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子时,齐烨有些熬不住了,回宅子里睡觉去了。
睡了两个时辰,最多两个时辰,抛车又开始扔大石头了,叮了咣当的。
齐烨一边穿衣服一边骂。
穿好了衣服,一边吃一边骂。
一路上吃的差不多了,一边上台阶一边接着骂。
上了关墙,定睛一看,还是骂。
天还未亮,又是那一字排开的七台抛车,旁边站着一群异族举着火把,嗷嗷叫,和群魔乱舞似的。
反观南军这边,静悄悄的,除了将身子压低的弓卒和盾卒外,只有角楼站满了军伍,唯恐敌军趁着黑靠近城墙。
齐烨是真的服了,发现冷兵器战争和自己想象完全不一样,至少前期不一样。
抛车是好用,没错,可你也不能一直用吧,成天成宿的用吧,你倒是冲锋啊,攻城啊,逼上来,让边军干啊。
“白大帅呢!”
没人打火把,齐烨瞅了半天也没见到老帅。
“巡城去了。”
“哦。”
齐烨深怕自己被砸死,连忙下了城墙,继续蹲在台阶旁边发着呆。
要么说习惯成自然,战阵也是如此。
战阵上待的久了,慢慢也就习以为常了。
抛车扔来的那些巨石,十多颗才有一颗能砸在城头上,大部分都砸在了城门和城墙上。
轰隆大响的声音,听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齐烨甚至都无聊的开始听响计数了。
“恩师,要不然您再回去歇息一阵?”
“不了。”
齐烨摇了摇头,南军将帅们已经定下了,天亮前后就会打开城门出关而战,作为大康朝的世子,作为京兆府的官员,作为一个没有正式编制的亲军抱刀司临时工,他需要亲眼看到这场战斗。
只有亲眼看到了,有朝一日他回京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应该去为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做些什么,并且做某些事的时候要多么的义无反顾。
朝阳即将初升,山林隐隐泛着红晕。
齐烨等人抬起了头,远处,走来一片黑影,黑压压的一片,近千人。
旺仔和阿卓站起身,眺目远望。
这群人仿佛习惯穿梭于黑暗之中,走向城墙时,将身体隐在阴影之中,赤着足,近千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这群人快走出阴影接近初生阳光之下时,齐齐停止住了脚步,没有什么阵型,只是那么站着,看着很是散乱。
马蹄声传来,带着亲随和几名校尉的白修竹出现了,拉着缰绳,调转马头。
“山卒!”
白修竹没有下马,大喊道:“众山卒出关入林而战,九死一生,若再回到越州,本帅许你等康身汉名,自此便是我大康好男儿,边军好男儿!”
齐烨恍然大悟,原来这群人就是山卒,尚在南军“服役”的山卒。
定睛望去,果然多是异族面孔少有汉家儿郎,虽都是体态偏瘦,可那一张张沉默的面容一看便知是久经战阵的狠茬子,就是太过安静了。
齐烨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他们都光着身子,不穿甲胄?”
阿卓解释道:“山林疾驰,甲胄拖慢速度。”
“浓烟为号!”
白修竹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山卒们:“半个时辰后,若见浓烟,城门开,弓、勇二营出关而战,毁了抛车便接应你等回城,今日起,你等便是我南军好男儿同袍,亦是我白修竹同袍,战!”
山卒们都沉默着,脸上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色彩。
“看来是要绕到敌军后方分散注意力,都是步卒,九死一生都是往多了说。”
齐烨望着那些站在阴影里赤身裸体的山卒们,感慨万千:“谁说英雄都站在光里。”
季元思抽了抽鼻子:“也有可能光着站在那里。”
齐烨:“…”
白修竹又喊了一声“备”,山卒们再次迈开脚步,绕到城墙下方,一会开城门,并非正门,而是“地门”,也就是城墙下方的“通道”,紧容最多两人并肩而行。
马蹄之声不绝于耳,弓骑营在余思彤的带领下赶来了,集结于城门之后,都是精锐老卒,熊罴之士,无需白修竹做任何战前动员。
等弓骑营集结好了后,身穿甲胄手持长矛的勇字营军伍出营了,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同样不需要白修竹做任何战前动员。
先是山卒出城,跑入山林,这样可以有效的防止敌军弓手,等这群擅山林作战的山卒吸引了敌军伏兵注意力后,浓烟为号,骑卒先出,绕到两翼,步卒正面踏入战场。
烈阳越升越高,地平线一片红霞。
大量的弓卒与盾卒开始登上城墙,白修竹也带着亲随与几个副将、校尉站在了城门正上方。
齐烨也上墙了,还是原来的老位置,那个被大石头砸出的缺口。
上一世,齐烨曾经听过一句话,不会有两颗炮弹砸中同一个弹坑。
敌军抛车依旧在掷着巨石,轰隆作响。
白修竹转过身,望向靠近地门的山卒们,面容坚毅。
一个亲随跑到了齐烨旁边,正是大帅亲随头子李蛮虎。
齐烨望着李蛮虎,满面不爽:“你来干什么?”
李蛮虎面容冷酷,粗糙的五指手握刀柄:“大帅交代了,若是殿下再胡闹,卑下便将你一刀枭首!”
“哦。”齐烨挠了挠下巴,心不在焉的说道:“一会这家伙要抽刀的时候,将他砍成肉酱。”
十名司卫同应了一声“唯”,随即齐齐看向李蛮虎,摩拳擦掌。
李蛮虎面容冷酷,粗糙的五指慢慢放开刀柄。
齐烨回过神望着山卒们,不解的问道:“感觉这群人没什么斗志呢。”
李蛮虎叹了口气:“皆是罪囚、俘虏,又知此去九死一生,哪里来的斗志。”
“那还派他们去干什么,还有万一他们跑了呢?”
“山卒比南军更善山林疾驰,至于趁乱跑脱,不会如此,异族诸部顾忌是细作,山卒后颈有老铁之印,异族见了山卒必杀之,就如同关内的流民乱民一般,搏一搏,若是爹娘保佑兴许能活着回了城内,自此便能成了我南军儿郎,领着俸禄吃喝无忧,与我等如手足兄弟。”
李蛮虎话音刚落,白修竹高吼道:“谁若破抛车,同先登之功,本帅保他加官进爵!”
这一声高吼,然后…就没然后了。
没人应声,十分之尴尬。
见到没人给白修竹捧场,齐烨都感觉尴尬了,百思不得其解,不能啊,白修竹在南军是大帅,威望无二,这怎么豪言壮语都喊出来了,为什么没人搭理他呢?
齐烨看向李蛮虎:“别告诉我,你家大帅以前总忽悠军伍们,老诓骗他们。”
“怎会。”李蛮虎苦笑了一声:“大帅还是首次说出这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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