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冉云很听小林氏的话,****借着小林氏的便利在永和院伺候定南侯喝茶布菜,哄得定南侯看见她不再板着脸。她这般娇憨体贴的女儿诚心哄人,定南侯又多年不曾感受过妻子女儿的温柔小意,自然消气消得快。
表面上定南侯府其乐融融,定南侯心里的真实想法却只有他自个儿知道了。
傅卿云冷眼旁观,像往日一般对待定南侯,没有疏离,也没有过分亲热,反倒惹来定南侯一句“稳重端庄”的夸赞,引得傅冉云嘟着嘴一阵眼红。
转眼到了上福音寺上香祈福的日子,这天风和日丽,地上的积雪和冰块化了一半,天上的太阳暖融融的,地上的雪水寒碜碜的,马车碾过的地方全是掺杂着碎冰渣子的泥水,车轮碾过,咔嚓咔嚓响,溅起的泥水弄污了道路旁边洁白的雪地。
傅卿云轻轻撩起一角帘子,呼啸的风裹挟着冷气吹进来,傅卿云却觉得燃着银丝霜碳的车厢没那么憋闷了。
这辆宽大舒适的马车里坐了八个人,四个主子四个丫鬟,有傅卿云和傅冉云、傅丹云、傅云丽以及她们四人的大丫鬟,别的姐妹兄弟们也吵嚷着要来,可惜他们弱的弱,小的小,被傅老夫人留在府里,因此,这次来的只有排行前四的姑娘和从小在军营长大的傅凌云。
刚才傅丹云不过打趣一句傅冉云即将定下婚期,傅冉云就阴阳怪气地嘲讽傅丹云一门心思想着出嫁,还没出嫁胳膊肘就往外拐,惹得傅丹云又急又气,偏偏定南侯和傅凌云在外面骑马,姐妹们不想在定南侯面前闹得太难看,便沉默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傅冉云有了冷场君的潜质。
傅冉云才说了一句话便冷场这么久,她心里的火气噌噌往外冒,看见傅卿云撩起一角车帘子,便没事找茬地冷嘲道:“大姐姐,你是我们长姐,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怎么能带头撩车帘子,若是让人看见,岂不是会说我们傅家女儿不尊重?”
傅丹云撇过头,明明没人愿意理会傅冉云,傅冉云却像个老鼠屎一样,人见人烦,而且还不自知。
傅卿云放下车帘子,神色淡淡的,显然也不想理睬傅冉云,有些人,你越是理睬,她越是把自个儿当回事。
傅云丽却没这么好的脾气,气呼呼地说道:“二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荒郊野地的,大姐姐只撩了个帘子角就能让人看见了?平常也不见你多守规矩,我们傅家女儿的脸面不在乎地放在脚底下踩的是另有其人罢?”
傅冉云眼中闪过一道得意的光,闹起来定南侯才会知道她在姐妹中间是被排挤的,傅卿云不像表面那么宽和大度,她根本就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
她微微垂着头,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傅云丽,声音有些低地说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骂的是谁,有本事你就大声嚷出来,指桑骂槐算什么本事?”
她就是看不惯有人维护傅卿云,而傅卿云却能事不关己,一副清高孤傲的样子,好像她傅卿云高高在上,而她傅冉云只是个跳梁小丑。
明明知道傅冉云是在激将,傅云丽却忍不住胸口上涌的怒气,双眉倒竖,就要跟傅冉云大吵一架,傅卿云赶忙拽了拽她的袖子,带着几分警告地看了眼傅冉云,对傅云丽轻声缓语地说道:“四妹妹,老夫人教导我们,女子不可逞口舌之利。我们是姐妹,何必执着于口角之争。对了,今年山上的梅花又能接不少雪水,我让扁豆带了两个陶瓮来,一会子咱们一起去接梅花雪,等雪化,正好拿来待客品茶。”
傅丹云接口笑道:“是啊,是啊,大姐姐去年接的梅花雪水还得了恪亲王妃的称赞呢。”
傅卿云轻瞪她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恪亲王妃是小林氏和傅冉云心口的那道疤。
果然,傅冉云变了脸色,阴森森地盯着傅丹云,傅丹云却跟没看见似的,不以为意。
傅云丽左右看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明了傅丹云的打算,傅丹云这是故意在傅冉云心口扎刀子,让傅冉云没法子参与她们的谈话,便不给傅冉云开口的机会,亲昵地摇晃着傅卿云的胳膊,说道:“大姐姐,快跟我们说说,福音寺哪里的梅花雪最甜美?”
不大一会儿,沉静的马车厢里便传出女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
定南侯嘴角翘起,眼含欣慰,迎着凌冽的寒风,脊背挺直地骑在马背上。
傅凌云瞥了眼马车厢,没听见傅冉云的声音,也微微笑了起来,他调转马头,正要去听听姐姐们说什么这般开心,就见远处有一支人骑着马朝他们这个方向来,傅凌云轻轻眯眼,待看清领头的高头大马上熟悉的身影是安国公时,双眸骤然发亮,兴奋地扭头大叫:“父亲,是安国公!安国公来了!”
喊完,他又朝着傅卿云所在的马车吼了一嗓子,便打马迎上安国公的马队。
定南侯拉住缰绳回头,傅卿云情不自禁地撩开一角车帘子,果真是安国公啊!傅卿云脸红成一片,赶忙放下帘子。
傅冉云瞪着傅卿云那副娇羞的样子,外面传来安国公与定南侯见礼的声音,然后傅凌云和安国公比试谁先到福音寺山脚下。
傅云丽便笑盈盈地揶揄道:“安国公也是去福音寺呢。”
傅卿云脸更红了。
等到了山下,大家下马车步行,安国公披着一件孔雀七彩斗篷迎风烈烈地站在不远处,冷峻的脸相比冬日寒风要温和得多,眸中寒冰如遇春日暖阳慢慢化开,噙笑看着傅卿云穿着一件大红猩猩斗篷走下马车,乌发里钗环皆无,葱白的手套在白狐狸毛昭君套里,怀里捂着一个手炉。
扁豆扯扯傅卿云的袖子,示意傅卿云朝那边看。傅卿云抬头就看见安国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盯着她的脸直直地看,顿时羞得面红耳赤,不由地嗔瞪过去,脚步有些急地转开,去扶正要下马车的小林氏。
小林氏笑嗔不用,扶着海桐的手下了马车。
一副母慈女孝的场景。
定南侯满意捋捋才蓄起来的胡子。
安国公微微摇头,上前跟小林氏见礼,说起来,这是他自从傅卿云那次病愈后第一次跟小林氏正式打照面,小林氏比当时更加慈祥和蔼,尤其是偶尔流连在定南侯身上的眸光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楚的爱意,特别人畜无害。
他心中一动,即便小林氏是个妖怪,也是一只爱上定南侯的妖精,难怪傅卿云如此不动声色,丝毫不担心定南侯被妖精吃掉。
他眸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光芒,妖精?
上山时,定南侯拍拍安国公的肩膀,哈哈大笑着和傅凌云先一步上山,小林氏带着女儿和侄女们紧随其后,后面就落下傅卿云和安国公。
安国公落后傅卿云半步,在她差点滑倒时扶一把,傅卿云半偎在他怀里,她脸上飞起一片红霞,看看身后的丫鬟,一把推开安国公,不自在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国公爷今儿个也来上香么?”
安国公眸中的温柔如一泓暖暖的温泉,让人沉浸其中而不自知,他也不知道自个儿的眼神能温柔成这样,近乎贪/婪地望着傅卿云的脸,口中答道:“是凌云说你今儿个会来上香,我便跟着来了。”
说来,他有很久没见过傅卿云了,他终于知道书中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什么意思。
傅卿云羞恼地跺脚:“你……”怎么如此不尊重!父亲听了这个理由会怎么看她?
安国公兴味地看着傅卿云因为羞恼而浮现红云的脸,而且她的双眸因为运动透露出不同寻常的神采,亮晶晶地刺到他的心窝里去,他忽然有些心不在焉,漫不经心地答道:“我跟你父亲说的是,我是来给祖父点长明灯的。”
傅卿云愣了一下,渐渐的,她眼中浮现一丝怜惜,可以说,安国公是他祖父老安国公手把手教着练武打仗的,两人的祖孙情谊非比寻常,而安国公的父亲没有等到继承国公爵位便英年早逝了。
“国公爷,待会儿点长明灯我也去,我今儿个来要给母亲点长明灯,我素来敬佩老国公爷,想去他老人家的灯前祭拜。”
言罢,她脸色又是一红,怎么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呢?明明她是想安慰安国公来着。
安国公一直盯着傅卿云的脸,只觉得她的羞涩比天边的火烧云还要好看,下意识地说道:“当然可以。”
一路静谧,安国公察觉到傅卿云的羞意,也没有再撩拨她的心弦,而是挑起另外一个话题:“大姑娘,我的人找到了甘菊。”
傅卿云一惊,甘菊?前世的甘姨娘?她惊疑不定地想,大表哥林魁玉也一直在留意甘菊的线索,为什么偏偏是安国公找到了,难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这两个人始终是有缘分的?
安国公低头留意着台阶上的冰雪,没有看见傅卿云的脸色,径直低低地说道:“甘菊一直没有回家,她有个舅家表姐也是从小被卖作丫鬟,在京郊一家地主家里做丫鬟,她幼时曾给过她表姐恩惠,她表姐便将她藏了起来,平日做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糊口。”
傅卿云站定,脸上恢复平静,问道:“国公爷见过甘菊了?”
安国公随之停下步子,站在上一级台阶上,正好为傅卿云挡住呼啸的寒风,说道:“人我倒没见过,手下发现了她而已,未免打草惊蛇,她再跑个无影无踪,我只是找人监视她。大姑娘看,什么时候抓她来见你?”
傅卿云想了想,若非安国公今儿个提起,她都快忘了有甘菊这号人,当时要捉甘菊是因为她察觉到傅老夫人有把柄在小林氏手里,甘菊有可能是知情人,现在嘛,傅老夫人也有小林氏的把柄,两人算是势均力敌。她本无意窥探傅老夫人的隐/私,可小林氏在定南侯面前风头正劲,她若是能破解这个局,也许,能让傅老夫人更加专心地对付小林氏呢?
想了这么多,其实不过才一瞬罢了,傅卿云见安国公毫无异色,不由得有些赧然,她怎么变得疑神疑鬼的?凭着安国公的性子,即便甘菊遵循前世的命运成为姨娘,也不该是她和安国公之间的一根刺,于是,她嫣然笑道:“那我有空就要会会甘菊了,多谢安国公帮我。”
安国公居高临下气势十足,垂眸便看见傅卿云胸口上垂着的长命金锁,他微微一笑:“能帮到大姑娘是我的荣幸。”
傅卿云暗嗔,这人怎么变得油嘴滑舌的?忙忙地低了头,只露出红红的耳朵尖给安国公看:“我们别让父亲他们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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