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一顿板子把淳于沛打晕了,让人把淳于沛扶回房间,挥挥手让人都退下去,他一个人背手望着天上的月亮,整个人显得无比萧索和落寞。
傅卿云心一抽,走进灯火通明的书房院子,无声地握住安国公的手,柔声道:“国公爷,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这次的难关我们也会过去的。”
安国公怔了半晌,回神时反应过来傅卿云的话,心中无比熨帖,心头的火气一下子消散不少,搂住傅卿云的肩膀,说道:“卿云,还好有你在。”
傅卿云故作欢悦地说道:“国公爷,这本就是内宅主母该管的事,国公爷尽管交给我罢。”
安国公微微一笑,随后拧着眉心,淡声说道:“等二弟成家后就让他搬出去住罢,我们只是他大哥大嫂,不是他爹娘,二弟不是个省心的,聂表妹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可舍不得让你受他两人的磋磨。”
顿了顿,他又自嘲地笑道:“我都是个没爹娘的孩子,哪里管的来二弟。”
言罢,他摸了摸傅卿云的肚子,眼中有些挫败,接着落寞地说道:“不知将来咱们的儿子会不会也被我教坏了。”
这几句话里的心酸无奈让傅卿云的心纠结成一团,安国公这些年太不容易了,顶着皇帝的猜忌,朝臣的挤兑,家事的拖累,还要帮软弱的太子扶植势力,三年前,他不过十六岁而已,哪里能应付得来。她真恨没能早生两年,为他分担这些痛苦,如今,她也只能紧紧抱住这个男人,坚定地告诉他:“国公爷一定会是个最好的父亲,咱们儿子也会乖巧孝顺的。”
安国公忍不住唇角勾起,说道:“你怎么确定是个儿子?”
傅卿云想着淳于蘅胖嘟嘟的脸蛋,肯定地说道:“这一胎肯定是个儿子,以后还会有个姑娘,我有一天在梦里梦见的。所以,国公爷要早些给儿子想个好听的名字。”
话题一岔开,安国公的心情稍微排解,和傅卿云讨论给儿子起个什么名字好,但他说的名字都被傅卿云否决了,惹得安国公逮住她挠了一阵痒痒,妻子清脆悦耳的笑声把安国公所有的负面情绪带走了。
最终,安国公决定听从贤妃的意见,决定在一月内走完六礼,把聂曼君娶回淳于家。
翌日,傅卿云一大早主事,让库房管事以最快的速度准备一份聘礼出来。
上午,皇帝的圣旨到了安国公府,傅卿云赶紧找人把淳于沛和安国公都叫回府,圣旨里说,素闻淳于沛有才子之名,前些日子读了淳于沛的诗“朕心甚悦”,夸赞一通,然后封了淳于沛一个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这是破格提拔,因为淳于沛只有个举人功名,今春加开恩科,他能力不足并未下场考试,自然没有进士的品阶。举人可授吏,不可授官,直接给他个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于规矩是不合的,但皇帝就是王法,他说合规矩就是合规矩。
淳于沛平日喜欢在京城周边四处游山玩水题诗作赋,傅卿云看过淳于沛的诗,私心认为真不怎么样,这个“才子”的名头很有水分,不过是别人看在安国公的面子上吹捧的。但,傅卿云斜眼瞟过去,淳于沛虽然挨了打,屁股还肿着,但翩翩君子的风度却是半分没少,还看得见他脸上的骄傲和自得。
傅卿云叹口气,淳于沛老想着安国公抢了他应该有的爵位,但却从未思考过,他在安国公爵位的荫蔽下,拿的好处比他自个儿当安国公绝对多得多。他也不想想,一旦这爵位到了他手上,安远大军就要易姓,国公的爵位不过是个空壳子,怕是那时候敢踩他的人更多——前世不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奸臣张回峰就能骑在他的头上,让他弓腰哈背跟个哈巴狗似的。
安国公亲自送走那传旨的太监,淳于沛从地上爬起来,拱手笑道:“大嫂,以后还请大嫂娘家的四叔叔多多照顾弟弟,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
傅卿云一愣,这才记起来她四叔傅四老爷也是在翰林院里,她神色如常地笑道:“应该的。”不过,淳于沛虽然是说让傅四老爷帮忙照顾他,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倨傲,分明是说,我这个大才子照顾你四叔还差不多。
傅卿云也不生气,淳于沛那点子小心思用在内宅上倒是占了便宜,因为他可以随意出府,而女子却不能,但用在官场上就太小家子气了,他碰几回壁就知道厉害了。
安国公转身看见淳于沛的德性,牙根一咬,把淳于沛拎到书房又好好教育一番,大抵是教他在官场上为人要谦逊之类的话,但淳于沛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兀自沉浸在他自个儿的世界里,想着如何飞黄腾达,做出一番事业来功成名就,到时候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并不比安国公差,他足以胜任安国公的位置。
淳于沛对于聂姑妈给他讨官职的事一点不觉得羞耻,世家的子弟哪个不是靠祖荫风风光光,安国公淳于湛不就是沾了老祖宗的光么?
下午,安国公和傅卿云亲自带媒人到聂府提亲,傅卿云先去看望聂曼君。
聂曼君不愧是个水做的人儿,两只眼睛哭成水泡,肿的似俩核桃,傅卿云进来时她还在流泪,形销骨立,瘦弱得彷如一阵风来吹吹就飞上天了。
聂姑妈心疼地为聂曼君擦干泪水,对惊讶的傅卿云解释道:“原还好好的,前儿个诊出有身孕,便是这副模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沛儿了。”
傅卿云木着脸坐在圆凳上,尽力装作因吃惊而呆怔的模样,聂姑妈对傅卿云的反应很满意。
半晌后,傅卿云气愤地说道:“难怪连贤妃娘娘都急着让他们定亲,二弟这是毁了聂姑娘一辈子啊!回去后定会让我们国公爷好好教训他!这个混账!”
傅卿云早想骂淳于沛了,趁此机会赶紧骂一句,虽不解气,但能骂两句,也能让她前世的怒火减少两分,免得她哪天受不了,梦游拿把刀把淳于沛砍了。
但是这件事里,聂姑妈也是有错的,聂姑妈只心疼女儿,却忘了聂曼君有怀孕的可能,才导致这么狗血的事情发生,造成两家都没了体面。
聂姑妈不说话,她的确是这么想的,最好狠狠揍一顿淳于沛。
宁嬷嬷眼珠子转了转,讪讪地说道:“不过,今儿个听说二表少爷封了朝廷命官,这,朝廷命官是不能打的罢。”
傅卿云撩了宁嬷嬷一眼,眼底划过嘲讽,面上却遗憾地摇了摇头。
聂姑妈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瞪了眼宁嬷嬷,宁嬷嬷脑袋深深垂下。
这时候,聂曼君幽幽地开口,边哭边说道:“她们要让我沉塘……”
宁嬷嬷赶忙捂住聂曼君的嘴巴,聂姑妈紧张地安慰道:“没有,没有,曼君你别怕,没人让你沉塘,我把她们打跑了。”
安慰了会子,聂曼君才渐渐睡过去。
聂姑妈松口气,这才发觉傅卿云还在一旁,她尴尬地说道:“我们聂家家风严,曼君诊出身孕,老夫人没气昏过去,底下嘴碎的媳妇们说什么沉塘,把曼君吓着了。”
敢情就淳于家家风败坏!
傅卿云拍拍胸口,大大地松口气,说道:“吓死我了,我以为聂姑娘羞愧得要自个儿沉塘呢。刚才宁嬷嬷说的也对,我就不让我们国公爷教训二弟了,毕竟二弟也是姑妈您教导出来的,又是您挑出来的女婿,打在二弟身上,疼在姑妈心上啊!”
这是说,淳于沛是聂姑妈教出来的,淳于沛行为不端玷辱聂曼君,也有聂姑妈的错。
哼,你不家风严么?那是聂府家风严,而非你聂姑妈!就是个皇帝的粉头,在这里跟她谈家风,傅卿云真想大笑三声,家风,那玩意儿,聂姑妈你有么?
聂姑妈气得脸色铁青,明知傅卿云是骂她自个儿言行不端,自食后果,却只能装作听不懂,她窝了一肚子火,憋得胃都要气炸了。
看过聂曼君,确定聂曼君暂时死不了,傅卿云和聂姑妈回到客厅里,聂老夫人,也就是侯夫人亲自招待,两家顺利换完庚帖,其他的一切从简,婚期定在一月后。
聂姑妈松口气,想着刚才傅卿云的讽刺,心里有根刺拔不出来,转眼瞥见聂府的孙子们来见礼,看见她俩庶子也在列,一时计上心头,等孙辈们退下去,聂姑妈笑盈盈地说道:“说来,曼君嫁到国公府也是亲上加亲了,我想着,倒不如再来个喜上添喜如何?”
越琢磨,聂姑妈觉得越可行。
傅卿云疑惑地颦眉,电光火石间想到刚才那俩庶子的身影,顿时明白聂姑妈的打算,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聂老夫人本就觉得自家对不住淳于家,聂姑妈是个不靠谱的,可以说是淳于家教导不当,可淳于家都是聂姑妈的晚辈,她想责怪也没法子迁怒到晚辈身上,但聂曼君是姓聂,聂曼君婚前受孕让夫家蒙羞,就是聂家对不起淳于家了,闻言,她怕聂姑妈再使幺蛾子,低声斥责道:“行了,今儿个说的是曼君的事,你别多话。”
聂姑妈当做没听见,兀自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儿个正好也跟你们家提亲,一直以为我都把嘉儿当做亲生女儿看待,若是她能陪一辈子就更好了,正巧,我还有俩儿子,大的十六,正好和嘉儿相配,不如就把嘉儿许给我做儿媳妇……”
聂姑妈话未说完,傅卿云猛地挺着肚子起身,愤愤地看了眼聂姑妈,恭敬地对聂老夫人说道:“聂老夫人,晚辈肚子不舒服,先行告辞!”
言罢,她捏着聂曼君的庚帖,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安国公对聂姑妈的忍让快到了极点,也起身告辞,赶紧去追傅卿云。
聂老夫人脸色极为难看,狠狠地朝聂姑妈喊了声:“你给我滚!别以为没人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把大家都当傻子呢!”
聂姑妈身躯一震,堆了满脸的笑容缓缓僵硬在脸上,她双手捏成拳头,这个死傅卿云,这么不给她面子,不然,聂老夫人也不会给她摆脸色看!他们还是不是她的娘家人啊!他们不许她做亲,她还偏偏要把这门亲事做活了!
今后她女儿的亲事就在淳于嘉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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