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等她想清楚,对方又是一拳砸在了她肩头上,哈哈笑道:“看不出来你胆子还挺大的嘛!昨天晚上的事我都听说了。”辰渚凑过头,挨近尔笙的耳边说,“其实我早就觉得霁灵师叔没长胸了!不看她的脸,说她是个男人谁不信啊!哈哈!”他退开的时候,又拍了拍尔笙的肩:“小脏孩儿,真有你的!多可惜昨天我没亲眼看见她的脸色啊!”
这三番两次的拍打,惹怒了尔笙,她揪住辰渚的头发,不多,也就十来根,紧紧拽住用力一扯,连着人家的头皮一起给揭下来。
辰渚痛极大怒,捂住头皮喝骂道:“你疯了!”
尔笙也捂着肩叫:“你才疯了!你捶得我骨头都要碎了!”
“我怎么知道你这么不经打!两拳就叫痛!”
“我也不知道你这么不经拔呀,这才几根毛,拔得你这么痛?”
辰渚说不过她,只有气呼呼的瞪了她半晌。尔笙高傲的一仰头,面带挑衅。辰渚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对方又是个没修过仙的小孩,他怎能被她唬住,当下抡了拳头便要揍尔笙。
尔笙经过多年的“沙场”历练,此时瞬间便明了辰渚的意图,大声道:“你敢揍我,我就把你刚才说的话讲给霁灵姑娘听!”
辰渚一愣神,尔笙对他吐了个舌头,转身就跑。留辰渚在原地气得面色发青。
回到客栈,霁灵已经与长渊谈妥。尔笙推门进去时恰好撞见霁灵出门。
霁灵道:“尔笙你将东西收收,我们现在便走。”
不等尔笙问清楚,霁灵已经走远了。
“长渊,霁灵姑娘让我们走哪儿去?”
“去你长大的那个村子后面的树林。”长渊的神色一如往常的宁静,“尔笙,到时候帮我捉点虫子来吃。”
尔笙长大的树林位于镇子的北方,僵尸们却是从镇子南方来的。之前虽已经有僵尸到过尔笙的村子,但是已经被消灭干净了。现在往北方撤退虽是逃避之举,但不失为一个保命的好办法。
今夜子时无方仙尊定是赶不来的,但是若能将时间拖到一天以后,待无方的长老与仙尊到了,这些僵尸与那法力高强的幕后之人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毕竟无方的尊者已经有快五百岁了,法力高深,当今世上鲜有敌手,若是连他也对付不了这幕后之人……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镇上的结界留着,以便为他们逃走争取更多的时间。
尔笙虽然不知道霁灵做出这个决定的背后有多少仔细的考量,但是在她看来,打不赢就跑这个举动无疑是万分正确的。所以她乖乖的将包袱收拾了,等着霁灵派个人来将长渊背着走。
但是当尔笙看见来背长渊的人时,黑了脸。
对方也很是不情愿:“我不背。”
“不要他背。”
两人互瞪了对方一眼,又哼的别开了头。待霁灵冷冷的“嗯?”了一声之后,两人都垂下头没了意见。
回到村子,看见村中的景象那一刻,尔笙突然觉得腿一软,差点摔倒。知道村子被毁了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
这样的感觉就象是以前有人告诉她,她父母因一场意外身死他乡,她笑着说知道了,然后继续漫山遍野的乱跑,无拘无束的玩。等有一天,她和村头的小胖娃打架,他家大人来将他拖走带回家吃饭。尔笙回头一望,自己的父母没来,她这才意识到,父母再也不会来找她了。
她才懂得,死就是永远也见不到的意思。
原来村子毁了,就是真的毁了。带着她的过去,死掉了。
忽然有之手在后背轻轻托了她一下,尔笙回头一望,辰渚别扭的转过头:“现在,保命要紧,回头我们可帮你给这村里的人立块碑,把他们的名字都刻上去。”
尔笙点了点头,继续跟着往树林里走。额头上微微一暖,尔笙听见长渊沉稳的嗓音:“勿需执着,这人世,总是有生有死。”
尔笙鼻尖微微一酸涩:“那尔笙身边的人都会走么?大家到最后都是一个人活着么?长渊也要走么?”尔笙呆了呆,忽然又道,“长渊不能走!你不能扔下我!”
“好。”
进得树林,天色已暗,尔笙举着火把忙着四处给长渊捉虫子。长渊来者不拒,吃得不亦乐乎。
辰渚一手扶着长渊,一手握着火把,将长渊在他身边一口吞掉一只虫子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他恶心得直泛胃酸,心道这两人言词无礼行为古怪,定是脑子出了毛病,他不应当和他们在多打交道,省得以后也变成了这样,多么恐怖!
大队人马已经进入了树林深处,有的仙人们送镇上的镇民继续往北走,而有的则留下来在树林中再设了一个结界,以防止僵尸进入树林,找到传说中的“回龙谷”。
尔笙因为一路上东跑西跑的帮长渊捉虫,耽误了行程,三人走走停停,钓在队伍的最后面,这才行至小潭边。
辰渚心急,但不想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咬着牙没有催。尔笙全副心神的放在怎么让长渊吃饱肚子上,也不去管前面的人去了哪里。长渊更是不急,神色泰然。
“长渊要喝水么?”尔笙指着那汪印着星光的潭水道,“这里的水十分甘甜,比村子里的井水好喝多了。你吃了那么多肉,得解解腻。”
辰渚望了望前面渐行渐远的大队火光,终是忍不住开口了:“待会儿喝吧,这野外的水吃了拉肚子可怎么办。”
“才不会!”尔笙一听辰渚说话心中就反感,脖子一伸便要与他争论,长渊的眸色却落在那汪深潭中久久不曾挪开,沉默半晌,他忽然道,“尔笙,将那潭中之水取些来我看看。”
尔笙对辰渚吐了个舌头,小声骂了句胆小鬼,便乖乖的跑去取水了。
辰渚遥遥的望了眼远处几乎快消失的火光,心中焦急更甚。适时后脊忽觉一股阴风吹来,他扭过脖子往后一望,只听树叶沙沙的响声,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偏偏就是这样的未知,让他觉得随时有东西会突然蹿出来一样。
“小脏孩儿!你快点!”
“知道了。”
尔笙用竹筒盛了水,跑回来递给长渊。
长渊将水盯着看了半晌,却不喝,只是眸中的神色在火光的照印下变得越发的明亮:“竟是真的在这儿。难怪此处灵气氤氲。”他细声呢喃,“人世多变,也不知此处几变沧海几变桑田……”
他这话说得小声,连贴得他这么近的辰渚都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只有声声催促:“快喝啊,要来了水,光看着做甚!能长出花来?”
“不许对长渊凶!”尔笙撸了袖子要打辰渚。
忽然林间的凉风一断,三人只闻一股腥臭之气弥漫开来,令人恶心欲呕。
辰渚立时警惕起来,眼神迅速往林间一扫。长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东南方向。”辰渚的目光才转过去,只觉手肘被人猛的一击,火把脱手而出,掉入那方潭水之中,熄灭了光芒,接着他腹部被狠狠揍了一拳,打得他径直飞出去三丈,撞断了一棵树,狼狈的落入草丛之中。长渊自然也没有幸免,与辰渚一同掉入那处断木丛中,没了声息。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尔笙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辰渚和长渊为何会突然飞出去。她握着火把,呆怔的站了一会儿,惊骇的转过头,慢慢将袭击两人的人看清楚了。
一个巨大的僵尸。这个僵尸与别的僵尸不同,他的皮肤不曾溃烂,看上去如常人一般,只是在胸腹处被破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在火光的照耀下,尔笙能清楚的看见,他的胸腹里面爬满了粘腻的黑色虫子,不停的蠕动翻滚。
尔笙手心里的虫子开始躁动起来,似要冲破她的肌肤跳出来。
“天哪……”尔笙失神呢喃,“这种虫吃了能长这么大个儿,得亏霁灵姑娘拦住了没让我吃。否则以后我与长渊睡一起,非压死他不可。”
“哦?”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自巨大的僵尸背后传出来,“这倒是奇事,你身中带蛊,却还能神智清明。”
尔笙探头一看,自那巨大的僵尸身后缓缓走出一个华服男子,看年岁约莫有四十上下,气度雍容,象是王公贵族,但那双眼却显得过于阴鸷。
“你是谁?”
“本王乃是南疆之主,越王。”他盯着尔笙笑了笑:“你这小丫头想必定是有什么地方天赋异禀,待本王尝尝便知。”
尝尝……
“是要……吃了我的意思么?”
对方好笑的点头,尔笙了然,心中默念长渊之前教她的防身的术法口诀。
越王见尔笙不动,以为她被吓呆了,拍了拍那巨型僵尸的背,示意其上前将尔笙捉住。
还有两步、一步……尔笙抬头,道:“我喜欢吃虫子,但是不喜欢被虫子吃。”她对着僵尸的胸腔抬起手,一阵金光径直穿透他的胸口,一如那天爆掉那僵尸的脑袋一样。巨型僵尸嘶声厉吼,震得尔笙头痛,他胸腔中的虫子蠕动的速度变得极快,尔笙只觉掌心微疼,收回手一看竟是将那藏在手心里的虫生生吸了出去。
她趁着僵尸还在混乱之际扔了火把,转身便向着辰渚摔入那断木丛中跑。
“呵,小丫头有点胆识。”越王一声冷笑,身型一闪,跃至尔笙身前,抱着手打量着她。
火把的橙色的焰在身后跳跃,尔笙脑子里闪过许多主意,最后她果断的将头一埋啪叽跪在地上,乖乖的磕了三个响头,抱头痛哭:“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尔笙自幼孤苦身上没长几斤肉,不好吃的!而且……而且我几日都没洗澡了,最近又便秘,肚子里全是脏东西,不好吃!”
越王依旧意味不明的笑着:“不碍事,我有怪癖,就爱脏东西。”
尔笙浑身一颤,糊了满脸鼻涕眼泪的将越王望着,他伸出手,放在尔笙的头顶:“这样的眼神倒叫本王看得舒心。”他掌心慢慢变得灼热似要烧掉尔笙的头发,“本王最喜见着别人绝望的眼神。”
他收紧手指,那一瞬间的疼痛让尔笙以为她会就此死掉。
等到空中一道凌厉的白光划过,头顶的疼痛骤然离去,尔笙仍在恍神。
“呵,无方小徒,竟如此不自量力敢坏本王大事。”越王避过远处射来的这一击,冷眼望着远处急速奔来的霁灵等人。
原来是霁灵他们发现了后面的异常,转身返回,这才将尔笙在生死关头救下。一位仙长将尔笙扶至旁边。霁灵大喝一声“列阵”那仙长又忙加入了战局。
“哈哈!有趣有趣,想来无方仙山定是门内无人,竟想靠着你这几个黄毛小儿对付本王。”越王拍了拍手,眸中的光倏地变得血腥而嗜杀,“那本王便拿着你们的尸体让那高高在上的无方仙尊哭一场好了。”
“放肆!”霁灵一声厉喝,生了怒意,一剑便向他刺去。越王轻而易举的避过,随手一挥,指尖弹在霁灵的剑刃之上,剑身顿时巨震,霁灵险些把握不住。越王一声高喝,唤醒了被尔笙攻击后便一直呆在旁边的巨型僵尸。它众仙人不备,举拳乱挥,有两人被那僵尸击中,破了阵型。
越王狂妄一笑,浑身邪气荡出,震得在场的仙人皆不能起身,他低头看向脚下的霁灵,劈手砍下。霁灵后背受击,一口鲜血吐出,几近昏迷。
尔笙此时终是缓过神来,见此变故,捡了地上的一块石头冲越王狠狠砸去:“龟孙子的混蛋!叫你欺负人!你去死!”
区区石块又如何能对他造成伤害,倒是让他眼中的血色又重了一层。
“本王将入得回龙谷,食不死仙草,将与天地齐寿,与日月同光!黄毛丫头休得乱言!”
“你将会像乌龟王八蛋一样活得长长久久!像粪坑里被屎磨得发光的石头一样遗臭万年!”
此话惹怒了越王,他伸手一探,尔笙只觉脖子一紧,接着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向越王飘去,任她如何挣扎脚也落不了地,没一会儿,她便因为窒息眼前阵阵发黑。
恍惚之间,她感觉深潭上清澈的风阵阵袭来,吹醒了她混沌的大脑。
辰渚与长渊掉入的那块断木丛中隐隐泛出一丝银白的光,在黑夜之中显得有点刺目,但却令人感到安全而温暖。
当然,这只是尔笙的感觉,对于被邪气镇压在地上的众仙人来说,现在忽然溢出的这股气息更令他们感到压抑而痛苦,如同在庄严的神殿之上,被高高在上的神明冷漠的注视着……
“欲扰龙族长眠之地者,杀无赦。”
龙族长眠之地……
越王手一松,那股无形的力量刹那便消失了,尔笙瘫软在地,捂着脖子狠狠的咳嗽。
“龙?”越王盯住自那方草丛中走来的男子,笑道,“本王便是扰了又如何?不过是一群已做古的生物。”
长渊踏着细碎的草叶缓步走出,周身光芒尽敛,神色冷漠,黑眸中金光闪过,转瞬间又全无一丝情绪。
越王虽不知长渊是何身份,但是心知此人不好对付,脸上的玩笑之色也渐渐收起,挥手招来那巨型僵尸,手一舞,僵尸便似木偶一般,飘荡出去,身形灵活得与刚才那个笨重的大汉完全不像。
长渊右手探出,生生接住僵尸挥来的巨拳,如此大力的皮肉相接竟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尔笙缓和了呼吸,略有些担忧的抬头一望,她只见长渊指尖光芒凝聚,转瞬间,那僵尸的整只胳膊便被轻易卸了下来。宛若玩具一般被长渊弃与一边。僵尸仰天长嚎,其声令人为之发憷。
长渊神色不变,手一挥,拍于那僵尸的喉间,惨叫声戛然而止。他收回手,僵尸颓然软倒与地,长渊冷着眸色,接着向前,他走得不徐不疾,但偏偏每一步都有令敌人胆寒的气势。
越王被慑得微微往后一退,又咬牙恨着长渊:“本王计划已行至今日这步,决不能断送在你这莫名其妙的人手上。”
长渊哪听他废话。若是他有往常十分之一的力量,早就将其毙于掌下,奈何现在他重伤在身,依靠尔笙捉给他的虫子才能暂时恢复一点历练,而这些虫子经过他的调息最多能支撑他一刻,若这一刻内不将其解决,在场之人活不了命不说,连回龙谷也会被这肮脏之人践踏。
他怎能容许……
长渊探手为爪,直取越王喉间,越王闪身躲过,长渊步步紧逼,招招皆是致命的杀招,越王提气与之抗衡,渐渐不敌。
越王瞳色渐化为血,心道自己绝不能在这里败了,一边挡一边往那软倒在地的僵尸那里靠。
此时断木丛中的辰渚才从打击中醒过来,睁开眼便看见自己师门一众师叔皆倒与地上,而与敌人缠斗的竟然是路都走不得的长渊,登时傻眼了,然而当他看见下一幕时,此后的三月里愣是没有吃进半点带腥味的东西。
那越王竟然逃至僵尸旁边,翻过僵尸的胸膛,掏出里面的黑虫,全吃进嘴里。
“神呐!神呐!天呐!他也吃虫子!他也吃虫子!呕……这世界怎么了……呕……怎么了!”
长渊眸色微微一深,杀意更重,正欲拼力一博,越王忽然从僵尸的体内挖出一个比寻常蛊虫大了三倍的黑虫,欣喜的笑着吞进了嘴里,他将僵尸王长渊身上一扔,挡住了长渊的视野,等长渊将那僵尸炼化成粉末,越王头顶上竟然生出了一条条黑色的经脉,看起来十分骇人。
他狂妄的仰天长啸:“无人能碍本王大事!本王要寿与天齐!”声色中的邪气竟比方才更为浓重。
长渊心道不妙,身形一跃,那越王竟像疯了一般,半点不守,径直向长渊冲去,也探出手,做的竟是要去长渊心脉的打算!
辰渚大叫:“小心!”
尔笙惊骇:“长渊!”
长渊眉头一皱,终是闪身避开,越王换了一副不要命的打法,不管不顾的往长渊身上招呼。长渊往后一退,恰好踩住趴在地上的霁灵的手。长渊心知,若是他再退,以此时这人拼命的打法,后面这一众仙人和尔笙定是会被殃及。
黑眸一凛,瞳孔深处的金光再起,长渊定住身形,接了越王两招,化守为攻,击得越王又往后退了三步。
长渊正欲追击,却猛然觉得腹内一空,身上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糟糕,长渊暗道,那虫子炼化出的神力没了……
不等他想出应对之策,对方的杀招已逼至身前,避无可避,长渊唯有稍稍侧过身子,躲开了越王直逼心房的攻击。
对方的指尖穿透他的肩胛骨,越王扬声大笑,然后狠狠的将长渊甩了出去。长渊的背划过深潭边上的尖石,终是在即将滑入潭水之中时停了下来。
长渊瘫软在地,身上的筋骨犹如扯断了一般疼痛,他越想撑起身便越是疼痛。
越王迈着胜利者的步伐,漫步走到长渊面前,似炫耀自己战果一般舔了舔指尖上长渊的血:“你身体里的力量也甚好,干脆也让我尝尝吧。”
辰渚在后面听得这话,浑身发抖,半是生气,半是害怕,他气愤的锤了锤自己的双腿,爬不起来,在如此强大的邪气之下,他爬不起来!半分忙也帮不上!抬头一看,众仙长也皆是一副愤恨的表情。
愤恨着自己的无力。
适时,一道人影冲了过去,娇小的女孩用瘦弱的肩膀挡在了长渊身前,怒瞪着越王,红了一双眼,她吼:
“我让你吃!随便尝!但你不准欺负长渊!”
尔笙的举动无疑让众人都吃了一惊。
众仙人尚且无法抵御的邪气,她到底是如何不受其影响的。
越王血红的眼眸盯住尔笙:“呵,这世上竟还有蠢得自己来送死的。”尔笙狠狠瞪着他,眼眸中全是厌恶与仇视,越王心中怒火大盛,“既然你存心求死,本王便随了你的心愿。”
他慢慢走近。
长渊动了动指尖,想把尔笙在自己身后,奈何身体已痛得麻木,全然不听他使唤。
何曾狼狈至如此,长渊心里苦笑,连一个凡人也敌不过。他从未觉得上古神龙的力量有何稀罕之处,但现在,当他失去了那股力量,他才知道为何世人皆对强大的力量趋之若鹜。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护着想护着的……
“小丫头。”越王已行至尔笙面前,一手挑起了她的下巴,“你说,从哪里开始吃呢?”
话音未落,空中突然砸下一道惊雷,径直劈在越王的背上,灼烧了他华贵的衣袍。越王一声痛呼,甩开尔笙,连忙往后跃开。
“谁!”越王怒喝,“何人胆敢扰本王大事!”
夜空之中幽蓝的光芒划过,尔笙略微失神的抬头一望,只见白芒如箭一般纷纷落下,皆直直扎向越王所在之处,在那些耀眼的光芒之后踏着凉夜清风而来的是一个穿着蓝色立领大袍的男子。
神色肃穆胜似天人,只是眉心印着浅色的火焰过于妖异,在这样一张沉净的脸上显得十分不协调。
“长渊。”尔笙低声呢喃,“又有神仙来救我们了,”
长渊吃力的看了那人一眼,随即无奈的神色更甚。他虽在万天之墟待了千万年,这人世已有许多是他所陌生的,但是他还是知道那人眉间的印记代表着什么,毕竟天罚的印永生也不会变。
渊道,“尔笙,此人乃堕仙,世人皆称其为魔。”
魔?什么是魔?尔笙茫茫然的盯着那人。
他全然无视周遭的一切,之盯着越王道:“你犯下的重罪已足以让我送你去荒城。”其声清冷,仿似他已是在对一个死人说话。
“是你!”越王突然有些惊慌,“你到底是谁!”
“长安,乃是我的名。”
长安……尔笙想,听起来如此平和安稳的名字,为何却是这个样子?
地上的霁灵等人听得此名却是浑身一震,极力的抬头想去看那人的相貌,但是终是败于强大的邪气之下,唯有辰渚,直勾勾的盯着那人的面容看得呆了去,他轻声呢喃:“堕仙长安……古仙门流波的最后一名弟子……”
越王听得此名,惊得往后退了两步:“你既已告诉本王不死草的传说,为何此刻还要阻挠与我?”
长安浅浅一笑:“不过是想快些送你去荒城罢了。”
三界外,上有万天之墟,下有无极荒城。皆是无日月、无生灵的死寂之地。无极荒城中皆囚禁的是罪大恶极永世不得超生之徒。与永世封印的万天之墟不同,无极荒城在送罪犯入城之时,会开启城门的,待罪犯入内,城门合上,不管是天庭人间抑或冥府皆看不见其入口。
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世人皆知,堕仙长安最喜送罪犯入荒城。
越王惊慌起来:“本王就要拿到不死仙草,马上就能习得长生之术了!什么无极荒城本王才不去那种鬼地方!”
“由不得你。”
光芒闪过,众人只听越王一声惨叫,接着空气中的邪气尽褪。越王眨眼间便被长安斩首,他将越王的魂魄束缚入一个小瓶子里,贴身收好,刚欲离去忽然瞧见深潭边上尔笙长渊两人。
“哦。”他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上古神龙。”接着他目光一转,落在尔笙身上,打量了许久,“司命……”
突然,空气中杀气暴涨,长安眉间浅色的堕仙印记倏地变得如血艳红,黑眸之中杀气毕现。挥手间一记光刃便直射尔笙而去。
众人皆不料他此时会突然动手,欲救已来不及。
尔笙只见眼前一花,有身影挡在了她身前,温热的鲜血溅在她的脸上,接着“扑通”一声水响。周遭顿时没了声音。等她稍稍回过神来,转头一看,长渊已经不在自己身后,而深潭之中一袭黑色的衣裳沉浮了两番终于沉了下去。
“长渊……”尔笙声音颤抖,在众人都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她已一头扎了进去。
她下水下得毫不犹豫,没人会知道此时的尔笙尚不会水。
霁灵等人没了邪气的压制纷纷站起身来,有几位会水的仙人欲下去将两人带起来。
长安伸手一挥在地上画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他道:“谁敢救我想杀的人?”
众人皆默,无人敢上前。霁灵重伤在身,被人扶起来后咬牙切齿的望着长安,还没说话,忽然眼角金光一闪,竟是从那潭中泛出来的。
长安向身后一望,见潭中投出龙游动的影子,金光映入他的眼眸,带着几许光芒流转,片刻后又慢慢熄了下去。
众仙人惊疑不定,长安独自呢喃道:“龙冢果真在此地……运气倒好,此次未杀得了你。”他想,定是龙的血液打开了龙冢的封印,让两人得已自深潭下逃入回龙谷之中。
不过既然得知司命已投生为人,那么他定是要在世间将她杀一道才行的,尽管长安自己也清楚,死,对于司命来说无非就是回天归位,没什么大不了。但她若不在自己手上死一次,长安想,此生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安心的。
他此生的宿命,所遭遇的一切,全都凭着司命星君所写的那一纸命格……这样的命,要他如何不恨。
长安望了一眼身边面带怒色,却又碍于他的力量不敢贸然攻上来的众仙人,道:“无方弟子道术不精,此次僵尸之难算是给你们敲个警钟。”默了默他又道,“让你们仙尊别睡得太安稳,世道安稳不了多久了。”
司命星君主天下命格,若她下界,这人世必会受其影响。
自然,这些话他是断然不会与无方的小辈们说的。他摸了摸怀中的小瓶子,腾云而去。
翌日,所有中了蛊虫的人皆不治而愈,自此僵尸之祸算是彻底结束,只是那些死掉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无方的仙长在天亮之后曾下得深潭去寻尔笙与长渊,但是遍寻无果,只得作罢,众人齐齐随赶来的仙尊回了无方。
尔笙醒来的时候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
她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看见日光倾斜而下,刺得她眼睛微痛。尔笙坐起身来,觉得自己浑身酸痛不已。她捂着脑袋静静坐了一会儿,倏地蹦了起来大声唤道:“长渊!长渊!”
此时尔笙方才瞧全了自己所在的环境——
一汪清泉自脚下流过,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原之上点缀着零星的野花,蔚蓝的天,洁白的云,但却奇怪的没有鸟儿或是蝴蝶,甚至没有虫鸣,全世界只剩下这叮咚泉水的声音。
“呼……”
正在尔笙疑惑之际,一声粗大的呼吸将她惊了惊,不对,还有别的生物。尔笙想,听这个声音应当是个大家伙。
她壮着胆子爬上了身后的一个小坡,看见坡下的物体时,尔笙浑身一震,又吓得从草坡上滚了下去。
是蛇妖!是那只巨大的黑色蛇妖!
要趁它睡着之时赶快逃,尔笙想,不然这次真的会被吃得连骨头也不剩!
等等,长渊呢……
尔笙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浑身逐渐变得冰凉。她抖着手抖着脚再次爬上草坡,小心的探出脑袋往下望,仔仔细细的将那蛇妖打量了一遍。
它好似受了很重的伤,浑身皆是鲜血,呼吸粗重,双眼紧闭,染了一地的血,尾巴还浸在小河当中,有丝丝腥红的血液顺着水流慢慢远去。
它这个样子就象是尔笙第一次见到长渊那样,虚弱且戒备。
尔笙没有看见长渊的身影,脑海里面的那个念头慢慢的扩大,她的脸色迅速苍白了下去。但她仍抱着一丝希望,敛声屏气小心翼翼的走到蛇妖身边,一路找上去,就怕长渊被压在了蛇妖的身下,最后终是走到了蛇妖巨大的嘴边。
它的嘴咬得死紧,仍有带着腥气的呼吸喷到尔笙手上,尔笙吓得抖了好久,最后双眼一闭,近乎不要命的将手放到蛇妖的嘴上,将它的唇往下掰开,看见他森白的牙齿上缠绕着鲜红的血丝。
长渊……尔笙快哭了,她没看见大蛇的牙齿上有残留任何长渊的信息,哪怕连一块衣服的破布也不曾留下,就一些血,也不知是长渊的还是蛇妖自己的。
适时,蛇妖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杀气弥漫,嘴里粗重的呼吸喷了尔笙满脸。尔笙骇得摔坐于地呆呆的看着清醒过来的大蛇。
看清尔笙的身影,它金色的眼眸中杀气凝聚然后又慢慢散开。蛇妖探过头来,象是安慰一般,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脸。
而尔笙只闻到了满腔的血腥气,她极力的忍耐害怕与颤抖,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哇”地一声嚎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嘟囔着:“混蛋蛇妖!你吃了长渊!整个儿吞了……你连快渣也不给我留下。你还要吃了我……”
大蛇的金眸中闪过一丝茫然,见尔笙哭得厉害,它又凑了过来想去安慰她。
尔笙却怒了,一把推开它的脸,红着一双眼冲着它吼:“嗅什么嗅!我又不臭!你要吃就吃,不许把我嚼碎了!我要和长渊待一块儿!”
蛇妖不动了,耷拉这脑袋乖乖躺在地上。盯着尔笙的眼中带着三分好笑七分无奈。
尔笙又哭了一会儿,将心里的恐惧害怕都发泄得差不多了,终于慢慢安静下来,哽咽着转过头去看大蛇。它依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尔笙愣了愣:“你不吃我么?”
大蛇哼哧着吐了一口气。
尔笙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我懂了,你定是方才吃了长渊饱了肚子,所以打算把我留着下一顿吃。”
对于尔笙这么理解它的意思,大蛇表示反对的哼哧了一声,尔笙却突然蹦起来,冲过去抱着大蛇就把自己的脑袋往蛇嘴里塞:“不行不行,待会儿长渊在你肚子里就不见了!变成便便出来该怎么办!你现在就吃了我吧。”
见尔笙这般动作,蛇妖忙转了头,怕一个不小心锋利的牙齿真把她弄伤了,它的尾巴绕过来轻轻卷住尔笙的腰,将她拉开。
尔笙拼命的挣扎,但是她那点力气哪里敌得过蛇妖,她越是挣扎就越是觉得无力,到最后只有认命的耷拉这脑袋,一遍一遍唤着长渊的名字。十分可怜。
大蛇似乎叹了一声气,转过头去,又用鼻子在尔笙脸上碰了碰,轻得温柔。
就像长渊在说:“尔笙,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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