缈城西郊。
西郊是缈城最冷清的一角,人烟稀少,更没有几座房屋。但越是冷清,便越是容易隐藏。惊雷当年将住所的选址定在此地,就是看中了它易于隐藏这一点。
此刻,夜幕已经降临,昏暗的灯下,惊梳苒正持剑一人练习。她的剑术是惊雷与书心亘两人年轻时合作所创,名为心隍剑法。
惊雷在传授这套剑法给惊梳苒时,曾告知过这剑法的由来。
心隍剑法本是惊雷一人创作,但书心亘看过后认为路数过于刚猛,施展之中,容易让细长的剑身断裂,便自行修改了几招几式,让剑法中带有了几分柔性,从而更适合了剑这一种武器。
刚开始,惊雷对此还颇有微词,但书心亘陈清利害后,惊雷遂转怨为喜,还让书心亘为剑法取名,便作“心隍”。意在警示习武者,务必要在心中加上约束,不能过于刚猛,要注重刚柔并济。
“梳苒,停下。”一个沉郁的声音传来,惊梳苒的动作应声而止。
看着在灯光下显现出身形的惊雷,惊梳苒行了个礼,“爷爷。”
“这一套心隍剑法,刚为主,柔为辅。你刚才施展出来,却尽是柔性,没有杀意。梳苒,这套剑法不是要你舞出来好看,是要你上阵杀敌的。”惊雷道。
惊梳苒将剑收在身后,低下头去。
“你心不在此,又何必要勉强自己?”惊雷叹了口气。
“梳苒根基尚浅,怕剑术一日不练,就会生疏。”惊梳苒道。
“勤勉自是好的。但武学重在悟,其次才是练。这套心隍剑法,你参悟透了吗?”
惊梳苒不好回答。
“只从刚才你的表现看,是没有参悟通透的。”惊雷摇摇头,他伸手,惊梳苒手中的那柄木剑顿时被一股气抽出,飞向惊雷手中,收于他身后。
随后,白色的身影有力地舞动了起来。
一套完完整整的心隍剑法打出,凌厉非常。
最后一式打完,招式戛然而止,不带一丝拖沓,而那柄木剑,随着惊雷剑法的收尾,也重新飞到了惊梳苒的手里。
“悟到了么?”惊雷背过手,两人就这样相对着站在灯光能照到的边缘。
惊梳苒低头,看了看手中还在发热的木剑,似乎因为在惊雷手中使出了几剑,这把剑也带上了些许的杀气。
“是均衡。”惊梳苒点点头道,“所谓均衡不是要让剑法的刚柔参半,而是要在刚剑将要损及剑本身之前,施加几分柔剑,从而不至于让细剑因剑法而损坏。”
“不错,的确是‘均衡’。不止是剑道,王道、天道,均衡都存乎之中。不可谓不重要。”惊雷道。
“多谢爷爷指点。”
“他的情况如何?”惊雷话锋一转,到了龙时身上。
“伤病都已经恢复无恙了。”惊梳苒道,她一边收起剑,一边随着惊雷一起走向屋内。
“只可惜,他最终还是没有赢下那场比武。”在踏入屋内时,惊梳苒又补上了一句。
“你这么想要他赢,那可知他如果真的赢了,会怎样?”
惊梳苒被问住了,在屋内停下了脚步。
“漠国国主会当众赏赐他,而且会让他去军中,会推着他上战场,让他建功立业,最后,再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将他牢牢拴在自己手里。到那个时候,他就彻彻底底是一个漠国人了。”惊雷一字一句,触地有声。
“可是,他就算没有赢,漠国国主也还是会让他去军中。”惊梳苒道,她想起了今天在茶馆中,夏惟对龙时所说。
“你说什么?”惊雷也猛地顿住了脚步。
“漠国国主有意让他去沙城铁骑任校尉,梳苒从启灵公主那听来的。”惊梳苒抬起头道。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惊雷沉默了半晌。
“他会去的……我知道他会去。”惊雷的声音低沉着,他缓缓地坐在屋内的一张椅子上,笔挺的身形在这一刻居然显得有些疲软。
“他去了又会怎么样?”惊梳苒站在惊雷身旁问道。
但惊雷没有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低沉着道:“梳苒,我本想着带你到这边来,可以缓解那些经历给你的痛苦,但我没想到,你太过放松了。”
惊梳苒也终于意识到,和龙时相处的日子是那样祥和,让她也变得迟钝了,有的时候,她甚至会怀疑自己那些噩梦般的回忆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梦。
但她清楚那不是梦。
就在此时,穹隆的南边,荡龙河的对岸,那燚风曜的复辟王朝正在虎视眈眈。
北伐穹隆,将这片广阔富饶之地纳入龙族的版图,一直就是商羿旧朝历代君王的夙愿。只要商羿王朝还存在,对穹隆的欲望之火就永远不会平息。
谁都不知道燚风曜什么时候会伸出他的爪牙,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决心北伐的那一刻起,对于弱小的穹隆而言,无疑会是一场浩劫。
“对不起,爷爷……”惊梳苒低下头,愧疚地道。
“不,这不是你的错。”惊雷的眼神忽地又锐利起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性使然。”
“如今瑞辰势微,爷爷,您为什么还不和昔芳说清楚?”
“说清楚了,然后把他带去荡龙河?你觉得凭现在的他,能够和燚风曜作对么?”惊雷连发两问。
惊梳苒蹙起了眉头,无法反驳。
惊雷停顿了许久,叹了口气,“他既然要去做漠国的校尉,就让他去吧,这未必是件坏事。”
惊梳苒这一刻立刻明白了惊雷的意思,“您是想让他在漠国的军中历练一番,然后再将他带去荡龙河?”
惊雷点头。
“爷爷,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惊梳苒问。
“如果燚风曜不是蠢材,那他就应该先坐稳王位后再北伐。”惊雷道,“从他称帝这半年的动作来看,他像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未来的两三年内,多半会相安无事。”
惊梳苒若有所思地点头。
“梳苒。”惊雷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唤了惊梳苒一声。
“梳苒在。”
“如果他要去,你也跟着他一起。现在我们的人多数都已经前往荡龙河驻防,正是人手短缺之时,暗中护他周全一事,现在就全权交由你来负责。”惊雷站起身,在一瞬间又恢复了以往的精气神。
“是。”
“而且不要忘了,不止是他在历练,你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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