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枕直直飞向最后进门的傅云丽,傅卿云眼疾手快地拉开她,等傅云丽站稳身子,傅卿云疾言厉色地训斥:“四弟弟,你这干什么?我们好心来看你,你却出手打人,你眼里还有没有个尊卑上下?”
傅焕云看见傅卿云三人气愤地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他恼羞成怒地喊道:“男尊女卑,我就砸四姐姐怎么了?我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都给我滚出我的院子!”然后一把将帐帘子撒下,躲在里面不出来,生怕别人看见他一身肥肉没了而取笑他。
傅卿云又好气又好笑,除了教训两句也不能拿傅焕云怎么样。而且,看傅焕云生龙活虎的,应该是病愈了。她早对傅焕云的咒骂免疫了,就当做狗吠。
但傅云丽不这么想,傅焕云的话简直是挑衅她这个做姐姐的威严,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她惊魂稍定,一把撩开帐帘子,把傅焕云从被子里拖出来,冷笑着道:“你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你敢砸我,我就能教训你,告到老侯爷、老夫人面前,看是你的男尊女卑厉害,还是我的上尊下卑厉害!”
傅焕云虽然病愈,但身体底子虚弱,又比傅云丽矮上半个头,和傅云丽撕扯间竟落了下风。
傅卿云和傅丹云赶忙上前拉架,傅卿云拖走傅焕云,傅丹云拦住傅云丽的胳膊哄劝。
傅卿云到底年纪大得多,轻轻松松将傅焕云拖在地上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她有些惊讶自个儿怎么能拖得动傅焕云,以前傅焕云跟个小蛮牛似的,她推都推不动。
傅焕云嗷嗷叫唤:“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死丫头,四丫头!傅卿云,你给我放手!再不放我咬你了!”
傅卿云有些喘气:“你再胡言乱语,仔细老夫人拎拐杖敲你!”
哪知,现在的傅焕云完全不是以前的那个傅焕云,闻言,他更加气恼,抓起傅卿云白皙的手腕张嘴就咬。傅卿云感觉胳膊被抓住吓了一跳,当看到傅焕云朝她胳膊张开嘴,她想也没想,狠狠地一巴掌将傅焕云打得半个身子趴倒在太师椅的扶手上。
扁豆惊叫:“姑娘!”赶忙过来拉开傅卿云,远离傅焕云那个暴力份子,卷起傅卿云的衣袖,细细察看她的胳膊。
傅卿云“嘶”地一声,白藕似的胳膊上有个红红的牙印,她恨恨地瞪了眼嘴角渗血的傅焕云。
傅焕云本来就是强弩之末,被傅卿云这一巴掌打懵了,半天回不过神来,等他一口气喘上来时,已经被傅云丽和傅丹云的大丫鬟一边一个制住。他坐在太师椅上动弹不得,顿时哇哇大哭,胡乱踢蹬双腿,挣扎着清瘦的小身子。可惜,他现在的力量远不是原来可比,不仅没有挣扎开束缚,而且那可笑的样子就像是被困在蛹里无望挣扎的蚕。
傅丹云和傅云丽急忙跑过来,慌声问:“大姐姐,你怎么样?”
傅云丽看见一个清晰的牙印烙印在傅卿云的胳膊上,顿时红了眼睛,斜瞪着傅焕云骂道:“你个杀千刀的!怪不得老夫人说你烂泥糊不上墙,只会咬人,哪里是男子汉的做派,分明是个娘娘腔!”
傅焕云一听,立刻重整旗鼓破口大骂。
傅云丽气急,又要上前去揍傅焕云,傅卿云想着前天接到的林家大表哥林魁玉的信件,傅云丽将要说亲,忙一把拉住她,朝她使个眼色:“我们本是来探望四弟弟的,既然四弟弟生龙活虎,想来已经病愈,我们还是走罢。”
安抚好傅云丽,傅卿云转眼看见炕头边上跪着不敢起身的海桐,她微微吃惊,一进门起她就听见傅焕云的打骂声夹杂着哭声,原来被打被骂的人是海桐,她略作沉吟,说道:“海桐,四少爷咬伤了我,你去给我找膏药来。”
海桐身子僵直,顿了下,这才垂着头跟在傅卿云身后出了东厢房,傅焕云见了各种胡话骂出口,可惜无论他怎么无理取闹,都没人理会他。
到了花厅,傅卿云让扁豆去打水,转回身瞧海桐,只见海桐头发凌乱,脸上旧伤添心伤,她微微瞠目:“海桐,你脸上的伤怎么还没好?”不仅没好,而且有更加严重的趋势。
海桐让小丫鬟去拿膏药,一边掉眼泪,一边抽噎着回话:“奴婢惹了四少爷厌烦,四少爷动手打奴婢,奴婢护着脸,他就不许奴婢抬手……”
海桐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受了委屈也希望有人安慰,而不是非打即骂。
傅卿云了然,又问:“四少爷身边的茴香呢?你怎么不跟在侯夫人身边伺候?”
海桐眼中更加委屈:“那日奴婢和茴香都落了不是,茴香的脸沾了冷水,伤得更厉害,奴婢给了她药敷脸却不怎么管用,愈合得很慢。夫人便让奴婢照顾四少爷,四少爷却想着茴香,嫌弃奴婢笨手笨脚伺候得不好。”
傅卿云点点头,扁豆打了水进来,她只略略清洗伤口,并没有用药膏:“我院子里有药膏,而且也不是多严重的伤口,回去擦些药就好了。四少爷的药还是收起来罢,若是给四少爷看见少了,少不得又要骂你。”
海桐猛地抬头,及至朦胧泪眼看清傅卿云温柔和悦的眼神,她心里狠狠震动了一下,泪水流得更加汹涌。以前傅卿云跟傅老夫人告状,傅老夫人打她板子,她恨不得傅卿云去死,现在则完全换了副心情,心底的怨恨占据的角落越来越少,反而是感激越来越多。
傅卿云没在傅焕云的院子停留多久,很快回到梨蕊院,少不得又被韩嬷嬷念叨一通。上次苍耳跟着去寿安堂眼睁睁让傅卿云的食指烫伤,这次扁豆跟着去前院,又让傅卿云被傅焕云咬了一口,韩嬷嬷大发雷霆,连着上次的账一起算,把两个丫鬟狠狠训斥一通,罚苍耳和扁豆两个人给整个梨蕊院做大扫除。
洒扫上的婆子和小丫鬟跑来围观看笑话。扁豆和苍耳一边脸红,一边飞快地打扫,完了之后那群婆子实在可恶,竟说她们打扫得不干净,得重来,因此,她们一直干到晚上,累得腰酸背痛,等回过劲来后,可着劲地找婆子们的茬儿。
傅卿云看韩嬷嬷一连两天都没给她好脸色,脸上有些讪讪的,就差在韩嬷嬷面前发誓不会再让自个儿受伤了,后来索性说:“嬷嬷,我也没吃亏,我打了焕云一巴掌,抽的他嘴角破了。我可不会白白让自个儿吃亏。”
恰好,扁豆从外面跑进来叽叽喳喳地说道:“姑娘,韩嬷嬷!今儿个我听说了大新闻!那日姑娘抽了四少爷一巴掌,嘴里破皮,薛大夫来给四少爷开药,查看他的嘴巴,结果发现四少爷的牙齿少了两颗,可把小林氏给吓坏了!这还不止呢,小林氏问四少爷怎么回事,那个茴香刚回到四少爷身边就捅了大篓子,被四少爷一顿好打!”
她神神秘秘地一笑,双眼眨啊眨,仿若在说,你们快问我怎么回事罢。
韩嬷嬷拍了她的肩膀一巴掌:“别咋咋呼呼的,当心吓着姑娘,扎到姑娘的手怎么办?”
扁豆体味过韩嬷嬷的威严,缩了缩脖子。
傅卿云放下绣花针,从善如流地问:“你又卖关子!快告诉我怎么回事?四少爷为什么要打茴香?我记得他最是倚重茴香,以前有别的婆子骂了茴香,他还亲自动手给茴香出气呢。”
扁豆兴奋得双眼冒绿光:“小林氏问四少爷,四少爷当然不肯说,就去问茴香。茴香刚被小林氏打了一顿巴掌,正怵她呢,就一五一十地说,四少爷在恪亲王府做客时偷吃了很多点心,而且还把点心夹带回府,半夜里偷偷吃,因此长了龋齿,两颗牙都烂掉了。四少爷常常半夜里牙疼得睡不着觉,又不许茴香告诉别人,只自个儿干忍着罢了。小林氏不相信,茴香就把四少爷藏在柜子里的点心翻出来,小林氏一看,果然是恪亲王府的点心,当即把四少爷骂了一顿。等小林氏一走,茴香就遭殃了呗!”
韩嬷嬷一听,乐得嘴角咧开。扁豆偷觑她脸色,微微松口气。
傅卿云忍俊不禁:“咱们四少爷最是个怕疼的主儿,烂了两颗牙,亏他忍得住!怪不得那天我打了他一巴掌,他疼得趴在扶手上半天没缓过劲呢,我还以为是我下手没个轻重,打重了。”
傅卿云打傅焕云这件事,小林氏当晚就怒气冲冲地报到傅老夫人面前,挑的仍是老侯爷在的时候。老侯爷直接避到内室里,傅老夫人没有偏听偏信,甚至没有叫傅卿云过去对质,只叫了几个姑娘身边的丫鬟过去问话,便当着众多仆妇的面狠狠训斥一顿小林氏小题大做、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傅卿云。
傅云丽听说傅焕云烂了牙,特意跑到梨蕊院和傅卿云嘲笑一通。
傅卿云只叹,傅云丽虽然到了说亲的年纪,到底是个小孩子,小孩子难免受不得委屈,睚眦必报了些,也就随她去,转念一想,像傅云丽这般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活得才是真的畅快。
傅焕云长了龋齿,没法子修补牙齿,薛大夫只好给他拔掉。
最初拔牙的那两天,整个侯府的人常常半夜三更被傅焕云的狼哭鬼嚎吓醒,而且他的两颊肿的高高的,直到定南侯府的赏菊宴开始那天,依旧没有消肿的迹象,所以这天傅焕云没有参加赏菊宴。
老侯爷不许他参加吓到客人,傅焕云自个儿怕丢人,也不敢去。
尽管侯府一片喜气洋洋准备迎接贵客,只有傅卿云知道,小林氏在心里更恨她了,所以,这些天她很是循规蹈矩,小心谨慎,半点差错不敢出,务必事事做到尽善尽美。
傅卿云外院的茶水房里盯着人手,客人每来一波她就要核对上人,用相应的茶杯和茶叶上茶,恪亲王夫妇是在客人来了一半之后来的,而且带了四五家的皇亲国戚,这批客人用的茶盅都是紫玉盅,恪亲王用的紫玉盅要比别人的茶盅颜色深一些,以显示他的身份地位不同。
而且,恪亲王最喜欢的茶叶是出自南国的月光女神,而定南侯府常备的待客茶叶是碧螺春,小林氏为迎合恪亲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来稀少的月光女神。
傅老夫人听闻后,只撇了撇嘴,当初她回京时,就没见小林氏这么花费心力给她寻找龙舌兰香,由此可见,小林氏从未将她这个婆母放在心上。
傅卿云让会写字的铃兰记下每桌客人上茶的时间,方便及时给客人换茶,免得茶凉了待客不周,这时候有个小丫鬟唱名说:“大姑娘,刚来的一批客人有,安国公,北晋伯世子及其独子汪子珺……以及未来二姑爷张回峰,嗯?对,是二姑爷。”
那小丫鬟唱到张回峰的名字时,吃惊地瞪大眼,细细看了才敢确定的确是张回峰——张回峰根本就不在侯府的邀请之列。
傅卿云眉梢颦起,对那跑腿的小丫鬟说道:“待会儿你出去的时候顺便使个婆子问问门房,张公子是跟谁一起来的。”
小丫鬟笑嘻嘻地应了声,行个屈膝礼,继续到前院传客人名单。
半刻钟后,小丫鬟跑回来,不见丝毫气喘:“大姑娘,张公子是跟安国公一起来的。”
傅卿云点头,让她去办差事,她双眸微微眯起,面色有些奇怪,安国公怎么会带张回峰来赴宴呢?安国公应该恨张回峰恨得咬牙切齿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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