或者和她分享喜悦——傅卿云恰好在寿安堂,看她把傅卿云抓个正着!
傅卿云受伤,老侯爷和傅老夫人当然再没心情吃早饭,那罐子燕窝羹就摆在餐桌上,傅老夫人摁着傅卿云受伤的食指浸泡在冷水里,等傅卿云觉得好受些,这才涂上清凉的烫伤膏药,杜鹃就来报:“二夫人和四夫人来了。”
老侯爷不便待在寿安堂,起身说道:“我去书房。”
傅老夫人一边让请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进来,一边让人给老侯爷煮热茶、上些点心垫肚子,又说道:“……中午就让卿丫头院子里的豌豆做菜。”
这话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都听见了,傅四夫人忍着舌尖的字眼,等老侯爷走了才强压下笑意,忧心地看了眼桌上的燕窝羹瓦罐:“老夫人还没吃早饭罢?”
傅老夫人哼了一声:“没来得及。有什么事你直说。”
傅卿云要回避,傅四夫人说道:“不忙,这事跟卿丫头你也有关。”
傅卿云和傅老夫人都迷茫地看着傅四夫人。
傅四夫人又看了眼桌上的瓦罐,这才痛心疾首地说道:“幸好老夫人没吃燕窝羹,刚才厨房刷洗的婆子来报,刷洗碗碟的那口水井里发现了死猫!”
傅老夫人皱眉:“死猫?”
傅卿云面色煞白:“怎么可能呢?”
傅老夫人看向傅卿云,傅卿云忙解释道:“老夫人,我跟着二夫人和四夫人学管家,管的正是大厨房洗刷碗碟这块。我早上亲自监督,丫鬟婆子们打水,怎么会有死猫呢?若是有死猫,也是该浮在水面上啊。”
傅老夫人苍眉里夹杂着一丝恼怒:“老四媳妇,那死猫死了多久?”
“这……还不知道。”
傅老夫人扫了一眼桌上的燕窝羹,喘了两口气才稍稍平息怒气:“我们去瞧瞧,今儿个死猫能掉进去,哪天投了砒霜,岂不是要毒死我们一家子!?”
这话就有些重了,暂代管家的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面色都讪讪的。
不大一会子,傅老夫人怒气冲冲地带着人来到大厨房外面,临出寿安堂时,使劲盯了眼小林氏。
傅卿云手下负责洗刷碗碟的丫鬟婆子齐齐跪在地上,一个个面色惨白。傅卿云则站在一旁缄默无言。
傅老夫人坐在檀木雕花椅上,旁边放着热茶,傅四夫人殷勤地说:“老夫人早上没吃饭,还是吃些点心茶水罢。”
傅老夫人恶心地皱眉:“谁知道洗这些茶盏的水有没有淹死过猫啊狗啊耗子的?”
傅四夫人面如土色。
傅老夫人这才对站在一旁略显慌乱的傅卿云说道:“卿丫头,这事发生在你管辖的地带,你来审问。”
傅四夫人僵硬的脸面露不满,插嘴说道:“这还有什么好审问的?明显是卿丫头监管不力,没仔细查看井水才发生的。若是有嫌疑,也是成日在这口水井边的丫鬟婆子们最有嫌疑。”
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们立刻抖如筛糠。
傅老夫人冷哼:“卿丫头是监管不力,可那个投死猫进去的更可恶!说起来,大厨房是你管辖的,卿丫头只是管打水,你都没发现有个死猫沉在水里,卿丫头难道就长了千里眼,能看得见水底?嗯?”
傅四夫人面色更加僵硬,这事怎么转到她身上来了?细细一想,傅老夫人的话不无道理,若傅卿云有责任,她也有监管不力的责任,而且责任更大。一瞬间,她心惶惶的,看着傅老夫人恼怒失望的脸,她心里像有只猫爪子挠似的火烧火燎。
是小林氏!小林氏想一箭双雕!
傅四夫人无比懊悔,小林氏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她怎么会相信小林氏的鬼话,按照她所说的布置呢?
不过,当下是要将眼前的难关度过去。
傅卿云先跟长辈们告个罪,主动拦下罪责:“这事我的责任最大,但我绝对没有坏心到朝水井里投个死猫。卿云为表清白,就越矩在诸位长辈面前献丑。”说完,她才开始审问丫鬟婆子。
最先发现死猫的婆子说道:“因为今儿个大清洗陈柜里的碗碟,井水用得多,核桃小丫头看见井底有个恍恍惚惚的影子觉得奇怪,就沉了铁桶下去,谁知打捞上来一只死猫!奴婢便赶紧跟管事娘子,还有二夫人和四夫人禀报。”
傅卿云看了眼那个叫做核桃的小丫鬟,瞧着眼神是个伶俐的。
傅卿云让人送上来那只死猫。猫被泡的毛发微微发白,两只眼睛瞪着十分骇人,又让人心生不忍地撇过头。那婆子随手将死猫放在地上,头扭曲着,猫的眼睛正好对着傅四夫人。傅卿云眼角余光斜过去,傅四夫人看到猫的眼睛后,浑身打个寒战。
幸好,这只猫看着没有腐烂,应该不是死了好几天的猫,怪不得她早上没有在井边闻到异味。
傅卿云强忍着细细观察,终于注意到猫的嘴角有撕裂的痕迹,而猫不是个肥猫,却有个鼓鼓囊囊的大肚子。
傅卿云疑惑地问道:“猫的肚子怎么这般大?”
看守死猫的婆子踌躇地回答道:“许是灌了水的缘故。”
后面有人低呼:“不会是怀了猫崽子罢?”
这一说法立刻得到大家的眼神赞同,大家眼里的不忍更强烈了。
傅卿云则说道:“这只猫不能在水里浮起来,不是因为怀了猫崽子或者灌了水。猫的嘴角有撕裂的痕迹,我怀疑是猫肚子里有东西,导致它不能浮起来。”又吩咐人破开猫的肚子。
傅四夫人惊叫:“卿丫头,你怎么如此残忍!”
傅卿云颦眉说道:“四夫人,这只猫很有可能是死后被人故意扔下去的,若是我们破开它的肚子能找出它死亡的真相,才能让它安息。四夫人,你说呢?”
傅四夫人听着傅卿云的话,看着猫眼睛,一瞬间觉得死去的不是猫,而是一条人命!她浑身打个激战,瞥见傅老夫人不满地望过来,不敢再说三道四。
厨房里经常杀鸡的婆子面不改色地破开猫肚子,等她从猫肚子里掏出一堆小石子时,大家都惊愕住了。
傅四夫人神色中闪过一丝慌乱。
傅卿云一本正经地跟傅老夫人汇报:“老夫人,猫是因为被人强行吞吃了石子才噎死的,然后被扔进水井里。这是有人蓄意为之。”
说完,她轻轻瞟了眼傅四夫人,不等傅四夫人察觉到她的目光,她便扭回头,等着傅老夫人的指示。
若是傅老夫人让她查,她才能继续往下查。
傅老夫人咬了咬牙,看了眼手边的茶水,眼底浮起一抹恶心:“嗯,你接着审问,审问出什么便是什么。”若是傅四夫人在燕窝羹到达寿安堂前赶来阻止,她说不定还会阻止一下傅卿云。
傅四夫人已经被她宠得不知轻重了,是时候该给她个教训!
傅卿云恭敬应诺,看着水井皱眉深思,这个案子除了这只猫没有别的线索,猫是只很普通的猫,而且猫肚子里的石子是府外的普通石子,随处可见,不是侯府特意从别处弄来做观赏用的石子。
线索,似乎就这样断了。
众人看着傅卿云围绕水井走了一圈又一圈,皱紧眉头一副思考的样子,傅老夫人不发话,她们当然不敢多说一个字。
傅四夫人微微松口气,神色变得镇定起来,暗自把对小林氏的气恼压在心底,不乐意地开口说道:“卿丫头,你到底要转到什么时候啊?转的我眼睛都晕了,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叫出来,问问谁有猫不就成了?”
傅卿云这时候才眸光一亮,开心地说道:“四夫人这一打岔,我想到了!”
傅四夫人嘴角抽搐:“你想到什么了?”不会真要把丫鬟婆子们都当嫌疑犯抓起来审问罢?那傅卿云可不是要得罪所有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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