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云心中焦急,想要把消息传给安国公,奈何宫里走不开,又担心淳于蘅留在宫中会被发现身上的秘密,于是先服侍贤妃喝了安神药睡下,接着让韩嬷嬷和剪秋(淳于蘅算是小主子,所以傅卿云可以多带一个女仆进宫)抱着淳于蘅回府,亲自送到宫门口,千叮咛万嘱咐才转身回宫,但是淳于蘅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令她一夜无眠,这是淳于蘅出生后第一次晚上不睡在她身边呢。
翌日,皇后接替了傅卿云照顾贤妃,傅卿云顾不上客套,急匆匆地出宫回府看望淳于蘅。
韩嬷嬷眼角红红的,把怀里双眼红肿的婴儿递给傅卿云,心疼地说道:“蘅少爷认准了夫人的母乳,不吃牛乳,也不吃奶娘的奶水,唉,可怜见的,饿了一夜。”
傅卿云的心更是揪成一团,淳于蘅大概闻到母亲熟悉的气味,从不安稳的睡梦中醒来,睁开红肿的眼睛,看清是母亲,双手不自觉地伸出来要抱傅卿云,只是他人小胳膊短,只能扒拉到傅卿云的衣襟,因为目的达不到,嘴巴一瘪,又要哭了。
安国公为傅卿云端了杯热茶来,眼见母子俩眼里没他的地位,他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轻轻哼了一声,岂料,就这一声哼,耳朵灵敏的淳于蘅竟听见了,速度把眼泪憋了回去,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小模样。
傅卿云好笑地说道:“国公爷不是打了他罢?怎么就单单怕你了。”
安国公瞥了眼韩嬷嬷,韩嬷嬷轻拍着淳于蘅,轻笑道:“国公爷疼少爷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打少爷?说来奇怪,国公爷不过是语气凶了些,说若是少爷一直哭,便不许夫人见他,少爷像是听懂了似的,今儿个一早晨饿醒了,就只默默流泪,不敢大声哭了。”
傅卿云说道:“他还没到百日呢,哪里就听懂大人的话了?定是国公爷又吓了他!”
安国公赧然,原来他暗地里的那些小动作都被傅卿云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些讪讪的,耳根发红,心中又气那小子太鬼灵精,才几个月大呀就懂得看大人脸色。
傅卿云抱着淳于蘅到卧房喂奶,淳于蘅吃饱喝足,打着饱嗝陷入沉睡。
傅卿云这才和安国公说话:“嘉圆公主的事国公爷可知道了?”
安国公点头,严肃地说道:“嗯,我早些天便知道了,太子和三皇子怕也是知道的,可他们知道也无法,皇上近来迷上长生不老丹,对朝政不闻不问,知道了又如何?”
傅卿云心惊,原来皇上迷上长生不老不是秘密了,问道:“昨儿个一片混乱,贤妃晕倒,皇后娘娘也没来得及来龙去脉,嘉圆公主不是娇弱的小女儿家,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
安国公冷笑道:“你当嘉圆公主是个多好的人?我那个表妹我最清楚不过,和聂姑妈互相看不对眼,她们互相整治死对方的宫女、丫鬟不在少数,我们国公府也有几个丫鬟是被嘉圆公主迁怒打死的!”
原来,嘉圆公主到了北狄之后,看不惯那边的风俗习惯,她驸马的哥哥死了,要纳哥哥的妻妾为妾,她言道大齐的规矩是妻妾随夫婿陪葬,硬生生把那一干女人陪着死者水葬了。
其后,凡是驸马的妻妾有身孕的都落胎打死,她自个儿又不耐烦跟驸马同房,对驸马的儿女挑三拣四,尤其是女儿家们,非要她们学习大齐的礼仪,派人守在帐篷外面不许她们出门。
这还没消停,嘉圆公主得寸进尺,仗着大齐公主的身份肆意妄为,又教训出席宴会的北狄贵族妇女不守规矩,抛头露面是给丈夫戴绿帽子……
如此种种,嘉圆公主可是把整个北狄贵族得罪狠了。
嘉圆公主的驸马不是普通的驸马,那是北狄的皇帝,如何能忍受她的无理取闹,很快就冷落了嘉圆公主,限制嘉圆公主的自由和权力。
嘉圆公主不满,狠抽了一顿驸马正宠的小妾之后,骑马外出,不慎从马背上跌落,北狄不比大齐有良医良药,没两天嘉圆公主就去了。
前世就知道嘉圆公主是个不肯消停的主儿,这一世嘉圆公主出嫁前还未在傅卿云面前表现过残暴的一面,因此,傅卿云适当地表现出惊讶。
安国公叹息一声,说道:“这事早在一个月前就发生了,我安插在北狄的探子半月前便将消息传给了我,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北狄估计也是怕重燃战火,过了半个月才着人将消息传给北狄使臣,前几天就上了折子,可惜皇上没看见,太子看到折子的时候知道瞒不住了才告诉皇后,皇后不去找皇上,怕是吃了闭门羹,想让贤妃去做这个出头鸟。”
傅卿云思及数次寻短见的贤妃,心头一痛,痛失儿女的心情她也有过,那是一种毁天灭地的痛苦,要不怎么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生最痛之一。
傅卿云忧心地说道:“明儿个我再递牌子进宫探望贤妃姑妈,贤妃姑妈昨儿个惊闻噩耗晕了过去,醒来后伤心欲绝,几次要撞墙随嘉圆公主而去,今儿个早上醒来后只流泪不说话,皇后娘娘一直宽慰,这才好了些。我瞧着贤妃姑妈那模样竟是生无可恋,唉。”
安国公剑眉微皱,说道:“明儿个我陪你进宫,贤妃姑妈只得嘉圆公主一个孩子,这次对她的打击不小。她也是个苦命人……”
安国公又提到贤妃的往事,原来贤妃当初是准备定亲的,奈何宫里不放心安国公府的权势,在贤妃与人定亲的前一天贤妃与微服私访的皇帝偶遇,皇帝喜欢贤妃的性子,当天就下旨把她招进宫中。
傅卿云默默地听着。
转眼过了一天,安国公下朝后在宫门外看见傅卿云,两人一起去见贤妃,贤妃的精神不比傅卿云走时好,才一两天的时间就速度消瘦下去,双眼有些呆滞无神,看见安国公才眼眸一亮,抓住安国公的手急声问道:“湛儿,你告诉我,嘉圆没死!她没死!”
安国公心中难过,叹了声,拍拍贤妃的手,说道:“贤妃姑妈,侄儿会永远像儿子一样爱护您,嘉圆妹妹在天之灵也希望能看见你振作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嘉圆从小娇生惯养,是我的错,是我没用才让她到北狄那种地方遭罪!我可怜的孩子,嘉圆,嘉圆,你在地底下是否寂寞,母妃想去陪你啊!”
安国公一把抱住想要爬下炕情绪激动的贤妃,闭了闭眼,眼角也红了:“姑妈,嘉圆妹妹希望你帮她过完她过完的人生,帮她享受她没享受完的荣华富贵,帮她看尽这世间的人生百态……姑妈,嘉圆妹妹的确在地下等您,可她更希望等来您时,您能多跟她说说这世间的事。”
贤妃一愣,反应迟钝地细细咂摸安国公的话,忽然嚎啕大哭,趴在安国公肩膀上,双手捶打安国公的背部,但安国公眉头都没皱一下,任由贤妃发泄。
傅卿云看得心酸,贤妃状若疯狂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前世接连失去安国公和儿子淳于蘅的日子,那段日子,她也是想随安国公和儿子去了算了,是淳于芷的呼唤叫回了她的魂魄。
安抚好贤妃,安国公为哭累睡去的贤妃掖好被子,起身轻声说道:“贤妃姑妈太过伤心,之前碍着是在宫里不敢大哭,这哭开了,心里的伤心就散了些。”
言罢,他堂堂七尺男儿也有些哽咽,因为他撩开贤妃脸上的发丝时,发现贤妃一向保养乌黑的头发里竟掺杂了几丝白发,所谓一夜白头不过如此。
傅卿云擦了擦眼角泪痕,点了点头,问身边的宫女:“皇上可曾来探望过贤妃娘娘?”
那宫女唯唯诺诺地回答道:“不曾……这两日都是皇后娘娘来探望我们娘娘。”
傅卿云心生悲凉,皇帝现在迷上仙丹,连亲生女儿的死都不过问一句,天下最薄情的父亲和丈夫不过如此。
两人守到将近中午,贤妃幽幽醒来后,神色还有些迷茫,但没那么绝望了,她抽抽噎噎地哭了半晌,抬眼问道:“湛儿,北狄害死了你表妹,你怎么说?”
安国公神色一顿,义正言辞地说道:“贤妃姑妈,嘉圆妹妹的死的确有些蹊跷,我会配合鸿胪寺的人调查嘉圆妹妹死亡的真相,还嘉圆妹妹一个公道!”
“若是北狄故意害死你表妹呢?你又如何?”
安国公脸上的怒色一闪而过,蓦地,挺直的脊背有些颓然,望着贤妃说道:“我不愿意瞒贤妃姑妈,若果真是他们故意陷害,没有皇上发话,安远大军难以调动一兵一卒。姑妈应该知道朝中那些文官,为嘉圆表妹一人而挑起战争,他们绝对不会同意。”
贤妃便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捂着心口说道:“是啊,嘉圆是我的心肝肉,是大齐的公主,可从她踏入北狄的那一刻起,她便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再是我们大齐的人了,而是大齐的弃子!谁还当她是大齐的象征呢?”
安国公垂眸,傅卿云颦眉,心中抽疼,历史上和亲的公主有几个能有好下场?便是那些流传后世的昭君之辈,也不见得能善始善终。虽然嘉圆公主可恶,可她落得这个结局,是时代早就的悲剧,而非她完全自食恶果。
安国公府有个非母乳不吃的淳于蘅,傅卿云不能久留宫中,到傍晚时就回府了,她早上走时特意提前留了奶给淳于蘅,一天没吃到母乳的淳于蘅见到母亲又是笑又是嘟嘴,像是又高兴又生闷气地别扭着,这副纠结的模样瞬间逗笑了傅卿云,让她身上累积一天的郁气消散了不少。
皇帝果然一心向道,诸事不问,听闻嘉圆公主的死讯,仰天长叹:“生死有命!”接着就让太子和三皇子管理,他则继续和皇贵妃炼制长生不老丹。
太子和三皇子争相抢风头,太子妃运筹帷幄,在太子背后出点子,最终北狄使臣妥协,同意把嘉圆公主的遗体运回大齐,而且同意大齐指派持尚方宝剑的提刑官到北狄调查。
作为安远大元帅的安国公再次被排除在外,第一次是在送嘉圆公主和亲上,本来这些事是该由他行护送之责的,前次是皇帝没提,这次是三皇子不许。
安国公相当于变相地被架空,但他在三皇子得意的时候却不以为意,安远大军由淳于家族操控多年,他这个主帅不在不代表安远大军没有主帅,要不然,他这四五年里没去边境,安远大军岂能正常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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