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这一步,小林氏再淡定不下去,她用最楚楚可怜的眼神凝望着定南侯,但是定南侯无动于衷,他听了道士的话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婆子们押着小林氏来到一处荒凉的院子,将她绑到早已搭建好的木台子上,这木台子就是戏班子唱戏的戏台,台子下面堆满干柴和稻草。小林氏恍然大悟,瞬间明了老侯爷的目的,原来老侯爷和定南侯早约定好了,故意吓她,逼她上演“原地消失”“消失后出现,衣服就是湿的”这样的戏码,以便她露出马脚,最好现出妖形,她冷笑不止,神色转而变得镇定。
老侯爷看了小林氏一眼,沉静自若,不怕小林氏看破他的心思。
傅卿云站在台子不远处,看看小林氏,再看看老侯爷,冷笑,难道小林氏还存着侥幸心理不成?小林氏谋害她和傅老夫人就算了,毕竟她和傅老夫人安然无恙地活在世上,可小林氏还杀了大林氏和刘姨娘,侯府身份最高贵的两个男主子的心爱之人,他们怎么可能轻易饶了小林氏!
老侯爷手里举着火把:“老大媳妇,如今我还这么称呼你,是想着你到底跟彬儿夫妻一场,你自个儿说出你的秘密罢,你若不说,我这火把就扔上去了,到时候尽管拿出你不说的本事来!”
小林氏讽刺地笑道:“老侯爷,你儿子跟你一样绝情,有了新人忘旧人。如果他意志坚定,当初又怎会在我脱了衣服将我当成大姐姐疼爱?又怎会在我大姐姐面前跟我做出一副缱绻情深的样子来?大姐姐死前最后悔的事,便是嫁给了这个当初承诺她不会纳妾让她受委屈的男人!还有老侯爷你,明明有明媒正娶的妻子,偏因为爱面子,在妻子面前自惭形秽,转而去宠爱那不知哪个旮旯角落里出身的下/贱之人!宠她,却没有给她妻子之位,老夫人轻易就能捏死她!你们两父子半斤八两,不要拿我做幌子,刘姨娘和大姐姐就是你们父子害死的!”
一番话说得老侯爷和定南侯面红耳赤,老侯爷隐藏在心底的自卑一下子被小林氏道破,他眯眼,将滔天怒火藏在眼底,冷哼说道:“老大媳妇,不要说那些没用的,你这招混淆视听对我们都没用!府里这么多人,别人不去害人,偏偏你害人,为的还是你自个儿的私欲,天下第一毒妇非你莫属!来人,浇油!”
旁边等待的下人立刻将从厨房里搬来的食用油泼到干柴上。
小林氏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内心仓皇,紧紧盯着老侯爷手里的火把,生怕一点火星飘到干柴上,她就要被烧死了。
老侯爷不再跟小林氏废话,将火把扔到干柴和稻草上,先是引燃稻草,接着火苗“哧溜”窜到干柴上的油上,空气中传来“毕毕剥剥”的干柴燃烧声,还有油被烧后发出的香气。
小林氏慌张地大叫,哭得撕心裂肺,大骂老侯爷没人性、定南侯绝情。
傅卿云颦眉,等了会子,看老侯爷还没有救人的做法,就确定老侯爷和定南侯是真的想烧死小林氏的。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小林氏去死,却没想到是这么惨烈的方式,她不是不忍心,而是没有那种松口气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复杂。
这一刻,她回忆起前世的自个儿,她眼睁睁看着弟弟、丈夫、儿子、女儿前后被人害死,她死前还被人轮、暴,这些都有小林氏和傅冉云的手笔。傅冉云还未对她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未来也不太可能害的到她,那么她所受的那些苦只有让杀了她生母的小林氏去承受。
所以,她没有松口气,是因为小林氏所受的苦不及她千分之一。
小林氏爱的丈夫是她父亲,她不可能去报复定南侯。小林氏的儿女以后会继续以侯府嫡子嫡女的尊贵身份活下去,而这一刻的小林氏会以为她的儿女幸福活在世上,除了她自个儿没了性命的愤怒,她在这个世上是没有遗憾的。
就是这份没有遗憾,让傅卿云觉得不舒服了,她突然舍不得小林氏这么死了。
念头转过万千,但也只不过才一瞬而已。
傅卿云心想,就当是她是个蛇蝎心肠罢,她是为怨气而重生,若是让小林氏这般轻易地死掉,她的重生就少了许多趣味。
她上前一步,轻声在傅二夫人耳边道:“二夫人,夫人虽然十恶不赦,就这么烧死她,传出去,对老侯爷和侯爷,甚至我们整个侯府的名声都不好听。咱们府里这般大的动静,说不定外面已经有人知道了。”
傅二夫人不想去管闲事,而且小林氏若死了,她才要拍手称快呢,但傅卿云找上她,她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转念想想傅卿云的话未必没有道理,凝眉道:“你祖父和你父亲正在气头上,铁了心要烧死她,恐怕他们现在连名声都顾不得了。”
傅卿云寻思,现在定南侯府早就被小林氏和傅冉云毁得名声差到极点,便是多上一条逼死儿媳的名声来,只要林府不追究,名声差些便差些,即便小林氏是诰命夫人,到时候报上一个病殁,风头过去就过去了,毕竟没有人会给小林氏报案喊冤。大概定南侯和老侯爷都是这种想法。
她脑中急转,轻声道:“二夫人,您看这样说成不,就说侄女明年要成婚,若是小林氏身亡,我便要为她守孝三年……”
傅卿云话停顿在这里,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傅二夫人如醍醐灌顶,小林氏若死了,她家的四姑娘傅云丽也会守孝,这两年里亲事就得耽搁了,那吴家的吴秋哲年纪可不小了,说不得亲事就此被小林氏这个贱坯子搅黄了,真是死都不让人安心啊!
她揶揄地低笑道:“大姑娘还愁嫁啊?呵呵,这倒是好法子。”
言罢,傅二夫人走到眉头打结的傅二老爷身边念了几句,傅二老爷便快步走到定南侯和老侯爷面前,将傅二夫人的话重复一遍,又低低地说道:“……大嫂这个事情但凡走漏风声,御史们又见小林氏真的死了,肯定会指责我们侯府装神弄鬼,届时若有人在皇上面前调三窝四,我们侯府的基业便要毁了。父亲,大哥,烧死小林氏要慎重啊!”
小林氏此时已经哭得分不清东西南北,又被烟熏火燎,因为剧烈挣扎发髻散乱,脑门顶上的“地中海”就露了出来,而且她胳膊上燃了火,半条胳膊发出烧焦的糊味,小林氏疼得撕心裂肺地哭喊。
这副模样已经不叫狼狈,而叫惊悚了。
此情此景,幸亏傅家其他孩子被夫人们送回院子没看见,否则夜里肯定会做恶梦,唯独傅卿云和傅凌云是没娘的孩子,三位婶娘劝了两句,见他们姐弟俩不听也就罢了。小林氏跟傅卿云、傅凌云有杀母之仇,他们姐弟俩旁观也未为不可。
小林氏面临死亡也没有使出她的法术,这令老侯爷和定南侯很是困惑,可她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是好事,这说明他们控制她就更容易。
定南侯和老侯爷商量:“不如就先送到家庙里去,我们家的家庙是智灵大师亲自诵经七七四十九天开过光的,镇得住她。”
智灵大师是先帝时期最负盛名的僧人,多次被先帝邀请做国师,都被智灵大师推拒了。他到侯府诵经开光,是因为那次老侯爷在南疆立了大功,智灵大师说他虽然造福了百姓,但是也造了杀孽,要请僧人诵经,福报才会更纯然。这个家庙就是那时候建的。
小林氏是第一个被赶去家庙的傅家人。
老侯爷也同意,总得等傅卿云嫁了再处置小林氏,小林氏害得傅卿云没了亲娘,再害她失去姻缘,那不是小林氏的错,而是他们长辈的错。安国公本就大傅卿云三岁,再等傅卿云三年,谁都料不准中间会否有变故。
那几个道长收了老侯爷的银子,道一声“无量寿尊”便离开定南侯府。
小林氏胳膊受伤严重,回到永和院先由丫鬟上药,然后收拾行李。此时已到傍晚,夜幕即将降临,定南侯竟是连一夜也不能忍受她呆在侯府,要连夜送她去家庙。
小林氏对这个男人完全失望,不指望他会发一丝一毫的善心。
傅卿云主动提出帮小林氏收拾行李,定南侯说道:“也好,看着她别藏了你娘的东西带走,还有,她是去家庙清修,不是去享福的,要尽量朴素。”
定南侯怕小林氏再使出诡诈的手段,跟着保护傅卿云。
傅凌云觑个空,悄声附耳问:“姐姐,你为什么要给小林氏那毒妇求情?让父亲烧死她,不是一了百了?”
傅卿云想了想,没有将真实的黑暗想法告诉傅凌云,而是换了个思路说道:“凌云,你相信我,我放她自有我的理由。而且,父亲不是寡情的人,如果哪天他后悔今儿个所为,觉得对妻子太狠了,你猜他会怎么样?他会把这份愧疚转移到冉云和焕云身上,冉云和焕云又恨我害死他们生母,他们会利用父亲的仁慈对付我。只有小林氏活着,时时刻刻提醒父亲所受的痛苦,她欠父亲的这条命就会永远欠着,父亲永远不会对她产生愧疚的心。冉云和焕云但凡有不利我的举动,父亲才会站在我这一边,你明白么?”
傅凌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什么叫兵不血刃他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姐姐,我觉得你说的比夫子讲的三十六计还要好。”
傅卿云亲昵地用食指点点他额头,抿唇笑道:“跟谁学的油嘴滑舌!我所言不过是人性罢了,人之初,性本善,别看父亲表面上有多狠,他心里也有柔软的一部分。兵家常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说的也是这个道理,你在战场上充分了解你的对手,了解他的性格,就能大致猜到他对事情的反应。”
傅凌云煞有其事地颔首,引得傅卿云又是一阵好笑。
定南侯让两个年长的婆子进屋,不允许小林氏带走任何一件饰品,发髻里的簪子、固发针都不许留,耳环、戒指更不能有,这是为防止小林氏过不下去清修的生活吞金自裁。
傅卿云亲自监督,她忍着反胃的恶心感觉,把小林氏里里外外看个透,并没有看出任何异常。她也疑惑了,到底小林氏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原地消失,或者藏起海桐说的那个药盒子呢?那些她随手拿出来的药,她又藏在什么地方呢?老侯爷的人把永和院翻个底朝天,都没看见那些东西藏在哪里。
小林氏忍着疼痛,邪媚地笑道:“可曾看见我的尾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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