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得久,看问题果然更明白,几句话便消解了她心头的疑惑,可见这老和尚还是有真本事,去当国师委实屈才。
还是这浮屠塔适合他。
伏青骨出浮屠塔,望着西斜的日头,深吸了几口气,胸中豁然开朗,脑子也无比清醒。
灵晔也好,伏青骨也罢,不管恢不恢复记忆,她就是她,什么也不会改变。
她告别守塔僧人,踩着斜晖,踏上下山之路,走到山腰,就见白虺拿着一根棍子,赶着小魔星往上爬。
“走快点,等你爬到山顶,天都黑了。”
小魔星抿紧嘴唇,气鼓鼓地往上爬,爬着爬着,面前忽然多出一双脚,抬头一看,正是伏青骨。
伏青骨问道:“你们怎么上来了?”
白虺见到她,凶相一收,脸上浮起几分欢喜,“你这么久没回来,我等得心急,又丢不开她,就只好带着她来找你了。”
小魔星抱住她的腿,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她不想再爬了,这浮屠塔的禁制压在她身上,就跟背了座大山似的,再爬下去,她就要累死了。
伏青骨此刻心情不错,看她也顺眼了几分,便拿出枯禅给的花鬘,俯身戴在了她头上。
小魔星戴上花鬘后,顿时被压趴在了台阶上,跟个小乌龟似的,挣扎半天都没爬起来。
她想取下那花鬘,可那花鬘就跟长在了她头上似的,根本就拿不下来。
白虺拿棍子戳了戳小魔星,好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压制邪魔,定心静神的灵器。”伏青骨对小魔星道:“你身上如今所背负的重量,并非来自于它,而是来自你心中嗜血、杀戮欲望。当这些欲望逐渐减少,它就会慢慢变轻,等到欲望消失,也就能将它摘下来了。”
白虺又戳了戳小魔星,小魔星眼底闪过一丝红光,紧接着又被压趴在了地上。
“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是爬不起来的。”白虺几步上前,见远方雾漫山峰,霞染云海,又望向浮屠塔,然后指着浮屠塔顶,对伏青骨提议道:“来都来了,不如我们上去看看日落?”
“你想被枯禅打下山,你大可上去试试看。”这塔是守境大阵的阵眼,岂是想上去就能上去的?
白虺有些惋惜。
伏青骨将小魔星拉起来,朝山下走去,“边走边看吧,回到禅院正好赶上斋堂放斋。”
白虺想想,“也好,这斋堂的馒头和花卷都做得不错。”说着,他吞了吞口水。
“当然不错。”浮屠禅院积攒的累世功德,造就这一方福地,和尚们的粮食都是自己种的,受灵气滋养灌溉,做出的素斋自然也更合白虺、小黄这等灵物的胃口。
伏青骨拍了拍小魔星的头,对白虺道:“记得给她也打一份,往后她恐怕得长长久久地跟着我了,先让她习惯吃吃人的食物。”
小魔星耳朵里只能听见‘吃人’二字,她舔了舔嘴巴,然后双脚一软,‘扑通’跪在了台阶上。
白虺:“哈哈哈。”
伏青骨:“再动歪念,你这一路恐怕就要跪回去了。”
她将小魔星扯起来,牵着继续走,白虺则伸手牵住了她另一只手,然后突发奇想道:“你说咱们这样,像不像话本里说的一家三口?”
伏青骨叹气:“唉,少看些吧,对脑子不好,容易胡思乱想。”
“你说谁脑子不好?”
“你。”
“……”
白虺被气得想甩掉她的手,却又舍不得,只能鼓着一双眼生闷气。
这妖道简直一点情趣都没有,就是根实心木头。
伏青骨晃了晃他的手,说道:“既然要跟着我们,不如给她取个名字吧。”
白虺硬邦邦道:“随你。”
伏青骨拿余光扫了他的臭脸,问道:“姓白如何?”
白虺霎时喜笑颜开,“好好好,就姓白。”
伏青骨弯起眼睛,“你给想个名字吧。”
白虺思索片刻,想到了一个,“就叫小缺。”
“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因为她缺牙,哈哈。”
“……她缺的是牙,你缺的是德。”
白小缺对此表示反对,却是反对无效,她瞪着二人,脑子里刚要冒出点念头,就又跪在地上了。
膝盖磕得‘嘭’一声响,白小缺顿时疼出了眼泪,她不敢放声大哭,因为一哭又要露出缺牙,只得含泪默默望天。
魔神大人,这短短的魔生,怎就如此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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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日休整,在楚屿芳和药王谷众医师精湛医术的医治下,受伤的剑阁和浮屠禅院弟子,都纷纷恢复了精神,天不亮就开始操练起来。
凌霄自然也没忘了伏青骨,只要禅院开始早课,他就到荷塘敲窗。
说是敲都算客气,伏青骨房里那窗户,遭受其剑气之摧残,不过短短五六日光景,看着比苍梧殿上头那块牌匾还要凄惨。
老妪看伏青骨的神情,也越来越沉重,使得伏青骨很是过意不去,于是今晨不等早课开讲,便寻到凌霄住处,将他叫醒,往山林中去打了一场。
剑阁弟子们被惊醒,衣衫不整地前来观战,然后披着一身被剑气刮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心满意足地回去。
伏青骨靠着一棵被削得光秃秃的树直喘气,她眨了眨眼,逼退血色,露出一双清明的眸子。
“不错,有进步。”凌霄扔掉断裂的剑,拍了拍手道:“今日打得还算过瘾。”
这几次交手下来,伏青骨的剑术越发精妙,对魔种的控制也越来越熟练,且在此期间,她想起了灵晔从前在剑阁求剑之时的记忆,还有许多学过却忘记的剑招、剑阵。
虽然最终仍旧是败给了凌霄,可至少她已经能够自己走回去了,不会再被打趴下。
“明日再战,我必定胜你。”
“趁时辰还早,你可以回去做做梦,说不定梦里还有机会。”
“精彩、太精彩了!”白藏披着一身破烂跑过来,兴奋地问道:“掌门、伏师姐,你们明日还比试吗?何时?何地?”
凌霄道:“那就要看谁起得更早了。”
伏青骨道:“你可别再来祸害我屋那窗子了,当心找你赔。”
白藏提议,“不如约个时辰、约个地点,我和师兄弟们也好来观摩。”他感叹,“看掌门和师姐一场比试,所获、所悟,抵得上自己苦练十年。”
伏青骨对凌霄道:“那便明日卯时正,我在此处等你。”
凌霄无异议。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去将消息告诉师兄师弟。”白藏得了准信儿,一溜烟儿的跑了。
凌霄正要走,却被伏青骨叫住,“等等。”
他回头问道:“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一桩跟你我有关的陈年旧事。”
“什么事?”
“一笔账。”
凌霄心头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装傻道:“什么账,我怎么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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