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狠狠地训斥了淳于沛一顿,淳于沛哭得涕泗横流,说他是被聂姑妈骗的,安国公府只有他们兄弟四个,如果他的妻子不能生育,他今后没有嫡子,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云云。安国公思及淳于沛没有嫡子,也有些心疼,又气聂姑妈的故意隐瞒,但两家的亲事已经定了,随意更改会给人不讲信用的印象,对淳于家的声誉会有影响。
淳于沛哭道:“大哥啊,便是我娶了聂表妹为妻,可聂表妹进门无子,到时候迫于宗族压力,她还是要被休啊!这样的话,聂表妹的体面会更难看啊!”
安国公深深叹了口气,他其实想说可以生个庶子抱养到聂曼君名下,可看淳于沛读书读傻了的迂腐,怕是不会同意以庶做嫡。
安国公叹息着说道:“可是聂表妹的清白给了你,她的身份可不低,别说跟你是姑舅表兄妹,单单凭她是聂侯爷的嫡孙女,你想抛弃聂表妹,也得看聂府的长辈是否同意。”
淳于沛抹了一把泪,沉声说道:“大哥,我可以娶聂表妹为贵妾!将来正房夫人进了门,她在外是贵妾,在内和正房夫人平起平坐,也算是我们家对聂家仁至义尽了。”
安国公头疼,淳于沛和聂姑妈母女俩的事一出又一出,每一出都丢尽了安国公府和聂府和脸面,偏偏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割舍不断的:“这件事得跟聂府商量。”
一旁坐了半天的傅卿云沉默地听着兄弟俩的对话,心里有些堵,安国公是个男人,想法自然与她是不同的,她恨聂姑妈母女俩,可单单就这件事来说,淳于沛的确太心狠了,利用完聂姑妈给他弄了个官职,免去他考科举的辛苦,发现聂曼君不能生出嫡子后,便翻脸不认人,使尽手段退亲。这分明就是过河拆桥啊!
尽管这样想,傅卿云只是感叹一句罢了,并没有去拉拔仇人的意思,聂姑妈想算计淳于沛,反被得到宁嬷嬷消息的淳于沛算计,这都是他们自个儿作的,狗咬狗罢了,她懒得多管,唏嘘一番,接着看戏就是。
正在两家人商量退亲的时候,聂姑妈进宫一趟,皇帝下旨赐婚,把“贤良淑德”的聂曼君赐婚给“谦恭礼让”的淳于沛。那一晚上,淳于沛叫了很多酒到他院子里,喝得酩酊大醉。
过后没几天,傅卿云听闻聂老夫人因逗留内宫,差点被锁在宫里,而被皇后叫去斥责一顿,傅卿云听罢后默默无语,这绝对是聂姑妈的报复,报复聂老夫人要把聂曼君的亲事推掉,因为她认为那是在推她女儿进万劫不复的地狱,她女儿是绝对不会做妾的。
很快,倒霉的这个人就轮到了傅卿云,傅卿云没隔两天便被贤妃传进宫里请安,说是自从她怀孕后,就没有与她好好说过话,嘉圆公主出嫁后,她在宫里多有寂寞,让傅卿云一定要进宫陪陪她。
傅卿云只好挺着大肚子进宫,没想到不仅聂姑妈、贤妃在座,皇帝也在座。
聂姑妈偷偷朝皇帝抛个媚眼,皇帝身心舒泰,端坐不动。
傅卿云上前见礼,暗暗将两人的神色收入眼底,不由得又来了呕吐的感觉,她实在无法理解皇帝和聂姑妈的恶趣味,因为皇帝在座,她行了跪拜的大礼。
贤妃看见傅卿云的肚子,心中一软,把聂姑妈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想叫傅卿云起身罢,可因为皇帝在,她哪敢越过皇帝叫起,只能干巴巴地瞪眼,几次忍耐不住想开口,聂姑妈总把她的话头截过去。
傅卿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咬着牙,用膝盖和手臂的力气小心翼翼地不让肚子受累,但是没过多久,她额头上还是冒出冷汗,看得旁边的剪秋干着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傅卿云心里恨死了聂姑妈,这个永远看不懂眼色的女人!她和她女儿的悲剧都是她自个儿作出来,凭什么迁怒到她身上?明明知道淳于沛心术不正,偏偏把她女儿和淳于沛凑作对,得了恶果,反而让别人受累,有本事,你去揍你未来的女婿淳于沛啊!哼,不就是怕淳于沛将来把仇报在聂曼君身上,才没有和淳于沛翻脸嘛!
过了小半个时辰,皇帝似乎这才发现地上跪着的傅卿云,笑说道:“朕记得这位是安国公的媳妇罢?哟,肚子都这么大了!”
贤妃连忙打圆场笑道:“是啊,皇上,只比皇贵妃娘娘的胎儿小数月。”
皇贵妃刚生产不久,因是中年生产,休养的时间比较长,所以这段日子皇帝无所事事,才有空走到她的宫里来。贤妃是这样以为的。
一般娘家人相见,皇帝会避开避免人说闲话,但这个皇帝跟别的皇帝不能比,做出的反常事又不是只有这一两件。
皇帝微微点头笑道:“快起来罢,那地板上凉。”
傅卿云低眉顺眼地道谢,然后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她膝盖发麻,能站起来已是艰难,贤妃使个眼色,旁边有小太监赶紧上前搀扶着傅卿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剪秋也松了口气。
但下一瞬间,剪秋恨不得直接撞墙。
聂姑妈眨了眨眼,思及剪秋在傅卿云夺管家权上没少帮忙,笑眯眯地开口说道:“湛儿媳妇,你带的剪秋姑娘长得浓眉大眼,水灵灵的,必是开了脸,做了湛儿的通房的罢?你真是个贤惠的。”
剪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傅卿云脸色缓缓一僵,一霎那又恢复波澜不惊,恭敬地回答道:“聂姑妈谬赞,剪秋姑娘定的有亲,是我的左膀右臂,帮我管家的,并非是国公爷的通房丫鬟。”
她把“通房丫鬟”四个字说的很轻蔑,貌似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连提都觉得脏了自个儿的嘴巴,这间接地抬高了剪秋的地位,说明剪秋不是以色事人的主儿,而是有真本事才能帮助主母管家。
聂姑妈神色一滞,随即冷哼道:“这么说,你怀孕四五个月,还没给湛儿找房里人?”
傅卿云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回姑妈的话,正是如此,所以卿云才说姑妈谬赞,卿云当不起‘贤惠’二字。”
贤妃掩了掩帕子,遮去嘴角的笑意,这天底下的女子大多在乎名声,尽管内心妒忌,表面上仍要被人赞一声贤惠,偏偏傅卿云反其道而行,不要这“贤惠”的名声。
聂姑妈气结,冷冷地说道:“我们淳于家娶你进门,是让你帮湛儿开枝散叶,广纳良人的,没想到你竟是个善妒的。”
傅卿云疑惑地摸摸肚子,纳闷地说道:“姑妈,我正怀着身孕,正在帮国公爷开枝散叶,国公爷的子嗣姑妈尽管放心,卿云绝对不会让国公爷断了香火。”
聂姑妈内心翻江倒海,哪里听不明白傅卿云的讽刺,讽刺她女儿聂曼君硬是要嫁给淳于沛做正妻,可不是断了淳于沛的嫡嗣么?
皇帝有些不耐烦聂姑妈与傅卿云你来我往,他已经帮聂姑妈教训了傅卿云,没想到聂姑妈还是咬着不放,想羞辱别人反被别人羞辱,这个愚蠢的女人自个儿受辱就算了,还把他晾到一边,于是,他不满地轻咳一声。
贤妃赶忙打圆场说道:“妹妹,本宫前儿个得了一盆牡丹,是皇上赐的,怕是皇上也还没看过呢,我们一起瞧瞧。”
言罢,吩咐宫女和太监搬了一盆牡丹花上来。
这话题就岔过去了,但聂姑妈对傅卿云的刁难却没有就此打住,一直延续到吃午饭,都被傅卿云淡淡地挡了回去,聂姑妈越是沉不住气,她就越是占上风。
让傅卿云没想到的是,皇帝竟然也在贤妃宫里吃午饭,她看着聂姑妈和皇帝暗地里眉来眼去,心中作呕,偏偏得装着吃得很开心的样子,突然,有人碰了一下她的脚尖,她悚然一惊,但面上不动声色,细细打量过去,只见聂姑妈的脸颊上染了一朵微不可见的红晕,而皇帝的目光时而流连在聂姑妈翘着的兰花指上,两人的身体也有些不对劲,聂姑妈腰部以下的衣服在细微地晃动,皇帝那边她倒是看不出来,只是皇帝捏着筷子的手缓缓摩挲,像是在抚摸什么一般,聂姑妈见了,耳朵尖悄然红了。
除了布菜的宫女,其他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难怪没人发现异常。
傅卿云汗毛倒竖,心里隐约有了个想法,她装作夹面前碟子里的菜不小心菜掉了,她害怕地看了眼皇帝,放下筷子要请罪,谁知筷子掉到了地上去,在她身后布菜的贤妃宫里的大宫女赶忙蹲身捡筷子,又飞快地起身,神色如常,但是傅卿云注意到大宫女换了双新筷子后,手指细微地颤抖了下。
傅卿云抱歉地说道:“对不起,皇上,贤妃娘娘,臣妾太紧张了……”
贤妃连忙慈祥地笑道:“没事,没事,你坐下,皇上是个很随和的人,刚才吓到你了罢?皇上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说得太开心,忘了叫你起身罢了,可怜的孩子,何苦吓成这般。”
皇帝也温和地笑道:“贤妃说得对,来宫里就要跟来自家一样,别紧张。”
聂姑妈讥讽地笑了下,随后说道:“湛儿媳妇,以后你多进宫几次就不会这般紧张了。”
这分明是在说傅卿云小家子气,没见识,随便一吓就变成了老鼠。
傅卿云不以为意,又道谢后才坐下身。
饭毕,皇帝去探望皇贵妃,聂姑妈在偏殿午休,贤妃赶忙拉住傅卿云的手上下打量,眸光掠过她的肚子时满是欣慰,问道:“肚子没事罢?”
傅卿云摸了摸肚皮,刚才跪着的时候倒是真的吓着了,生怕有个万一,好在皇帝没有丧心病狂,很快叫她起身,她微微笑道:“贤妃姑妈别担心,没事呢。”
贤妃叹了口气:“唉,你聂姑妈小孩子脾性,别跟她一般见识。她是个不记仇的,时间久了便没事了。”
傅卿云垂眼,聂姑妈只跟贤妃不记仇罢,也是,聂姑妈把贤妃的男人都睡了,心里偷着乐呢,哪里会跟贤妃计较,她应付了几句,作出疲惫的模样,贤妃便吩咐宫女送傅卿云去厢房休息。
傅卿云临走前,看见中午为她布菜的大宫女纠结地走到贤妃面前,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缓缓步出正殿。
那大宫女等傅卿云走开,急急地说道:“娘娘,奴婢今儿个为国公夫人捡筷子时,发现……发现皇上跟聂夫人的腿在桌下交缠,奴婢惊得魂儿都飞了。”
贤妃大吃一惊,失态地从口中喷出一口茶来,凝眉问道:“你可看清了?”
大宫女哭丧着说道:“是真的。娘娘,奴婢蹲身时发现他们的两条腿快速分开。”
贤妃心口砰砰跳,她抚着胸口,又怒又气又害怕,脑子里天人交战半晌,她才问道:“皇上和聂夫人可怀疑你看见了?”
大宫女连忙回答道:“应该没有,奴婢起身很快,不敢露半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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