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日,安国公来探望病愈的小林氏,和老侯爷在书房长谈,之后和傅卿云在寿安堂后的抱厦暖房里说话。
安国公神色凝重,说道:“这件事的疑点我都跟老侯爷提过,你祖父更倾向于相信小林氏身后有其他势力帮助,他想找出那股势力,而且我听他的意思,他认为小林氏背后的人跟南疆有莫大的关系。”
傅卿云凝眉问道:“那国公爷是怎么认为的呢?”
安国公看着她如玉的面庞,些微赧然:“我查过小林氏的店铺,和她曾经接触过的人,毫无跟南疆有来往的疑点,最大的疑点便是小林氏本身。所以,我觉得应该是上次那盆滴水观音变身南方的狼毒,给了小林氏灵感,让她故意将疑点朝南疆上引导。所以呢,老侯爷认为小林氏背后的人是南疆势力,而你父亲则以为是南疆余孽报复他。”
傅卿云叹口气,她原以为定南侯回府事情会变得简单些,没想到事情更复杂了,定南侯根本不相信小林氏对她有谋害之心,而且他住在永和院,就相当于给小林氏一道护身符,连傅老夫人都不敢轻易动永和院。
“国公爷,我想见甘菊。”
安国公轻轻挑眉,这个话题转换得有些快,他回答的毫不犹豫:“大姑娘什么时候想见她?我随时安排好。”
傅卿云感激地笑了笑:“甘菊不能进府,我寻个机会出府罢。”
安国公轻勾唇角,他喜欢傅卿云对他开口求助,把他当做自己人:“好。”又说:“那大姑娘在侯府里要多加小心,小林氏养出有毒的滴水观音,又能拿出毒蛇,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后手。”
傅卿云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眼眶微微湿润,在侯府里她要防着小林氏的毒手,偏偏最关心的人却信任着小林氏,这种进退维谷的境地让她觉得自个儿浑身被束缚住,有时候她真想一碗毒药喂给小林氏,让小林氏就此死掉算了。
“我会的。”
傅卿云答完,将近日背着人做的几件针线活送给安国公,一双千层底的鞋和一件填充狍子毛的薄袄子,袄子的领口绣着两朵山茶花。
安国公欣喜若狂地接过衣服和鞋子,眼底的喜悦渐渐凝聚成璀璨的光彩。每多见一次傅卿云,离开后,他对傅卿云的思念便加重几分。
随着定南侯对永和院更加看重起来,傅冉云和傅焕云****承欢在小林氏和定南侯膝下,永和院时时充满欢声笑语。傅卿云不想看小林氏明明得意却强装慈祥和蔼的脸,除了晨昏定省,便不时常去永和院,反而往寿安堂走得更勤快些。
傅老夫人喝了一段日子的药,身子骨渐渐恢复精神,她只打发过徐嬷嬷来永和院问过一声,便再也没有下文,一眼没来瞧小林氏。定南侯面上不敢有微词,看着小林氏浑然不觉被冷落的笑脸,倒是更加心疼小林氏了。
傅老夫人听说后,只是默默捻动佛珠,回到小佛堂继续念经。傅卿云若有所思,在世人眼里,念经祈福比起舍身相救的实际行动不值一提,可傅卿云却知道,这是傅老夫人唯一能表达爱的方式。
这日,傅卿云照旧从寿安堂请完安,再到永和院给定南侯和小林氏请安。
定南侯不许小林氏下炕,小林氏就在炕上和傅卿云说话,眉眼间满是喜色:“我气色好多了,侯爷和凌云打了胜仗回来,得皇上重赏,我们府上应该请客宴宾的,可惜我这副样子没法子打理。卿丫头,你和你二婶娘和四婶娘学管家,她们可曾提起不曾?”
哪里是没法子打理,而是傅老夫人根本没给她权力打理。
傅卿云也不点破,含笑说道:“二夫人和四夫人跟老夫人提过,老夫人却说,咱们傅家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前头有皇贵妃的娘家兄弟皖北侯世子大宴宾客,咱们家还是低调些好,别压了皖北侯世子的风头,反倒招了皇贵妃娘娘的嫌。咱们家可没人能在皇贵妃娘娘面前说得上话。”
傅卿云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小林氏瞳孔微缩,傅卿云不提她差点忘记了,定南侯从南疆回来功劳被洪犇分了一半走,傅家和洪家表面上礼尚往来,实际上已经成为仇家,而她以前却送上门攀附皇贵妃,若是定南侯计较起来,恐怕会失了定南侯的欢心,当即恨恨地表明立场:“洪家办喜宴是他们家的事,我们家办是我们家的体面,跟皇贵妃娘娘不相干罢。”
傅卿云便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不是说过嘛,傅家要低调,小林氏怎么就跟聋子似的听不见呢?
恰好定南侯从净房里出来,闻言便道:“不办喜宴是老侯爷和我商量的结果,皇上已经在宫里为我们办了庆功宴,这喜宴不办也罢。”
小林氏被子下的手攥紧了,强迫自个儿挤出个自然的笑容:“侯爷说的也是。”
傅卿云肯定知道这是定南侯和老侯爷商量下来的,却偏偏只提傅老夫人,让她间接在定南侯面前失了分寸。这个语言陷阱真是跳得她憋屈死了!偏偏她不能指责傅卿云。
海桐这时候进来细声细语地禀告说:“侯爷,夫人,宋姨娘来给夫人请安。”
傅卿云扭头看向说话的海桐,这是她第一次在请安的时候碰到宋姨娘,之前都没有机会见到宋姨娘,因为小林氏说宋姨娘要静养安胎,她便没办法私下和宋姨娘接触。
小林氏瞥了眼临窗练字的定南侯,嗔怪地看着海桐:“我这里病气重,不是说了让宋姨娘安心养胎么?若是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那可如何是好?你且劝着些宋姨娘,别因小失大,我又不是那些个苛刻的,要给她立规矩。”
说完,又谆谆补上一句:“称二斤燕窝给宋姨娘,你跟她说,等我好了,我亲自去百合园看望她。”
海桐应诺,连忙退了下去。
傅卿云捻着细白的手指尖,门外一阵细细的嗡嗡声,显然是海桐在劝解宋姨娘,然后嗡嗡声很快消失不见。傅卿云想着从梅婆子那里得来的消息,自从小林氏卧了病榻,定南侯就没有去过宋姨娘的院子。
又说了一盏茶的话,傅卿云福礼退安,又去跟定南侯行礼,还未拜下去,便好奇地问道:“父亲,您袖口的花是什么花?女儿瞧着眼生,竟是从未见过呢。”
定南侯低头一瞧,放下毛笔,将袖口微微挽了挽,好让傅卿云看的更清楚,笑道:“哦,这个叫广玉兰花。”
“广玉兰?和我们这边的玉兰花有些不同。父亲,这花真好看,不知是谁绣的?”
定南侯说道:“是你宋姨娘在南方时帮我做的。”
说到这里,定南侯这才发觉有些日子没见过宋姨娘了,傅卿云的问题勾起他对南疆的回忆,那些回忆里自然有宋姨娘的身影。
只听傅卿云将广玉兰花夸赞一通,接着说道:“……说来宋姨娘照顾父亲和凌云多时,我原就打算去感谢她的,偏这几日因为夫人生病的事而耽搁下来,一时竟没能记起来。宋姨娘初来京城,正值冬日,怕是她在陌生地上很是惶恐,倒是女儿照顾不周了。”
扭头对小林氏说:“夫人,我待会儿想去探望宋姨娘,顺便送些补品给宋姨娘。”
不等小林氏回答,定南侯跟着道:“卿丫头说的也有道理,我有好几日不见宋姨娘了,也不知道她是否适应我们这边的气候。卿丫头,一会子我跟你一起去探望宋姨娘。”
直接忽略小林氏的意见。
小林氏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她的手压在被子上,被子口扯下去些许,不知不觉地露出在亵衣里挣扎的臌胀前胸,她却像无所察觉似的,一手撩了撩额角发丝,胳膊肘划过前胸的弧度带出几分妩媚。
她歉然地说道:“这事是我没考虑周全,以为将宋姨娘的生活打点妥当便是对她好了,却忘了孕妇情绪多变,安抚她的情绪也很要紧,亏得卿丫头提点我。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这话果真没说错。反正妾身病已经好了,叫宋姨娘来见见也使得,我也想念她的紧。海桐,我出去不得,你跟宋姨娘告个罪,请她来永和院,一会子跟我和侯爷吃早餐。”
言毕,她就要起床穿见客的衣服。
定南侯忙过来阻拦:“你还没好呢,又不是外人,在炕上见也是一样的。”
小林氏气得肝疼,宋姨娘不是外人?夫妻一体,可有说过谁跟小妾是一体的?小林氏正看宋姨娘不顺眼,当然鸡蛋里头挑骨头,但凡定南侯有一点半点地偏向宋姨娘,她心里就不舒服。
“侯爷,这屋子里有病气,妾身怎能在炕上见宋姨娘,还是去外面花厅里见合适。而且,妾身再不下炕走走,便要发霉了。”
定南侯这才放小林氏下炕。
傅卿云见状,便吩咐扁豆回房将送给宋姨娘的东西拿过来。
宋姨娘回到百合园屁股还没坐热,便被请回到永和院,她听闻是定南侯想见她,更加开心,换了件银红色的褙子来,知道傅卿云在小林氏院子里,又吩咐小丫鬟带上送给傅卿云的礼物。
宋姨娘一进门,小林氏便“妹妹”长,“妹妹”短的叫,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好像她生病这几日,宋姨娘就被人欺负了似的。宋姨娘是个没多少心眼子的人,真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看着笑呵呵的定南侯和小林氏,她感动地流下热泪:“……还以为侯爷和夫人不记得婢妾了,夫人生病,婢妾担足了心。”
定南侯只问了两句宋姨娘的起居,一句话也没插上嘴。
傅卿云笑盈盈地上前朝宋姨娘福礼,感激地说道:“宋姨娘在南疆替我们姐妹百般照顾父亲和凌云,卿云这里有礼了。”
宋姨娘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地避开身子,一叠声地说道:“可使不得,大姑娘是金尊玉贵的人儿,婢妾当不得大姑娘的礼。照顾侯爷和大少爷是婢妾的分内事,大姑娘不必感谢婢妾。”
定南侯带着两分亲昵地说道:“罢了,卿丫头,你别吓着她了。”
小林氏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这话里的亲昵分明是对着宋姨娘去的。
宋姨娘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婢妾是福薄的人,大姑娘的谢意婢妾不敢接。”又绽放出一个如阳光般明媚的笑容,从小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盒子双手捧给傅卿云:“这是婢妾送给大姑娘的一点点心意,请大姑娘笑纳。”
傅卿云眸光一亮,含笑接过,当打开匣子时却是面色一变,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得干干净净,“嘭”地一声合上那描金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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