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完这句话,我就已经后悔了。
虽然我成功将鹿湘的最后一魄剥离出来,封印进了幽冥灯里,完成了曾经答应过胡云玺的事情,但眼下却不是要求他兑现诺言的好时机。
我甚至开始心怀侥幸,或许我声音太小,他没听到呢?
可胡云玺已经停下了脚步,他盯着我眉心的莲花印记看了许久,像是在最后确认什么似的。
然后他就大步走回正屋,伸手摸向供桌底下,不知道他触碰到了什么机关,一个暗格弹了出来,他从暗格里拿出一只吊坠来,交到我手上。
那只吊坠是一块血玉雕刻的六瓣莲,莲花花瓣微微聚拢,半合的莲心之间,有淡淡的檀香味散发出来。
其中一枚花瓣上,雕刻着一只黑色的香炉,香炉里插着一支阴香在缓缓燃烧着,顶上祥云似的烟雾缭绕。
“这是鹿栀留下的,也是香娘娘身份的象征。”胡云玺说道,“我们阴狐一族世代守护幽冥灯,初心从未变过,但香娘娘身死之后,几千年间,我们踩过一个又一个陷阱,也走过错路,蓁蓁,这一次我赌你,不要让我输。”
我捏着那只血玉莲花,忽然就觉得压力山大。
我隐隐地意识到,胡云玺身上的那块耻辱烙印,很可能跟香娘娘有关,他能将这只血玉莲花交给我,就是彻底承认我是香娘娘转世的身份了。
如果我不是,他与整个阴狐一族将要面临怎样的灾难,我无法想象。
“三日后,如果有人来救你们,需要过黄泉路,走阴阳道。”胡云玺继续说道,“一旦进入阴间地界,你就将血玉莲花挂在腰间,应该是能见到你女儿的。”
我有点不敢相信:“真……真的吗?”
胡云玺点点头:“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
我的心噗通噗通乱跳起来,怎么跟着胡云玺回到厢房的,我都不知道。
唐言蹊看我们回来,连忙迎了上来,直接问道:“胡云玺,现在你能告诉我,我爷爷的情况了吧?”
胡云玺将一份手信交给唐言蹊,说道:“用了那块天骨碎片之后,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他让你不用担心。”
唐言蹊接过信之后,胡云玺就离开了。
他这次过来,带了足够的食物,虽然长明小店不开火,但这种情况下能填饱肚子就很好了。
我和唐言蹊在桌边坐下,她看信,我吃早饭。
唐言蹊看着看着,眼眶又红了。
她是个坚强又勇敢的女孩子,可这两天,她已经哭了好几次了。
唐传风视她如掌上明珠,她对唐传风的爱也是货真价实的,这爷孙俩的感情没有人能替代。
我有点担心唐言蹊的状态,就问道:“言蹊,唐爷爷说了什么?”
唐言蹊将信递给我,让我自己看。
这封信写得很匆忙,字迹有些潦草,洋洋洒洒两张纸,第一张罗列出了三日雷劫期后,唐家有可能派过来救人的队伍,哪些可以相信,哪些绝不可以相信,也都一一标注了下来。
第二页才说了他自己的身体情况,下半段写道:“言蹊,其实早在上一个十年虚弱期时,我已经大限将至了,苟活这么多年,就是在等你长大,如今这个时机刚刚好,拿出爷爷教你的那些管家手腕来,爷爷相信你一定能行。”
这简直就是一封诀别信了。
我将信叠好,放在桌上,伸手将唐言蹊的脑袋搂进怀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言蹊,想哭就哭出来吧,不用憋着,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唐言蹊趴在我肩膀上呜咽了许久,我就那样半抱着她,陪着她,给她安慰。
后来,她靠在我肩头,失神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前几年,爷爷就有意无意地对我说过,说他来这世上走一遭,不白活,到了一定的时机,他便要去应劫了,到时候整个唐家就要交给我了,那时候我太年轻,听不懂他话里的深意,还以为他是在逗我玩儿。”
“现在看来,爷爷挑选的应劫地点,就是城隍殿了。”
我疑惑:“应劫?”
唐言蹊嗯了一声:“所谓应劫,都是命里带的,再逃也逃不掉,爷爷逃了十年,这一次,他不想再逃了。”
“应劫就会死吗?”
“不,不一定的,这是一个转折点,可能会死,可能会灰飞烟灭,也有可能是一个转机,但谁也不敢去赌,十年前爷爷放不下我,十年后……”
“这不是还有转机吗?”我极尽全力安慰着,“唐爷爷可不是一般人,经历这一劫之后,他一定会否极泰来,更上一层楼的。”
可我越这么说,唐言蹊的眼泪就越汹涌,她抱着我的脖子,一度哭到不能自已。
·
我们在长明小店里等了足足五天。
三天雷劫期之后,整个阴阳交界处死一般的沉寂,外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即便外面没有雷电了,我和唐言蹊也不敢轻举妄动,乖乖待在长明小店里,哪都不敢去。
这三天,我和唐言蹊的情绪都不好,我意外得到的东西有点多,一时间消化不了,而唐言蹊则沉浸在悲伤之中。
三日后,所有的情绪都被我们抛之脑后,我们焦躁地等待着能来救我们的人。
可又等了两天,不仅救我们的人没来,就连胡云玺都没有再出现过。
进入第六天,唐言蹊再也坐不住了。
因为按时间算,这一天,唐老要迎来这一个十年的虚弱期。
这一天也很有可能成为唐老的应劫日。
唐言蹊一遍又一遍地央求我:“蓁蓁,你带我去一趟城隍殿吧?我想见胡云玺,也想见见我爷爷。”
“这或许是我和爷爷的最后一面了。”
“蓁蓁,我知道外面黑暗中潜藏着无数的危险,可是你现在有了幽冥佛莲,什么也不用怕的,是不是?”
我内心也在纠结着,总不能一直这样干等下去吧?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着去一趟城隍殿?
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以及车轮碾压地面走过的声音。
马车?
我和唐言蹊对视一眼,同时蹲到店门边,我小心翼翼地将店门拉开一个小口朝外看去。
外面黑漆漆的,唐言蹊什么都看不到,可我的视力异于常人。
穿过黑暗,我看到店前不远处的大道上,正缓缓地走过一支押镖的队伍,领头的那辆马车顶上插着一面蓝底红边的三角镖旗。
我有些纳闷,这都什么年头了,竟然还有人押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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